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斜陽下,一條廢棄的鐵道自南向北延伸,鏽跡斑斑的鐵軌在地質運動作用下扭曲、折斷,在早春點點綠意包裹下,深入白雲深處,刺破蒼穹。
一支遷移的隊伍順著鐵路沿線,自南而來。
四輪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鋼製的車架,鐵質的輪,木質的敞篷車廂塞地滿滿當當。幾年來牆內的商人瘋狂在草原上傾銷這種簡易馬車,一頭羊有時能換好幾輛這樣的車。當然了,在商言商,商人不會總做賠本的買賣,他們販賣的二十發半自動步槍雖然價格也不高,但一彈匣的子彈就得拿頭羊來換。
十年前牆內的人們都快忘記了向南還有塊大草原,那裏生活著文化斷了層、種族混亂、不同部落間語言無法溝通、艱難求生的人們。牆內是工業時代,豐富的天然氣資源,多年沒受到地獄獸的侵擾,滋生了大量好逸惡勞作奸犯科之輩,十年來窮凶極惡的罪犯被流放到草原,他們在‘牆’附近聚集,他們的親朋故裏想盡辦法讓他們在草原上過得舒心一點,托關係走後門送物資,或本人親臨草原,自此以後草原與牆內有了交流的通道。
一車雙馬的配置,雖然匹匹高大,但仍汗濕鬃毛。圈養一冬的馬兒,終究比不得天生地養努力生存的野物,馳騁於天地間刨食積雪下的草根,自然在冬季又賜予它們營養豐富的草原大地龍。
身形高大的馬兒,走的歪歪扭扭,它們沒有拉車的經驗,兩兩配合並不如人意,要麼用力不均,要麼用力地角度過大,這一路上結結實實演示了一遍又一遍,一加一小於二的物理問題。
馬兒不專業,駕車的馬夫們還是臨時拉來湊數的,虧得馬車質量好,不然早就散了架。馬夫們手裏拿著一根灌木杆,一條皮帶拴在杆尖,時不時站起身舉起來一陣亂抖,嘴裏發著無意義的低吼,招魂引幡的做派也不怕半夜走上鬼道。
打頭馬車上的女車夫,緊緊抓韁繩,兩片薄薄嘴唇抿在一起,兩腮鼓得滾圓滾圓的,一雙清澈見底的湛藍眼睛瞪著難以駕馭的馬兒,細密綿長的睫毛不時微微顫動。
水鑫氣惱地扔掉韁繩,用力推了單圭一把,棕色皮鬥篷上的帽子不經意滑向腦後,黑色長發如瀑布遭遇巨石,先是四散而開,然後筆直而下,此情此景單圭看在眼裏,不由自主發出讚美之言。
單圭的讚美再次讓水鑫的怒火升級,她抓起馬鞭作勢要打。
一個鼻涕快流到嘴裏的小腦袋突然伸到他們之間,髒兮兮的臉上擺著嚴肅,一本正經的對水鑫說:“水姐姐,不能打老師,要打你打我。”她說完猛地擦鼻涕,哧溜一聲將殘存的鼻涕吸進鼻腔,因為用力過於猛烈,鼻涕滑進食道,她渾不在意的吞咽,粘稠鼻涕封堵被一下子衝破,發出巨大聲響。
單圭惡心的直皺眉頭,雖然他小時候也這樣幹,但不代表他喜歡別人這樣做。他側著身子從鬥篷中伸出手,反手一巴掌拍在木定遠的額頭上,他揚著兩條劍眉怒斥:“一點眼力勁都沒,沒看到老師在調戲女學生,現在是師姐,以後說不定就是師母呢!”單圭似是教訓木定遠,嘴卻湊向水鑫,確保每一個字都清晰傳到水鑫耳中。
水鑫冷哼一聲,板起臉,扯起帽子,揮鞭駕馬,無視單圭的存在。
單圭就納悶了,水鑫發聲器官沒有問題,就是說不了話。單圭失去了逗弄水鑫的心情,他的腦袋又疼了起來,他實在搞不明白,研究所的混蛋對他做了什麼。盤古四十五年到盤古六十八年他就像酒精中毒的醉漢,過的稀裏糊塗,幾十年隻有片斷記憶。
單圭的學生告訴他,他有很多學生,他授人語言,教人識字,帶來書籍,傳播技術。他的學生們說他最大的功績:養了很多豬。未閹割過的豬肉雖然腥臊,但習慣了還是很美味的,最為關鍵是那些豬養活了他那群有人生沒人養的學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