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眼生的太好,漆黑狹長,跟他父皇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皇帝一下子樂了,完全忘了兒子是個啞巴的痛楚,笑曰:“哈哈哈,朕一叫他,他就睜了眼。肯定不聾,啞就啞,好好養著便是。”
“是是是。”皇帝腳邊附和聲起,領導說啥就是啥。
兒子睜了眼,暈著的皇後也睜了眼,在床上嬌弱弱望著皇帝陛下。皇帝大步坐到床邊,把兒子送到她手裏,而後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娘倆:“辛苦皇後了。”
本以為會龍顏大怒,但這般看來,似是龍心大悅的節奏耶,神醫抓準時機,高聲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後娘娘。喜得龍子,天賦異稟,這才落地便睜了眼,實屬罕見神奇呐!”
啊,這一刻終於來了,跪了一片的眾人趕忙交換了下眼神,伏地高呼,慷慨洪亮:“恭喜皇上,恭喜皇後娘娘,喜得龍子,承蒙天恩,天賦異稟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大皇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睜眼了?這可不得了!生下來不睜眼,皇帝陛下一叫喚之後就睜眼?太邪門了!門外原本竊喜的嬪妃宮人們一下子麵色各異陰晴不定起來,緊接著,她們又聽到裏頭一陣笑,這笑自然是來自於她們的共享夫君皇帝陛下,隻聞他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諸位也別再跪著了,平身吧。至於這孩子,起個名叫佑樘吧天佑我的樘兒!”
這時,有幾個宮人跑了出來,外頭幾個妃子拉著一位,輕聲問問:“是個什麼樘?”
宮人道:“約莫是木旁樘。”
妃子中有讓太監帶了幾遝厚厚辭典過來的,聞言後趕緊嘩啦啦翻開了查意思,太監掃了會,回道:“樘,柱也,有支柱之意。”
這這這……這豈不是要讓這小啞巴當我大梁朝頂梁柱的意思嘛?
啊,人群中有妃子倒了下去。
這妃子太過琉璃心了些。皇帝哪是這個意思,他覺得吧,大皇子天生體弱多病,叫個鐵柱栓柱之類的賤名興許好養活些,但礙於皇家的高貴與顏麵,便摘了個稍微好聽點的跟“柱”意思接近的“樘”字作名。
大梁皇族皆為“玉”姓,自此,世間便有了一個玉佑樘。
不過這名字似乎並未保佑到這個孩子,在宮中成長的幾年,饒是再受皇帝寵愛,玉佑樘仍因天生啞疾的緣故,飽受他人的欺辱與譏嘲。
奇怪的是,玉佑樘懂事後便分外乖巧,絲毫沒有大多皇族貴胄的自大作態,反倒謙讓懂禮,兼資文武,以致原先那些一看見他不是翻白眼就是連看都不想看的大臣們,也開始對他報以些許青眼,皇帝見狀也很是高興。
可惜這點起色並未維持多久,八歲那年,玉佑樘染上頑疾一病不起,好不容易醫好了也是弱不禁風得很。
原先那些稍稍有些倒曳的大臣自然又歪了回去。
看來宮中的氛圍已不適合朕的兒子了,皇帝再三思忖,還是決心將這個多病的皇兒送到深山寺中調養身心,也好避開這一方宮闈朝堂之中的勾心鬥角。
此後,玉佑樘便一直待在京郊棲霞寺,再未踏足宮廷。
如今皇帝竟下旨讓這八年都沒在宮裏頭露過麵的小啞巴當太子,太難服眾。短短幾日,朝中大亂,許多高位臣子均上書道:告老還鄉。
皇帝:“哦。”
眾臣:“……”陛下難道都不帶挽留一下微臣的嗎?
我們的陛下不光不挽留,還悠悠然抿著茶,擺出一副“要走便走,反正不差想當官的好少年,朕就是要立大皇子為太子你奈朕何”的頑固姿態。
大臣們後悔不已,看來真的是將陛下逼得太急,二皇子黨和三皇子黨開始對掐。
“陛下還如此精壯,你們急著立毛太子啊……”
“還怪起我們來了,若不是你們那邊人慫恿大家夥一起上人多膽大一舉拿下,我們也不會這般輕取妄動!”
“……”
這邊朝中還在僵持,那廂,皇朝的馬車已至棲霞山頂。
今日,棲霞寺內很是反常,香火寥寥,肅靜非常。
石磚地上跪了數人,宮人朗朗宣讀聲徊響庭院。
列跪在地的眾人之中,為首的那一人不急不緩立起身子,拂了沾上衣袂的紅葉和青苔,接過聖旨。
當日下午,馬踏煙塵,車輪轆轆。
一輛金曜奪人的馬車正疾疾行駛於山間幽道之上,似永不會再回頭一般,朝著京城的方向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