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警局街頭賓館,大房間,號稱總統套房的套房。
這房間根本沒達到總統套房的標準,當然,價格也就沒有達到總統套房的價格,身為一個才發家的土大款,越寧還支付得起。越寧拉開了窗簾,眼看著警車呼嘯而過,一路開進了警局裏。在他的旁邊,立著一個亦生亦熟的人——號稱到縣裏開會的三家村村支書錢剛。
錢剛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心裏往外冒著寒氣。誰能想到呢,一個殘廢,消失十年,又殺回來了,瞥一眼不遠處立著的兩個黑西裝保鏢,嘖,帶得起保鏢了。又想想自己,咳咳,自己也是被他找上門來合作,然後扳倒了吳家的。打小上學,這就是個聰明人,當年真是可惜了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呐!能忍十年,還忘不了仇,還能報得了,錢剛自認是做不到的。
錢剛當即端正了態度,小聲說:“楊秀芳進去了,這回她就出不來。她兒子這媳婦兒,是娶不成了。”說著,幸災樂禍了起來。楊秀芳這樣的婦女,是他這樣的村支書最頭疼的存在之一,勤勞勇敢就是不怎麼善良還很有一套歪理。最可怕就是她們了。如果是個無賴,支書們可以揍,換了一個胡攪蠻纏還挺有威望的中老年婦女……錢剛的心情唯有臥槽二字可以描述。
越寧靜靜地看著警局大院,他視力不錯,隱約看到一個人影被押下了車。錢剛輕聲說:“那個,給胡老師上墳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
越寧聽錢剛絮絮地講著張老頭那裏是怎麼安排的,邵奶奶那裏是怎麼安排的,胡老師的墳他讓兩個後生去給圓了。諸如此類,為的就是證實越寧給他的錢沒有亂花,即使收了跑腿費,也是物有所值。
越寧唇邊帶起一抹淺笑:“你的賬,算清楚了嗎?”
錢剛再小心,也有點氣了,你再能幹,也不能真把我當奴才使喚,一點好處也不給吧?
越寧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用完好的那一隻手敲敲窗玻璃:“吳支書給你留餘款了?”
錢剛恍然:“那個老雜-種!賬都捧上去了,老子才不替那王八蛋填虧空呢!還有吳斌那個王八蛋,嗬嗬,還TMD想要陰我,做他娘的春秋大夢去吧!沒他爹的錢撐著,他還能有什麼?”
越寧笑笑:“真得謝謝他爹不放心他。”因為不放心兒子的水平,吳支書並沒有把名下的一些房產、店鋪轉到兒子的名下,他隻給兒子提供一些交際上的支持,比如為了競爭晉升給上頭送點禮之類的。他爹一倒台,財產來不及轉移,吳斌就算廢了。看樣子,錢剛跟吳斌之間還有不小的怨仇,昔日的賬,自有錢剛去算。越寧隻是遺憾,當初的案子,怕很難再翻了。除非……除非他再爬得高一些……
收斂心神,聽錢剛繼續表功:“楊秀芳出不來了,她家鍋都叫人打漏了……誰家丟了孩子不得兩眼滴血地跟她拚命?”
越寧知道,他這話說得不夠實在,楊秀芳還真不會去出手拐孩子,她隻做掮客。誰家沒孩子,真心想養一個了,她去給說和,認為這是積德,沒孩子的有了孩子,被拐的孩子也有個真心想照的家了。至於丟了孩子的爹媽,對不起,她不是聖人也不是官家,且管不了這許多。她能幫一點是一點,能幫到誰就是誰了。
可丟了孩子的人卻不會這麼認為,真個鬧起來,甭管是不是她經的手,沒有人會支持她。
由於民憤極大,楊秀芳和吳支書的案子審得比較快,比不得上麵督辦的,也比一般案件抓緊了不少。足夠越寧看到兩邊人的結果,至於李家,卻是年代久遠,無法追溯了。
案子審下來,越寧也要走了,錢剛來送行,還是說到了李家:“那個,李建設家……”
越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跟我有關係嗎?”
