第一章 遺產竟然是一座燈塔(2 / 3)

池故淵從未聽父親提過有關燈塔的任何事情,完全不明白所謂的守塔人是做什麼的,畢竟守塔這個詞……他隻在《王者榮耀》裏聽到過:“那如果我繼承了燈塔,需要做什麼?”

“當然是待在塔上,為漁船指引方向。”

“每天都要守嗎?”

“準確來說是每天晚上。”

天……這該是多麼枯燥無聊的一個職業,池故淵嘴角一抽,頓了頓:“我放棄這份遺產。”

池故淵話音剛落,便感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敵意,他轉過身,見島民們都一臉鄙夷地看著他,指指點點給他莫名貼上了“不孝孫”的標簽。

“我在美國還有事業,怎麼可能來當守塔人,我不屬於這裏!”池故淵努力跟他們講道理,甚至逼急了還冒出英文來,“I don’t belong here!(我不屬於這裏!)”

但島民們壓根兒不聽。

崩潰感再次襲來,池故淵放棄了辯解,隻好先使出緩兵之計,打算將爺爺的葬禮辦完再從長計議。

遠人島辦葬禮的流程並不複雜,村長為死者進行禱告後,每人拿著一束花繞棺材走一圈獻上花束,當天便可以下葬。

棺材正要入土,小魚號啕大哭著撲了上去,死活不讓人動棺材,後來還是陶林使勁將她拉開,不停地安慰她,她才漸漸平靜下來。

池故淵看著眼睛哭得紅腫的小魚,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對於爺爺完全沒有印象,所以也沒有感到特別悲傷。他想起保姆倪姨說,當他還是個繈褓裏的嬰兒時,參加因病去世的母親的葬禮,小小的他哪裏懂得生離死別的悲傷,甚至還在葬禮上放聲大笑,然後就生生挨了父親一巴掌。

葬禮過後,黃昏已經離去,夜幕鋪開,池故淵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木屋裏,濕漉漉的衣服早已被島上的海風吹幹,夜風微涼,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爺爺的小木屋並不大,兩室一廳一廚一衛。

池故淵準備找套換洗的衣服,打開衣櫃直接被嚇了一跳,葬禮中途離開的小魚正雙手環抱著腿,蜷縮在爺爺的衣櫃裏,淚痕斑駁掛在臉上,一褐一藍的異瞳淚光閃動,惘然無助地抬頭看向池故淵。

池故淵心裏微微悸動,喉嚨滾動:“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想爺爺。”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聽得讓人動容。

“爺爺已經去了天堂,請節哀吧。”

“為什麼爺爺走了,你卻不難過?”淚水順著小魚的眼角滑落下來。

“我……”池故淵怔了怔,“因為你跟他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所以你有感情,這很正常,但是今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見到他。”

“可是你們有血緣關係不是嗎?”

“是。”

“那你會替爺爺守燈塔嗎?”小魚又問。

池故淵今天因為繼不繼承燈塔一事已經跟島民們鬧得不可開交了,他沒有心情再去辯解:“再說吧,我今天累了,想先休息。”

小魚從櫃子裏爬了出來,遞給池故淵一封信:“這是爺爺讓我給你的。”說完便回到對麵的房間裏了。

池故淵打開信,借著昏暗的燈光看了起來: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故淵,這便是我給你取的名字的由來,也不知道你爸爸會不會給你用這個名字。我那個不孝子在三十年前離開了我,離開了遠人島,忘記了故土以及在這裏生活的他的老父親,他愛上了城市的繁華,愛上了你那催促他拚搏的母親,可是我希望你永遠也不要忘記這裏,不要摒棄我們池家世代傳承燈塔的規矩。

