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過去,坐下來,他像是被驚醒,抬起頭來,見到我笑起來,問:“喝什麼?”

“隨便。”我說。

他於是抬手叫了服務員過來給我點了杯摩卡。

他握著杯子,薄唇微微抿起,道歉道:“對不起,了了。那天,我不該那麼說的。”

這時,服務員端著咖啡過來,我垂眸拿勺子攪拌著咖啡,淡淡地說:“沒事。”

其實過去這幾天裏,他說的話我已經沒有放在心上了。我素來不是個擅長記仇的人,何況我跟他是朋友,他做那一切也都是為了我好。

我抬頭看他,笑起來,說:“其實話說開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如果真的覺得愧疚,就請我們吃頓飯吧,從你回來到現在,你都還沒有好好地請我們吃一頓飯。”

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蔣臣笑道:“好啊,沒問題,時間你們定,什麼時候都好。”

我笑望著他,說:“可是蔣臣,如果以後你有什麼想知道的,可以直接來問我。”

蔣臣有些不好意思,說:“對不起。”

我笑了笑,舉起手裏的咖啡,說:“這頓你請。”

蔣臣笑起來,說:“沒問題。”

坐在咖啡店門口,遮陽傘下清風徐徐,我跟蔣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聊著聊著,他突然問:“可是,了了,你跟林子崢是怎麼回事?你喜歡他嗎?”

提到林子崢,我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臉頰不由有些發燙,心虛地笑著說:“我們是朋友。”

蔣臣沉吟一聲,說:“其實那天之後我找人查過林子崢,雖然《緋聞先生》是他創辦的,但是他並不是經常在公司,他背後的實力是什麼我也不大清楚。這個人藏得太深了,了了,我不建議你跟他來往的。”

我有些愕然地望著他,沒想到他居然會去查林子崢。

旋即,我回神,沉默片刻,說道:“蔣臣,你關心我,我很感激,可是我跟誰談戀愛,跟誰在一起,那是我的選擇。就目前而言,我跟林子崢之間什麼都沒有,但,蔣臣,你知道嗎?林子崢總是讓我想起何夕。我和他的第一次見麵,就是上次唐曉言開車帶我去北戴河玩,我錯把他當成了何夕,在街邊抱著他哭得一塌糊塗。”我說著抬頭看他,靜靜地說,“沒想到回來後,又因為我和你的一頓飯而成為八卦周刊的素材,從而真正結識了他。那之後,我發現,就連相處的模式,我們之間都像極了當初何夕和我。有時候我會產生一些非常荒謬的想法,我想,也許他是何夕派來的,也許何夕並沒有死,他隻是整容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可是我同時又清楚地知道,那些隻是小說裏的幻想情節。何夕是何夕,林子崢是林子崢,A就是A,B就是B。”

蔣臣凝眸望著我良久,問:“你喜歡上他了?”

我說:“我不知道。”

蔣臣低頭喝咖啡,緊鎖著眉頭不說話,我也陷入沉默中。

突然,蔣臣說:“我以為在你心裏是沒有人能夠取代何夕的。”

他這樣說著,我有一種背叛了何夕的感覺,頭低得更加厲害,握緊了杯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蔣臣說:“這樣也好,活著的人終歸是要活下去的。如果何夕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你一輩子活在他的陰影裏吧!可是,了了,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林子崢騙了你,或者你已經無處可去,就來找我。就算全世界背離你,我也會永遠守護著你,代替何夕守護你。”

我錯愕地抬頭看蔣臣,驚愕又不確定地望著他,他斯文秀氣的臉上露出微笑來,說:“何夕辦不到的事情,我想替他辦到,可是現在你需要的不是我。”

他的話令我腦中一片空白,耳邊“嗡嗡”地響。

時間好像按下了靜音鍵,我驚愕地望著他,有些無法消化他的意思。

蔣臣喜歡的人不是白靜苒嗎?

可是,他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代替何夕照顧我?

他對我,到底是什麼感情?

我突然想起他回國後見的第一個人是我,而不是白靜苒,那個時候我就感到奇怪,直到現在。

我故作誇張地擠出笑來,說:“蔣臣,你不要說這種容易產生歧義的話,你跟何夕關係好我是知道的,你想要以朋友之誼代替他照顧我,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拜托你以後不要說這種話了,搞得你好像喜歡我一樣。”

蔣臣笑起來,半真半假地說:“要是跟你說我本來打算娶你的,你會不會嚇掉下巴?”

“別說這麼恐怖的話,何夕要是知道了,非得從棺材裏蹦出來揍你個半死。”雖然嘴上這麼說了,可是我的心裏虛得更加厲害了。

搞什麼啊?

蔣臣喜歡我?

開什麼國際玩笑?

他喜歡的人不是一直是白靜苒嗎?

蔣臣朗聲笑起來,眼鏡下柳葉般的眼睛深沉地凝望著我,說:“開玩笑的,雖然我永遠變不成何夕,可是了了,你可以把我當成何夕。如果有什麼事,你可以來找我。我希望你明白,有一個人永遠在這裏,守護你,你可以當這是出於朋友之誼,也可以當我是想要為何夕做點兒什麼。”

我笑著說:“何夕有你這樣的朋友,此生無憾了。”

蔣臣依舊笑著,隻是眼神裏多了一份蕭索和悲傷,輕聲道:“此生無憾了嗎?”

