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會兒,馬小婉掛了電話,我打開電腦繼續做事,可是敲著電腦,我想起馬小婉的話來,然後不由得開始擔心,他還好嗎?
想著想著,我有些放心不下,幹脆換好衣裳拎起包包去找林子崢。
【3】
八月底的傍晚已經有些涼意了,我穿著帆布鞋乘坐公交車來到樺林小區。
走在幹淨的小區裏,四周安靜極了,道路兩旁的路燈已經開了,照亮了前方的路。我站在林子崢家門口,按響門鈴,他家裏沒有燈,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來開門。我不由得皺眉,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貿貿然而來有些唐突了,因為也許他根本就不在家。
可是馬小婉說他已經幾天沒有去公司了,這麼晚了,如果不是在家又在哪裏?
我這樣想著,後退一步仰頭透著窗戶看屋子裏麵,裏麵一片漆黑,沒有燈光。
可能是不在家裏吧。
我這樣想著轉身想走,突然,門被打開了。我停下來,回頭看去,門內,他穿著白色的襯衣,鬆鬆垮垮的樣子,臉色憔悴極了,像是沒睡醒一樣。看見我,他愣了愣,定定地望著我,冷漠的眼眸裏慢慢地染上一抹暖色。
突然,他笑起來,沙啞的聲音透著莫名其妙的歡喜。
“我餓了。”他說。
小區的街燈下,薄光淡淡,他站在門內,身後是一片的漆黑,白色的襯衣很是搶眼,一臉倦容,看我的眼中一片溫暖。
突然地,我的心被什麼紮了一下,有些心疼。
“想吃什麼?”我走進去,就像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從容得沒有半點兒不安,“為什麼沒有開燈?”
我隨手打開燈,才發現屋子裏亂得簡直跟戰後現場一樣,茶幾上是吃過的餅幹空盒子,他安靜地跟在我身後,說:“什麼都可以。”
我打開冰箱,裏麵幾乎已經空了,除了一瓶花生醬,什麼也沒有了。
還真是幹淨。
我歎一口氣,轉身給他熬粥,說:“冰箱裏什麼也沒有了,粥可以嗎?”
“嗯。”他應一聲,跟在我身後,安靜地不再說話。
我拿出鍋子淘米加水,然後放在火上煮著,轉身看他。
在明亮的燈光下,我才發現,他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
我上前伸手摸去,不由得皺眉:“這麼燙,你量過體溫嗎?”
他說:“沒有。”
我頓時無語了,他是個生活白癡嗎?病成這樣了也不去看醫生,簡直跟個小孩子一樣。
我讓他看著粥,上樓去找藥箱,給他量體溫。
不一會兒,粥熬好了,他坐在餐桌前吃得有些急。不過是一碗白米粥,他卻吃得很認真。
我忍不住說:“你慢點兒吃。”
吃完飯,他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在客廳裏收拾屋子,然後將清出來的滿滿一袋子垃圾丟了出去,終於把裏裏外外都收拾妥當了。
收拾完,我累得半死,走到客廳打算跟他告別,卻發現他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走過去,蹲在他麵前,靜靜地看著他。
燈光下,細碎的頭發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剪影,陰影下他的輪廓顯得更加深刻。他的嘴唇很薄,即使是睡著了也是抿緊了的,卻意外地讓人覺得好看。
我正看著他,突然,他睜開眼睛,定定地望著我。
我回神,說:“你醒啦,屋子已經收拾好了,我先回去了。”
他突然皺眉,抿緊了唇望著我。我起身就走,看見他的表情不由得停下腳步,頭疼地扶額。
拜托,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讓我有一種遺棄了什麼東西的感覺,好像犯了什麼天大的錯一樣。
“我明天還會來的。”我說。
我明天還會來的,所以不要用一種被遺棄的眼神看我。
聞言,他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我於是起身離開。
離開林子崢家裏的時候,外麵已經一片漆黑。我往小區外走去,夜風陣陣,吹得人有些冷。我踩著帆布鞋,抱了抱肩膀,頭發被風吹開。
突然,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我停下來,奇怪地拿起手機,來電顯示是林子崢。
林子崢?
我奇怪地接通電話,問:“怎麼了?”
電話那端是一片沉默,沒有聲音,我奇怪地看看手機,顯示正在通話,我於是問:“怎麼了?你聽得到嗎?”
為什麼沒有聲音?是通話器出了問題嗎?