燈塔,是給人希望的象征,它最終會帶你回家。

最後,希望你好好照顧小魚,她是個好孩子。

池故淵放下信,胸口像哽了一口氣,沉悶得令他煩躁,原來爺爺不僅要他繼承燈塔,還要將小魚托付給他。

他將信胡亂塞到枕頭底下,在衣櫃裏拿了套爺爺的睡衣,走進衛生間裏,裏麵的設施十分陳舊,池故淵弄了半天也沒搞清楚那台熱水器怎麼操作,索性洗了個冷水澡。

睡衣的質量並不好,對於他這種從小習慣穿上等絲綢睡衣的人來說簡直是種折磨,加上床板也硬邦邦的,由幾塊木板拚接而成,就鋪了一層單薄的床單,硌得慌。池故淵隻好把衣櫃裏所有衣服都拿出來鋪在床上,折騰了半天才終於找到比較舒適的位置和姿勢,沉沉地睡去。

這一覺剛好睡到公雞啼鳴,池故淵在紐約時便養成了早晨五點起床研究股市的好習慣,體內已經有了固定的生物鍾。

一覺醒來感到腰酸背痛,池故淵伸了個懶腰,關節“哢哢”作響,聽得他心裏直發怵。

他推開房間門,對麵小魚的房門仍緊閉著,池故淵猜想她應該還沒起床。

池故淵每天早晨有喝咖啡的習慣,但他在爺爺家的廚房裏找了一圈,一無所獲,甚至連可以吃的東西都沒有,他的肚子餓得咕嚕嚕直叫,突然想起院子的一角有個雞窩。

池故淵來到雞窩前,一隻母雞臥在草堆上,他伸手撥開母雞的毛看了眼,雞窩裏有兩個又白又圓的雞蛋。

他一陣驚喜,伸手去拿雞蛋,母雞突然發狠地啄了一下他的手,他疼得叫了一聲,收回手。

母雞開始對他充滿敵意,挪了挪屁股,將兩個雞蛋嚴嚴實實地保護好。

池故淵再次出手,試圖抓著母雞的脖子將它提起來,不料手還未摸到,就一連被啄了好幾下。

他摸著被啄得通紅的手,狠狠地瞪了眼母雞,母雞直起脖子,似乎在與他對峙。

池故淵轉身假裝離去,放鬆母雞的警惕,然後又突然把手伸向兩顆雞蛋。

母雞完全被惹怒,撲騰著翅膀飛起來。

池故淵嚇了一跳,向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母雞飛到池故淵麵前,邁著步子大搖大擺地朝他走來,像是要把他吃掉一般。

池故淵在曼哈頓呼風喚雨什麼陣勢沒見過,沒想到此刻卻被一隻母雞嚇住,他連連往後退,嘴裏因為驚嚇又冒出了英文:“What do you want to do?!(你想幹什麼?!)”

母雞“咯咯”地叫了一聲,飛到了他的大腿上,他尖叫連連。

此時,小魚從木屋裏走出來,奇怪地看著池故淵:“故淵哥哥,你在幹嗎?”

池故淵仿佛看到救星般,拚命求救:“你、快、快,快幫我把這隻老母雞趕走!”

小魚走了過來,將母雞拎起來,沒想到母雞在小魚的手裏異常溫順,不再凶神惡煞。

小魚把母雞放回雞窩裏,輕而易舉地拿到兩個雞蛋,並笑著摸摸母雞:“真乖。”

母雞梗著脖子“咯咯”叫了幾聲,很驕傲的樣子。

池故淵舒了口氣,突然聞到一陣臭味,低頭,褲子上赫然一攤黃色的液體,是剛剛母雞留下的。

“啊!!!”池故淵崩潰地跑進衛生間,連忙將褲子脫掉換了條新的,舊褲子則被他隨手扔進垃圾桶裏,手上似乎還殘留著那隻老母雞的味道,他足足在洗手池前用香皂洗了快半個小時的手。

池故淵從衛生間裏走出來,小魚已經把早餐做好了,她盛了碗白粥擺放到他麵前:“故淵哥哥,吃飯。”

