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餐廳裏蔣臣和白靜苒還沒有回來,唐曉言讓我去看看白靜苒怎麼還沒回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白靜苒討論一下先來後到的問題,她覺得我在白靜苒之前認識林子崢,所以林子崢是我的。

我不知道唐曉言是怎麼生出這樣的邏輯來的,但是我知道如果叫來了白靜苒,她們肯定是要吵起來的。我不想去找白靜苒,唐曉言在桌子底下踹我,踹得我無可奈何了,隻得起身。

我來到洗手間門口,還未進去,就聽見了蔣臣和白靜苒爭執的聲音,不由得停下腳步。

白靜苒和蔣臣在爭什麼?

洗手間裏,洗手台前,白靜苒說:“我從來不覺得追求幸福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如果你真的喜歡了了,就不要錯過了她。蔣臣,你為她做了那麼多的事,為什麼不承認你喜歡她?”

蔣臣冷聲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白靜苒哼笑一聲,說:“海安娛樂公司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吧!我聽說,了了的這個劇最大的讚助商是你,你對她當真隻是出於朋友之誼嗎?蔣臣,你有私心。”

“白靜苒,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這五年來你是怎麼過的我不知道,可我過得寢食難安,每一天都在煎熬裏度過。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可以心安理得?你知道我從加拿大回來,什麼讓我最震驚嗎?不是城市的發展,環境的變化,也不是物是人非,而是你居然還在以若無其事的樣子,站在她身邊,從容地笑著,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白靜苒,你的心到底是什麼樣的?”

蔣臣沙啞的聲音裏說不清是憤怒還是痛苦,我站在門口什麼也沒有聽進去,白靜苒的話在我腦海裏不斷回旋,海安娛樂公司跟我簽約,是因為蔣臣?

這條路,即使在最難熬的時候,我也未曾找唐曉言父親幫忙,可是蔣臣為我安排好了一切。我當真以為是自己得以被賞識,當真以為自己有了那個能耐,我的劇本能夠被拍出來了,可是,原來這一切都是蔣臣安排的。

衛生間裏,白靜苒道:“我不想提五年前的事情,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人應該為未來而活,而不是執著於過去。蔣臣,如果你喜歡了了,就不要錯過她。畢竟這麼多年的朋友,有你照顧她我也放心。”

“白靜苒,到底是我有私心還是你有私心?五年前你就在利用我,五年後你還想利用我?了了天真,可是我不蠢,你們和林子崢之間的事情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不要把我扯進去。”蔣臣諷刺地說道。

“你們在說什麼?”衛生間門口,我走了進去,呆呆地望著蔣臣和白靜苒,他們倆幾乎是同一時間扭頭看我。

見到我,兩人的臉色立即變了。

蔣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驚慌地望著我,張嘴想要解釋什麼。白靜苒見到我臉色煞白,上前一步,擠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來。

“了了,你什麼時候來的?”白靜苒聲音都開始發抖了,不安地望著我問。

我定定地望著蔣臣,艱難地問:“簽約的事情,是你做的?”

“了了……”蔣臣說著,上前想要拉住我。

我臉色驟然變了,轉身就走,身後蔣臣急忙追了出來:“了了,你聽我解釋。”

我腦中亂成了一團,心底的怒火“噌噌”往上躥。我寧可自己不簽約,也不要他暗中幫忙。

餐廳裏,唐曉言纏著藍圖嬉鬧,一抬頭就看見黑著臉疾步走來的我和追來的蔣臣,他倆見狀愕然地站起來,問:“了了,怎麼了?”

我拎起包包就走,說:“我們走。”

蔣臣從後麵追來,臉色難看,我拎著包包堅持要走,唐曉言和藍圖不明所以地望著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蔣臣疾步上前,用力地抓住我,說:“了了,你聽我解釋。”

我用力地甩開他,轉身怒目視他,道:“蔣臣,不是每一個人都需要你的幫助,沒有你,我自己可以辦到,我自己的路自己走,用不著別人幫忙。”

蔣臣道:“我隻是想要幫你而已,我知道你自尊心強,所以我不敢告訴你。可是了了,我想要幫你,為什麼林子崢可以,我不可以?他可以辦到,我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優秀。”

“那不一樣。”我怒吼一聲,憤怒地瞪著他。

他緊鎖著眉頭望著我,白靜苒急匆匆地趕來,站在唐曉言身旁,不安地望著我。

四周的人看過來,好奇地望著我們這邊。

我回過神來,紛亂的大腦迅速地整理出思緒來,然後疲憊地低頭搖了搖,抬頭看他,說:“蔣臣,你願意幫我,我很感激,可是這條路是我選的,我應該自己走下去。未來這條路就算要鋪,也是我自己親手鋪上去,你這樣的幫忙對我而言沒有半點兒作用。就像是在作弊一樣,考出來的分數也是不真實的,不應該這樣。所以,以後我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謝謝。”說著我轉身就想走。

身後,蔣臣的聲音裏是掩不住的怒意,他偏執地說道:“那麼林子崢呢?他幫你就是對的嗎?你說這條路你要自己走,可是你寧可為了劇本去陪林子崢睡覺,也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忙?蘇了了,我可以幫你,你犯不著那麼低三下四地去糟踐自己!”

