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存空間(4)(1 / 3)

我年輕的時候看過一部保加利亞的電影,叫《當我們年輕的時候》,反法西斯的。現在,當我不再年輕的時候,看見了又一部可以取名為《當我們年輕的時候》的特大寬銀幕電影。這電影是反什麼的?天賜上海人一個可以乘涼、可以戀愛、可以幹一切可以幹的事的外灘。當然,是反封建的——明目張膽地戀愛!本來麼,既然家裏沒有房子,就順理成章地一對挨著一對地談戀愛。既然沒有戀愛場所,就自己解放自己,創造戀愛的上海模式——兩對戀人共享一條長凳。

上海人真聰明。

聰明才智用在小地方上,就變成了小聰明。

小聰明多了,大聰明就少了。

大聰明需要有大智大勇的大氣候。譬如——改革大業,觀念的大變革。

聰明的上海人會聰明又聰明的。

祝福你,我親愛的上海!

一片陋房裏像變法術似的變出了一個個驚喜的百姓:這不是江市長嗎?

回北京後我才從報上知道,江澤民市長出國了。那麼,我給他的信還能收到嗎?

文章寫到這裏,收到上海來信——江市長收到信了。他7月6日把信批轉上海市房管局,要求提出解決辦法,7月16和市房管局局長和總工程師一起到南市岡政府,商議解決棚戶區問題的方案,當即拍板。16日下午他走進棚戶區,走訪尋常百姓家。尤其細察了複興東路464弄的住房問題。好了,太好了!這裏的百姓們沒有白念叨江市長!他們還完全不曾意識到中國的住房製度將要大改革。住在如此陳舊的房子裏的人,就難怪他們還是按陳舊的思路考慮問題——切都得依靠清官,而不是首先取決於體製。

不過,任何體製下,清官也是至關重要的。政治體製的改革,至為重要的一條,就是使我們的體製能促使越來越多的清官走領導崗位,走進尋常百姓家。這不,江澤民市長走去看望我前邊提及的462號甲的葉娥娣老太太,她去蘇州墳的時候,房子塌了。她從蘇州回來,江市長來看她了:老太太,你真額角頭(上海話,幸運),幸虧你去上墳,不然全都要壓在裏麵了!江市長!又一位居民高月娥握住市長的手:江市長,你來了,我真太高興了!我家裏隻有六平方!江澤民市長握著她的手: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

是的,這些危房、陋房不久將得到改造,不過江澤民市長自還是不放心——這裏的群眾是否能安全渡過目前的台風季節?

江市長!這一片陋房裏像變法術似的變出了一個個驚喜的百姓:這不是江市長嗎?

常州——應變

有人給市長寫信:你們想把國家的困難轉嫁給工人嗎?

勢如大江東去。堪稱千古風流的蘇東坡,曾十一次到常州,方有緣在常州之說。清代詩人袁枚感歎常州多文人,詩曰:常州星象聚文昌。文化的發展往往是經濟發展的派生。常州地處長江三角州西部,從隋唐開始成為經濟要地,從唐代之後的宋代開始,就成為文化要地北宋大觀三年,一科三百名進士,常州獨占五十三名!封建社會的中國,經濟和文化的發展又都依仗君王,君王說了算。所幸常州自唐代以來,頗有幾位如王安石、歐陽東鳳等膽識過人的執政官。1680年,江南巡撫的奏折中尚有:江南財賦甲下天下,蘇、鬆、常、鎮課額尤冠於江南的記載。至1840年鴉片戰爭前夕,錢莊、典當和各種商行在常州競相出籠,在封建主義的汪洋大海中冒出了資本主義的氣泡。到1867年,馬克思在倫敦疾書:我們不僅苦於資本主義生產的發展,而且苦於資本主義生產的不發展。現在的社會不是堅實的結晶體,而是一個能夠變化並且經常處於變化過程中的機體。

又過了將近一百二十年,常州作為中國經濟體製改革的綜合試點城市,成為應變能力日增的有機體。1983年1月37日,常州試行補貼出售住宅。中國人已經習慣地把住宅當作社會主義給予自己的福利待遇,不享受白不享受。縣裏有的住房太大,寧可用一間空房養雞。因為房租太不足道。如此,居民肯自己掏錢買房嗎?市房管局對七百多戶居民作了調查,又開了座談會。青年不讚成,因為工資低。中年不讚成,因為負擔重。更有人給市長寫信:你們想把國家的負擔轉嫁給工人嗎?我們堅決反對補貼出售住宅!工人好容易有了一點錢,你們就叫我們自己買房。你們要注意後果!

如此,首批出售的一百五十八套住房麵前,橫著商品經濟不發達帶來的消費心理障礙。房子能賣出去嗎?

1月27日拂曉,黑乎乎、冷颼颼的街上,有一個形單影隻的中年人在奔跑。自然不是趕著去上班,沒有這麼早的。也不可能是作晨跑——帶著皮帽、穿著大衣。清秀的臉,清純、和善的眼睛,有著鹿一般的神情。常州市房管局副局長郭文新,昨晚翻來翻去地就想:到底有沒有人買房?與其躺在床上急得睡不著,不如直奔補貼出售住宅辦公室去看個明白。當然,去得也太早了,還沒開始辦公呢?寒冬臘月的誰會摸黑起來買房?怎麼?這裏站著幾十個人幹嗎?同誌,你們是幹嗎的?我們是買房的。買房?為什麼起這麼早?我們怕買不到。唉呀,不是早就說清楚了嗎,這次出售住宅有十天時間吧,早登記晚登記是一樣的。這麼冷的天,你們回去吃過早飯再來吧。同誌,不管你怎麼說,我們不會回去的。早一點登記了心裏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