池故淵望著簡陋的早餐嘴角一抽,竟是白粥配鹹菜,但餓著肚子的他已經顧不得挑剔了。

小魚將煮熟的雞蛋剝好,放到池故淵的碗裏,朝他微微一笑:“故淵哥哥,吃蛋。”

池故淵用筷子叉起雞蛋,起身朝院子走去,故意在那隻母雞麵前一臉得意揚揚地吃著,母雞果然被激怒,揮舞著翅膀大叫著朝他撲來。

在母雞飛過來的那一刻,池故淵及時地關上客廳的門,母雞“砰”的一聲撞在木板門上。

池故淵坐回餐桌前,一邊聽著門外母雞氣急敗壞的“咯咯”聲,一口將雞蛋吞進肚子裏,笑得更歡了。

“故淵哥哥,你真幼稚。”喝著白粥的小魚笑道。

“這不是幼稚,這叫人不犯我,哦不對,雞不犯我,我不犯雞。”池故淵煞有介事地說道。

這時,池故淵才仔細地端詳起小魚的容貌來,暗酒紅色如海藻般的微卷長發披瀉下來,被她淩亂地挑起幾縷別在腦後。她的皮膚很白,一張小巧的臉上透著淡淡的紅暈,帶著少女的稚嫩,五官十分精致,尤其是她那一褐一藍的異瞳,仿佛能攝人心魄一般。

即便池故淵在紐約見過無數國色天香的美女,也不得不感歎小魚的容顏,她仿佛融合了東西方最美的一麵,美得完美無瑕。

“小魚,你是混血兒嗎?”池故淵問。

“我不知道,我很小的時候在海上遇到了海難,爸爸媽媽都沒了,隔了這麼久我已經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了,也不知道他們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

池故淵點點頭,怕觸及她的傷痛,便不再追問。

吃完早餐後,池故淵向小魚打聽船長的住址,小魚熱心地帶他前往。

出門時碰到了隔壁的陶林,他熱情地朝他們打招呼:“池大哥,小魚。”

“我帶故淵哥哥去找船長。”小魚說道。

“那我也跟著去吧。”陶林跟在他們身邊,“池爺爺去世後,沒有人守著燈塔,島上的漁民們隻好暫時休息,但已經停工這麼多天了,如果再不出海捕撈,大家會餓死的。”

“哦。”池故淵漫不經心地聽著。

“池大哥,你能從今天開始守燈塔嗎?遠人島不能沒有守塔人。”

池故淵沒有回答陶林的話。

他們來到船長家裏,船長似乎還沒起床,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答。

“要不我們一會兒再來吧?”小魚提議道。

池故淵固執地繼續敲著門,他已經一秒鍾都不想在這個破地方待了,要知道在這裏浪費的時間,足夠他在紐約賺一大筆美金了。

池故淵滿腦子想的都是紐約證券交易所和那些漲漲跌跌的股票。

終於等到船長開門,他帶著起床氣,滿肚子埋怨:“太陽都還沒曬屁股,吵什麼吵?”

“船長,我有事要問您。”池故淵走進屋子,留小魚和陶林在外麵。

“什麼事?”船長打了個哈欠,癱在客廳破舊的沙發上。

“船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池故淵問。

“你昨天不是看到了嗎?都被海水淹沒了,修好估計得一段時間吧。”

“大概需要多久?”

“一個月吧。”船長眼皮子沉得睜不開眼。

“那這裏除了您,還有其他船可以回去嗎?”

