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熙行心頭一陣亂跳,疾行幾步,拐進一條小巷子,坐在巷口的餛飩攤子上,口袋裏摸出一把百元大鈔,塞給攤主,擺手示意別來添亂。捏著手機,柔聲哄著:“寧寧,慢慢說。”
“說什麼呀?”越寧也無理取鬧了起來,“我就是心裏不痛快。我自己的事兒,自己處理。”
“好好,你能處理得好。”
“我從來沒指望到親生父母怎麼怎麼樣,更惡心的我都遇到過!可我憋得難受!我還跟大伯講過,不要投鼠忌器!現在這話被現實原封不動砸回到我的臉上來了!”
“顧四……叔?他怎麼了?”鄭熙行心裏跑滿了草泥馬,才跟魏駿說完顧四沒那麼傻,顧四自己又出夭蛾子了?捏死!必須捏死!
“我知道他心裏想什麼,他其實頂不樂意我認我媽。更不願意我跟我媽親近,巴不得不用他開口,我就跟我媽劃清界線,然後他就開心了。憑什麼呀?!我寧願隻認媽。我認他是為了圖顧家什麼權勢富貴麼?我TM無父無母也活了這麼多年!我活得不比誰差!”
“是是是。”
“我媽這輩子如果是一張卷子,要不是跟他結婚得了個叉號,應該是滿分。”
“是是是。”
“要是看著他,我真是誰都不想認。可我爺爺奶奶又沒做錯什麼,我沒道理對他們搞誅連。結果我把自己弄坑裏了!”
鄭熙行道:“不要激動不要激動,你現在還在外頭呢,別激得他發瘋。”
越寧抹了把眼淚,語氣冷嗖嗖的:“他才舍不得呢,他還要臉呢。”
“嗬嗬。”鄭熙行短促地笑了一聲。
“十四哥,我不是因為他才覺得委屈。”
“怎麼?劉姨很好的。”
“我為了做個好人,可忍了十多年呢。”
“……你別犯傻,為顧四可不值。”鄭熙行急得不行。
“我就是替老師不值得,她這十幾年的心血,白費了。我可真難受。”
鄭熙行捶桌:“你要做什麼,等你回來再講,好不好?”
“嗯,”越寧的聲音低低的,“你別跟家裏說。”
“行!”鄭熙行應得幹脆,“你項目完了,就提前回來。”
“嗯。”
通話結束,鄭熙行舒了一口氣,拍拍劇烈跳動的心口,思忖著要不要給顧鄂打個電話……幾個黑影罩了過來,鄭熙行一抬頭,看到一位戴著□□箍的大媽,手裏捏著鈔票:“小夥砸,錢多也不要胡亂花嘛。”
鄭熙行沒能聯係上顧副部長,先被居委會大媽領去辦公室教做人,捏著幾張鈔票,重獲自由的時候發現手機已經折騰得沒電了。幸虧餛飩小飯擔心他是什麼黑社會毒販子,先報告了大媽,大媽確認他是正經生意人,把錢還給了他一部分,他才有錢打車回去。
回到下榻的地方,第一件事是充電,第二件事是打電話給顧鄂報信。
顧鄂已經知道他弟又丟人了!這回丟得比較棘手,孩子媽表現得太好,越發襯出顧川的不堪來。顧鄂一直都知道,侄子承受的壓力很大,顧川此番如果表現良好,倒能拉近關係。結果顧川把事情搞砸了,顧川那種態度,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人家不想跟他繼續玩兒了。
老太太接到翻譯的內線情報,火速將長子召回家裏,把情況一說,全家都無語了。以為他變好了,其實並沒有。
顧老手裏的拐杖將地毯戳得到處都是印子:“我就說了,還是我跟著去比較好!”
老太太道:“馬後炮有什麼用?”
顧鄂壓著火氣問:“寧寧怎麼說的?”
“寧寧什麼都沒講,說讓他避一避,他倒慪上氣了!他怎麼能蠢成這樣?孩子這是怕他接著出醜!”老太太看得明白。
顧鄂跟三教九流的案件打交道很多,客觀公允地講:“他就是覺得孩子不向著他,小瞧了他,氣兒不順。想擺老爺譜。”
“想叫人瞧得起,他還得有出彩的地方啊。他是不是忘了,孩子已經長大了,有主見了?”老爺子狂戳地毯。
顧鄂心也挺累的,新官上任,多少工作等著他去做,還要再為蠢弟弟煩心:“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叫他回來吧,別再丟人了。”
老太太沉著臉:“他就該在外麵吃點苦頭,讓他老實一點!別讓我寧寧難做就好。跟那邊領隊聯係一下,不要讓寧寧再外出見他就行了。”鍋就讓“組織紀律”背吧。
顧川並不知道親媽決定放任他被羞辱。憤憤地休息了一夜,他又滿血複活了,打扮得油頭粉麵,戴個墨鏡,怎麼也不能在小爸麵前失了體統。
一出門,沒遇著。顧川一拳打在棉花上,隻好購物泄忿。買完東西,情緒平複了,想約兒子吃飯。兒子手機是領隊接的,告訴他訓練開始了,所有隊員的通訊工具都上繳,直到比賽結束才發還。
顧川:……
沒多久,比賽開始了。先分小組,淘汰部分選手,再預賽,接著決賽,顧川都隻能在看台上舉著望遠鏡看兒子。他買的票座位很好,在中央,兒子跑過的時候,他都要揮揮手。
然後就發現,那個小卷毛真的是他的衰神!
越寧這回的賽運不錯,原本照他的估計,是拿獎牌的水準,第一第二,還真的很難講,畢竟不是專業的。天有不測風雲,一號種子在預賽的時候肌肉拉傷,二號稍晚一些因為身體原因也沒人辦參加決賽。搞得越寧很懷疑是不是大伯暗中做了手腳,想黑箱他奪冠。
到了這個份兒上,運氣好得老天都要嫉妒,不拚一拚實在說不過去。決賽的時候,越寧全力發揮,第一個過了終點。耳邊響起小喇叭“滴滴~”蘇珊每場比賽都坐在那個位置,決賽也不例外。
一見哥哥跑了過來,蘇珊開心不已,在麥克幫助下躥到了場內,將自己親手編的一個花環往哥哥腦袋上套。越寧給麵子地將蘇珊舉了起來,讓她將花環放好。扛著她又跑了一圈,才把人交還給麥克。
正在看台上,大聲叫“兒子”的顧川,那一瞬間的心情失落得無以複加。討厭的小卷毛!
兄妹倆顏值頗高,運動少年+卷毛萌蘿的組合也很有亮點,當天的新聞裏給了這一對很長的鏡頭。電視裏,兩張漂亮的臉蛋笑得比沙灘上的陽光還要燦爛。電視機前,顧川的臉比德雷克海峽還要冷。顧川比以往清晰地認識到了一個事實:他的這個大兒子,永遠不可能隻聽他一個人的,不可能考慮他一個人的心情。
【如果有一個隻屬於自己的孩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