錢剛一噎。
越寧冷笑道:“便宜他們了。”
“呃……”
越寧微微一笑:“我最討厭麻煩,誰給我惹麻煩,我就讓他一輩子活在麻煩裏,直到死。”
錢剛一個哆嗦:“我可什麼都沒敢告訴他們,就是,他們家孩子,丟了。”
“關我屁事。”沒丟,就是路邊揀了點錢,上網去了,得有小半個月沒著家了。家裏人覺得他泡網吧不正經,不讓去。現得了一筆外快,必得去玩個痛快。然後在網吧裏,他會知道小胡老師的丈夫,新近得了一筆橫財,而這個男人自從死了老婆領了保險金,沒人照顧生活就鎮日喝得爛醉,他家的門,經常會忘了鎖。
之後再發生什麼,就隻有天曉得了。
錢剛:……錢剛總懷疑這事兒跟他有關係,卻又不敢講,隻得眼睜睜看著他帶著兩個黑西裝,一個金邊眼鏡,坐上小車往省裏去了。
往省城去的路上,越寧接到了汪學海的電話。
汪學海對他算有知遇之恩的。當時越寧年紀小,饑一頓飽一頓的混日子,心說這不是辦法,幹脆找了個小廠去當童工了。人家還不收,因為殘疾。越寧不得不去找老板談,老板哪裏他能見著的呢?流浪了七、八家廠子,最後遇到了汪學海。
汪學海在辦廠子,廠子不大不小,純勞動密集型企業。看這個殘疾的小孩兒,用也沒法兒用,他又不是開善堂的,就有點為難。不想收,又有點不忍心。
越寧跟他講:“要避稅嗎?”
四個字,讓汪學海對他刮目相看。
越寧四處流浪,住過破爛堆,這樣的情況下也沒忘讀點書。破爛場最不缺的就是字紙舊書,翻兩本,就是路燈看看。讓他記住了一條政策,企業收容殘疾工人,是有政策優惠的。
估且不說這辦法操作起來的難度,隻是有這份心,就讓汪學海對他產生了興趣。一個殘疾小孩兒,能有這樣的主意,就不僅僅是聰明了。兩人聊了一會兒,汪學海問到越寧的年齡,越寧不在乎地告訴他:“我還沒辦身份證,想辦哪一年的都行。福利院、殘聯那裏,我站出去□□,倒是很方便的。”
汪學海想了想,幹脆說:“你現在上學是難了點兒,先到我這裏住兩年,看看大門吧。”讓他出學費,不知道學成個什麼樣子,是難了一些,但是招個童工,還是可以的。沒過一年,汪學海就決定帶越寧去把證都辦齊全了,然後放到身邊來帶著當個徒弟。
無父無母,殘疾人,還年紀小,還得靠著自己,養熟須趁早。集體宿舍給他個小間,洗幹淨了,找身兒子的舊衣服一穿,汪學海惋惜得不行:怎麼就殘了呢?
越寧也沒讓他失望,自學起來比汪學海那上學的兒子學的都好。越寧想上學,汪學海倒也有這個意思,但是汪學海的妻子挺不樂意的——似乎是對越寧的來曆產生了懷疑。汪學海的兒子也對一個聰明的同齡人產生了莫大的敵意,這種別人家的孩子,不是普通人能HOLD住的,擱普通人堆裏不是被崇拜就是被打壓。
越寧倒是想走,可走到哪兒呢?別的地兒不收他啊!
那就在廠裏幹吧。他腦子靈活,又沒斷了學習,很快得到了汪學海的器重。越寧一路幹下去,但是在經營理念上跟汪學海產生了分歧,汪學海就算知道越寧講得有道理,卻沒有辦法去改。他的企業已經做大,卻做成了個家庭式的,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