“客船就我這麼一艘,一個月往返一次,反正大家也不急著走,你就再等一個月吧。”船長又打了個哈欠,懶懶地睡去。

“可是我等不了一個月!還有可以用的船嗎?”池故淵又問,聽到的卻是船長呼嚕呼嚕的巨大鼾聲。

池故淵隻好作罷,轉身走出屋子。他開始挨家挨戶去問有沒有能夠帶他回去的船,但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有的說最近天氣不太好不適宜遠行,有的說自己的船開不了那麼遠。最後,池故淵表示自己願意出十萬的路費,牛大爺猶豫了一會兒之後還是拒絕了。

島上的人好像聯合起來存心不讓他回去似的。

“故淵哥哥,你不打算留下來守燈塔嗎?”小魚楚楚可憐地看著池故淵。

“小魚,這裏不是屬於我的地方。”

“可它是你的故鄉,是你的家啊,池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裏。”

“但是現在時代變了,我和我的父親都不是能夠在這裏安安靜靜過一生的島民,我們的世界屬於充滿刺激和挑戰的金融街。你想想哥倫布,如果他沒有勇於冒險的航海精神,就不會發現新大陸,人總是要不斷探索,才能向前發展。”

“那你不打算照顧小魚了嗎?”小魚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著,落在上麵的淚珠如同水鑽,楚楚動人。

“你已經成年了,不需要監護人了。”池故淵平靜地說道。

小魚落下淚水,哭著跑開。陶林連忙追在她身後。

池故淵歎了口氣,心煩意亂極了,忍不住在原地嘶吼一聲。

池故淵在爺爺家裏來回踱步,慢慢地想通了一件事,這個島上的所有人都在想方設法阻撓他離開遠人島,因此他根本無法輕輕鬆鬆地離去。

他決定偷船悄悄離開。

午餐時間小魚回來了,她在院子裏摘了些菜,又從地裏挖了些土豆,做了兩菜一湯。她似乎還在生池故淵的氣,始終不與他說話,一個人沉默地吃著飯。

池故淵快餓扁了,他咽了咽口水,但又拉不下麵子,隻好走到院子裏去看雞窩,母雞仍舊捍衛著它的地盤,但裏麵沒有雞蛋。

他摘了些院子裏的青葡萄,剛吃了一顆,就酸得他全身發顫。

池故淵回到屋子裏,小魚已經進房間了,桌子上竟給他留了些飯菜。

池故淵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坐到餐桌前,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午飯後,池故淵先熟悉了一遍整個遠人島,記下漁船停泊的位置,他決定在深夜逃走。

晚飯的時候,小魚照例給他留了飯菜,池故淵吃飽後便回到自己的屋子躺著,他想要回到美國的心越來越強烈。他心裏計劃著離開遠人島後第一件事情先去銀行裏取些錢,買新手機和新衣服,然後找家酒店舒舒服服地住著,一邊等新的身份證護照辦理下來,一邊遠程處理紐約那邊的事務。

而不是像現在,一日三餐都是清湯寡水,住在這座一年四季都被海風吹著,非吹出風濕病不可的小破屋。

池故淵睡了一覺,養精蓄銳,醒來時正好是深夜,屋外一片寂靜。

池故淵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不想院子裏的母雞一見到他便“咯咯”叫起來,導致鄰居陶家的狗也開始狂吠起來。

池故淵加快步伐走出院子,一路跑到他今天憑記憶記住的港口,看到了停泊著的漁船。

他暗自竊喜,挑了一艘看上去最新的。

池故淵坐上漁船,望著一眼望不到邊的海麵,微微恐懼起來。他很怕水,小時候溺過水差點兒要了他的命,那天落海後的窒息感也曆曆在目,他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鼓起勇氣。

池故淵並不會駕駛漁船,隻能憑借自己先前開賽車的感覺操控著。

船的引擎被啟動,向前駛去,池故淵握著方向盤,嘴角微微上揚。

可是大海茫茫,他很快迷失了方向,漁船上的導航似乎也不怎麼靈敏,一直顯示他在原地轉圈。池故淵慌了起來,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他隻好先停下船,亮起船上的所有燈,希望有巡海的船路過能發現他。

池故淵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海麵一片寂靜,他聽不到任何聲音,好像全世界隻剩下他自己,孤獨感與恐懼感再次漫上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