他說著低頭拿起杯子,咽下大口苦澀的咖啡。

【6】

蔣臣的一番話,讓我好不容易稍微平靜了一點兒的心情又開始翻騰不已。

和他分開後,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蔣臣說要一輩子照顧我的時候,我竟然是那麼害怕,那麼擔心,不知道以後兩個人的朋友關係要如何自處。可是,昨晚林子崢說著近似表白的話,並且出其不意地吻了我的時候,我是欣喜的。

雖然最後我也慌亂地逃走了,但是,似乎那是因為,我怕麵對自己的真心,我怕自己會控製不住,投入到那個溫暖的懷抱中去。

我怕自己真的背叛了何夕。

但是,蔣臣說,活著的人終歸是要活下去的。如果何夕在天有靈,他也不會希望我一輩子活在他的陰影裏。

一瞬間,心裏那片死海般的地方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我忽然變得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林子崢。

一回到家,我就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怦怦直跳地看著手機上林子崢的號碼。我感覺身體裏每一個細胞都在跳躍,都在歡呼呐喊,仿佛撥通這個號碼,我便能到達我渴望已久的彼岸。

如果我告訴他,那天晚上他說的話令我感到高興;如果我告訴他,我想要和他在一起;如果我告訴他,他讓我感到溫暖,他會怎麼說?

我們會在一起嗎?

懷揣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我終於鼓起勇氣,撥通了林子崢的號碼。

心怦怦亂跳,電話撥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長的等待,直到電話那端電話被接通,我激動地張嘴,喊出他的名字:“林子崢,我……”

“了了?你找子崢?等一會兒,他剛剛出去了。”電話那端傳來白靜苒的聲音。

沙發上,我握著手機的手頓時僵住,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那些激動,那些忐忑,連帶著那些希望,瞬間冷凍結冰,我目光發直,呆呆地問:“白靜苒?”

白靜苒?

為什麼接電話的人會是白靜苒?

這時,白靜苒的聲音再次傳來,她說:“了了,你有什麼事情嗎?我幫你轉告他。對了,唐曉言說你跟蔣臣和好了,怎麼樣?你們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我跟你說啊,我覺得蔣臣好像喜歡上你了,一個男人肯為一個女人做那麼多的事情,除了喜歡,我想不出別的道理。我覺得蔣臣挺好的,了了,要不然,你們倆就在一起得了,反正都是老同學,知根知底,而且蔣臣家境也挺好的,多少姑娘求之不得地想要跟他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麼,白靜苒的這些話在我聽來格外刺耳,我有些生氣,不,是憤怒。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感到憤怒,也許是因為她說的這些話,也許是因為她做過的那些事情,也許是因為此時此刻,她正拿著林子崢的手機跟我說話。

為什麼林子崢的手機在她的手裏?

為什麼接電話的偏偏是她?

我握緊手機,隱忍著,胸膛裏一陣一陣地絞痛,我問:“白靜苒,你是不是喜歡林子崢?”

白靜苒輕聲笑起來,坦誠地說:“是。”

她的回答令我潰不成軍,丟盔棄甲,逃一般地飛快地掛斷了電話。許多念頭在腦海中閃過,我想要質問白靜苒,為什麼世界上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每一次她選擇的人都是我所喜歡的?

何夕是這樣,林子崢也是這樣。

可是這樣的念頭很快又被我自己掐滅了,誰都有追逐的權利,愛情本來就是一場競技賽。林子崢不是屬於我的,她有爭取的權利。

隻是,我不開心,不甘心,可是又不知所措,除了逃避沒有辦法。

那天,我像失了魂一樣在屋子裏亂轉。後來,我打開了電腦,可是看著裏麵的文檔,視線變得恍惚,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然後,我隻好抱著薯片,在沙發上看電視。可是電視裏的人哈哈大笑著,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可笑的,隻知道茫然地望著電視裏的人。

我悲觀地想,也許,林子崢已經和白靜苒在一起了。可是,昨天晚上是怎麼回事?

是我的幻覺?或者是一場夢?

還是說,僅僅一晚上的時間,他就選擇了白靜苒?

我被自己這樣的念頭擊敗了,整個人變得更加沒有精神,萎靡不振。

因為在乎,才會變得患得患失,就像現在的我。

當夜幕漸漸籠罩這座城市,寒冷一寸寸侵襲而來,我像失去水分枯萎的花蜷縮在床上,靜靜地望著眼前。黑暗的影子漸漸從窗外爬進來,吞噬房間。

我坐在一片黑暗中,許多畫麵在腦海中閃過,都是關於他。

我想,藍圖說得沒錯,我就是個逃兵。

我沉沉地閉上眼睛,感覺很冷,卻隻能用力地抱緊自己,把自己縮成一團。

空寂的房間裏寂靜得隻剩窗外呼啦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