聞言,我如遭雷擊,扭頭怔怔地望著他,問:“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蔣臣怒聲道:“你在林子崢家中住了一個星期,林子崢讓葉琳幫你牽線搭橋,你這才得到了徐誌剛的指點,我說得有錯嗎?為什麼你寧可那樣糟踐自己,也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你想要成為編劇,我可以讓你成為一線編劇。你想要拍電視劇,我就讓你去拍,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你辦到。可是了了,你不該那麼對待自己,你這樣,何夕知道了會怎麼想?”

“閉嘴!”我怒吼一聲,失控地一耳光甩在他的臉上,憤怒地望著他,渾身氣得發抖。

我從來不知道現實可以被扭曲得這樣難堪,在蔣臣眼裏,我在林子崢家中的一個星期原來是糟踐,是陪睡,他把我當成了什麼?

他可以欺騙我,可以和娛樂公司合起來蒙騙我,我都不怪他,因為我知道他想要幫我,可是他不該侮辱我。

“我從來,從來沒有對不起自己,亦從來未曾改變自己。我對自己對何夕,毫無愧色,你想做什麼我管不著,可是蔣臣,你不該侮辱我,不要把何夕搬出來說事,你沒有資格!”我紅了眼睛,瞪著他一字一句地說著,眼淚奪眶而出。

末了,我轉身離開,穿過長長的餐廳往外麵走去。唐曉言和藍圖慌忙追出來,身後,白靜苒和蔣臣怔怔地望著我。突然,蔣臣轉身,挫敗地一拳狠狠地砸在餐桌上。

【2】

走出餐廳,唐曉言和藍圖追了出來攔住我。

餐廳門口,我手腳冰涼地站在那裏,眼淚滾滾而落,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藍圖摟住我,說:“別哭了,沒意思。”

唐曉言開車載著我們滿城市裏亂轉,藍圖安慰我不要再哭了,唐曉言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不一會兒,她把車開到一所高中學校門口停了下來。學校大門口白熾燈光耀眼,下課鈴聲響起,上晚自習的學生如潮水般陸續湧出來。

唐曉言打開車門走下去,望著洶湧的學生走神。我和藍圖從車內下來,望著那些嬉笑打鬧的學生,心裏突然空蕩蕩的,一股史無前例的疲憊感卷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藍圖坐在車頭上,低頭抽出一根煙來。

唐曉言說:“給我一根。”

藍圖微微低頭遞給她一根,扭頭看我,問:“要不要?”

我搖搖頭,仰頭望著學校的大門發呆。

耳邊是放學後的喧囂,唐曉言和藍圖並肩坐在車頭抽煙。街燈下,藍圖仰頭長長地吐出一口青煙,凝望著眼前的街燈,良久吐出一句:“真是,沒意思極了。”

唐曉言有些煩躁,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皮,深深地抽了口煙,說:“我去跟蔣臣說清楚,不曉得他怎麼會有那種想法。”她說著扭頭看我,說,“了了,你也別放在心上了。”

我凝望著學校大門不說話,校門口學生陸續地走出來,他們笑著鬧著,臉上洋溢著青春。五年前我還和他們一樣,可是五年後,我們都變成了什麼樣。

我感到疲憊,因為生活就像脫軌的火車,不受控製。我們拚搏著,掙紮著,迷茫著,也不斷地失去著,失去我們所剩無幾的天真。

我疲憊地靠在藍圖的肩膀上,靜靜地凝望人漸漸變少的校門口,直到學校大門關起來,我沉沉地閉上眼睛,想著,如果一覺醒來,我們還在課堂上,那該多好。

我時常做一個夢,夢見自己在一個地方,不斷地下沉,四周一片漆黑,悄無聲息。我驚恐地叫喊,拚命地掙紮,可是怎麼掙紮也無法逃脫。

生活的壓力,夢想的壓力,感情的糾葛,就像一張張網把我困在中間,不斷下沉。

那天回來後,我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繼續沉默地改稿。蔣臣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我把手機設成了靜音,後來白靜苒給我留言,大抵的意思就是為蔣臣求情。

我不知道蔣臣是怎麼知道我在林子崢家裏住了一個星期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把事情想成那樣,可是這段時間,我誰也不想見。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算是徹底地不問世事,直到馬小婉給我打電話,問我最近怎麼樣。她說公司最近很缺人,問我有沒有興趣去雜誌社上班,可以一邊上班一邊寫劇本,兩不誤。

我拒絕了她的好意,她八卦地問我跟林子崢怎麼樣了,然後她就開始數落林子崢工作狂已經成一種病態了。

“你不知道,他這幾天不是發燒沒有來公司嗎?身邊都沒有一個人照顧,公司裏幾個哥們也算夠意思,大家就商量好輪流去照顧他,結果你知道怎麼樣嗎?昨天,公司裏姑娘趙花花拎著熬好的清湯去找他,本來還好好的,可是誰知他吃著吃著突然停下來,嗬斥花花上星期排錯版,把花花罵了個狗血淋頭,愣是把人家姑娘給罵走了。我看啊,再這麼下去,估計是要給燒廢了。”馬小婉惋惜地說。

當馬小婉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腦海裏自動勾勒出林子崢喝湯訓斥人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

馬小婉說:“對了,聽說你在他家幫忙帶了一個星期的小孩,有沒有見識過他的威力?是不是很難相處?”

我笑了笑,說:“還好。”

馬小婉不信地說:“肯定是不好了,唉,攤上這麼個主子真是不知道該好笑還是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