我奇怪地想著,突然,電話那端林子崢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來,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呢喃一樣。
他說:“你走之後,房子很空。”
我愣住,握著手機呆呆地一動不動,他的聲音像一根箭,貫穿我的頭顱,讓我的大腦頓時變得一片空白,裏麵隻有他的聲音。
夜靜靜的,我聽見自己不穩的呼吸聲,以及越來越快、越來越響的心跳聲。
他說:“你走了之後,什麼都是冷冰冰的。房子很大,很空,食物很淡,沒有味道,好安靜,就像世界被按下了靜音鍵,時間變得好漫長。”
悠長的小區裏,兩邊是鬱鬱蔥蔥的綠色植物,中間是鋪滿碎大理石的幽徑,身後是那棟造型別致的別墅。我呆呆地握著手機站在那裏,身後一個人影籠罩過來,熟悉的氣味撲鼻而來。
我握著手機愣愣地回頭,林子崢握著手機,就站在我身後。
路燈下,他單薄的襯衣在風中凜凜作響,深邃的眼眸裏是旋渦一樣的暗湧。我瞪大了眼睛望著他,耳邊風吹得樹葉嘩啦響,心跳得那樣激烈,那樣有力。
他聽著手機看著我,問:“蘇了了,是不是什麼病都可以治?那你幫我看看,這裏為什麼這樣空?”他說著抓起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
隔著單薄的襯衣,我感覺到了襯衣下滾燙的身體,以及那顆加速跳動的心髒。我嚇得想要抽回手,他用力地抓著我的手,定定地望著我,突然俯身吻住了我的唇。
一瞬間,心裏那片死海般的地方有東西破殼而出,我赫然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瞪著他,抵在他胸口的手掌變得滾燙。
他是真實的,可是我宛如做夢。
林子崢親吻了我?
我猛然回神,推開他後退一步,驚慌地望著他,緊張得不知所措。他幽深的眼睛安靜地凝望著我,四周安靜到了極點,我下意識地後退著,猛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心開始怦怦亂跳,幾乎要跳出喉嚨了。
“我……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所措地望著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逃。
接著,我咬牙轉身,倉皇地逃跑。
身後,他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異常單薄,那雙握著手機的修長的手緩緩垂下來。
我腦中亂成一團,像要炸開來一樣,心跳得格外厲害。
一口氣跑出小區,我站在路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剛剛的一幕在腦海中不斷地閃過,我尚處於震驚中,還沒回過神來,所以腦中一片混亂。
四周一片寂靜,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那樣快,那樣瘋。我重重地喘著氣,回頭看身後,身後是悠長的碎大理石路,路的兩旁是整齊的白樺樹。
難道說,林子崢他,喜歡我?
【4】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腦子裏亂得像炸開了鍋一樣,心跳得格外厲害。
到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泡在浴缸裏。隨著溫熱的水汽氤氳而上,我怔怔躺在裏麵,任由腦海放空,再放空。
直到客廳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嚇了一跳,心怦怦亂跳,望著客廳的方向,心像被繩子提到了嗓子口。
我裹著浴袍從浴缸裏出來,光腳來到客廳拿起電話,是唐曉言。
我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在來客廳的路上,我滿腦子都是林子崢。想著如果是林子崢打來的電話,我該怎麼回答?
我想隻有無言以對了吧!
除了無言以對,我實在是找不出別的辦法了。
可是鬆完這口氣,我又莫名地感到失落。
人總是矛盾的,想要,又不敢要,有時候連自己也無法弄明白自己的內心。我不確定我是否喜歡林子崢,可是被他喜歡,我不覺得厭惡,甚至有些歡喜,歡喜中夾雜著不知所措的驚慌。
“喂,幹嗎?”我接通電話問道。
唐曉言說:“明天出來吃個飯吧,蔣臣想見你。”
我握著手機,陷入沉默中。
說了吧,人是矛盾的。就像現在的我,跟蔣臣高中就是同學,是朋友,我、唐曉言、藍圖、白靜苒、何夕,是最要好的朋友。他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我雖然生氣,可是如果因此絕交,我又難以割舍。
友誼,對我們而言,彌足珍貴。
唐曉言說,誰都有犯錯的時候,就算是判死刑也應該給他申辯解釋的機會。她說,蔣臣並不知道我和林子崢之間的真相,所以才會產生那樣的誤會。
我問唐曉言,我跟林子崢的事情是誰告訴蔣臣的。
唐曉言沉默了很久,最後勸我:“了了,算了,都過去了,何必刨根問底?”
她這麼說的時候,我眼前瞬間一暗,沉聲問:“是白靜苒,對嗎?”
唐曉言又陷入沉默中,左右為難。
我們四個中間,唐曉言就像個活在童話裏的孩子,她把什麼都看得不重要,除了感情。她唯恐我們會長大,會改變,會四分五裂,所以她拚命地努力維持著我們之間的平衡。
她說,我們是朋友。
可是,朋友不是應該相互幫助的嗎?
唐曉言讓我想一想白靜苒的好,她說再壞的惡人也有善良的時候,再好的好人也有邪惡的時候,多想想別人的好,也就沒有什麼不可原諒的了。
她說:“了了,算了,都是命,誰叫當初遇見了她?”
我不知道白靜苒跟蔣臣說了什麼,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那麼做,可是唐曉言讓我去見見蔣臣,我答應了。我們失去的已經夠多,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輕易地拋棄。
【5】
第二天,我來到約定的咖啡店門口,門外是露天的桌椅,不見唐曉言,隻有蔣臣。他穿著寶藍色的襯衣,卷著袖子,雙手握著咖啡杯,望著咖啡怔怔出神。金絲眼鏡下雙眼微微垂下,顯得格外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