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論孫超現象(2)(1 / 3)

所有這一切都裝在一隻與大老吳同甘共苦的白色背兜裏。商業情勢千變萬化,大老吳隻能說走就走,買張站票就上火車。有沒有座位不在上車前的考慮之列。但是上了火車自然要考慮怎麼能坐一會兒。他打開錄音機。夫人那甜甜的歌唱使一隻隻耳朵豎起來了,一個個腦袋伸過來了。啊,大叔,您也愛聽音樂?您往裏擠一擠?咱坐著一塊兒聽吧。嗬,大哥,您坐累了吧?讓我坐一會兒。來,您先聽聽音樂。

到底什麼是愛情?

到底什麼是愛情?

夫人如癡如醉地唱著。是的,到底什麼是愛情?大老吳連春節都回不了安慶。終於回去了,他的第一大人和他說話的時候,他依然抱著第二夫人,而且讓第二夫人在他懷裏輕柔地唱著。慣了,離不開了。

第一夫人氣得拎起第二夫人就砸。

完了。

沒完。咬咬牙再買一台。

但是有一次他再怎麼咬牙也補償不了損失了。他在綏化到哈爾濱的火車上丟了二十萬元的信彙自帶。因為當時是賣方市場,要現金買現貨。他用羽絨衣包著長褲,怎麼褲兜裏的錢還能叫人偷走呢?唉,火車擠,擠火車!也許早晚得發生這麼一起事!

他一到哈爾濱就到鐵路派出所報案。他汗如雨下。講,講不出了;寫,寫不下了。派出所的人沒法讓他講清情況,隻好一個勁兒叫他喝水壓驚。當然也立即通知了綏化派出所和銀行,兩周後總算了了此案,大老吳重新搞了二十萬元的信彙自帶。

這叫過的什麼生活!

他們和火車、候車室、站台前世有緣?半夜裏也常常上站台發貨數垛,檢查裝貨的車皮有沒有汙染。零下四十來度的天氣,大老吳他們,一人套上一件舊軍大衣。自稱東北土八路、東北遊擊隊。東北二十四名外貿人員,簡直是特種部隊。他們吐一口唾沫都好像子彈一樣堅硬——吐出來就成冰粒。

他們也常常去北京辦事。幾個年輕的東北遊擊隊去了多少次北京了,

速去速回,連天安門、長城都沒去過。

上次去北京,想拖延一天再回東北。孫超說話了:今天就回東北吧。

我們想明天走。小遊擊隊員說。是的,他們想,想天安門……

明天走怎麼行?孫超說。

今天有今天的事。

明天有明天的事。

耽擱一天都不行?玩一次都不行?

孫超無數次地跑哈爾濱,他去過一次太陽島嗎?上街玩過一次嗎?

大老吳帶著幾個年輕的遊擊隊員坐上當晚的137次火車北上了。

大老吳哭笑不得地想著孫超剛才那句話:你得有個思想準備,下次你還是不能回家過年。還得在舒蘭過春節?春節的舒蘭食堂停業,商店關門,大老吳又得餅幹複餅幹地度日了。

不過,孫超自己已三年沒回家過春節了。第四年怕是更回不去。

可大老吳怎麼能不惦著自己那家。房子外邊撐著柱子,謹防房屋倒塌。房子裏邊一地臉盆,常備不懈地準備接納漏雨。第一夫人的戶口本來有機會從湖北遷到安慶的。可那時大老吳冋不了家。機會過了,戶口丟了。

回不了安慶,這是孫超在我們公司搞的傳染病!我們這種公司要站住腳,得靠公司的每一個人。創業啊!

思想是體製的產物。

大老吳從北京回到吉林,立即去找舒蘭縣供銷社主任馬玉書:孫超要我確保發貨,我隻好找你確保供貨。

你沒看見我上火了?前幾天讓你給逼的!我工作了三十幾年,還沒人能逼我上火的!

大老吳遞過孫超追著打來的電報:孫超的最高指示又來了,怎麼辦?

大老吳嘴甜脾氣大。急得沒辦法了,一屁股坐下來,啪地打開了錄音機。

怎麼辦?

孫超公司在東北星羅棋布的供貨點中,保住或複活些許個綏化、舒蘭,供貨量是遠遠不夠的。孫超第一次搞大豆出口,從簽約到貨物出國,前後隻用了兩個月,而且比合同還提前了七天。此後次次履約。所以外商爭購孫超的大豆。馬來西亞循循貿易私人有限公司經理黃耀信說:與孫超簽約,我們回國後可放心睡覺,所以在中國我隻買孫超大豆。但是這次,公司因為貨源堵死,不能對外履約,繼3月損失一百七十萬美元後,4月損失二百一十五萬美元。兩月共失去三百八十五萬美元。

5月、6月、7月的出口任務怎麼辦?

公司一個叫黃述林的小夥子,自告奮勇隻身前往內蒙古——帶去開辟新的貨源基地。

我跟蹤追尋黃述林。

訥河車站。驢車、馬車、大轎車。嗯?這驢車就是此地的X?四角錢一個人!好,上,兩頭小驢得兒得兒走著。左邊的馬車撞來。右邊的馬車撞來。我乘坐的小驢車傾過來,斜過去。乘客們罵罵咧咧的並不驚怕,驚怕的倒不罵罵咧咧,譬如我。後邊一隻大馬頭幾乎頂著我們的驢車。這馬車後邊又頂著一輛大破轎車。大轎車的周圍也是車。天知道這些車是怎麼找到各自的位置的。

一種兵荒馬亂的感覺。

訥河全縣總共隻有兩輛小轎車。一輛是菲亞特126P這種玩具車似的小車。所以菲亞特的司機恐怕比縣長更有知名度。從黑龍江的訥河到內蒙古的莫力達瓦旗,中間隻隔一個渡口。黃述林隻身橫跨兩省搞貨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