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著車,如一條魚一樣敏捷地彙入車流中。
隨著車速漸漸提高,我才發現,我們已經遠離了市區。我奇怪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再扭頭看他,不知道他打算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
“這是要去哪裏?”我好奇地問。
他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於是不再問了,扭頭看窗外。
是的,我依然那麼無條件地信任他。
他打開天窗,車子穿行在盤山公路上,四周是紅色的楓葉,新鮮的空氣灌進來。我望著窗外的風景發呆,吹著風,慢慢地閉上眼睛,陷入沉睡中。
睡夢裏,窗外斑駁的光影從我臉上掃過,我恍惚有一種一日十年的感覺,仿佛曆經滄海桑田,心裏有一種寧靜淡然的感覺。
林子崢就坐在我身旁,車內是淡淡的洗衣劑的味道,混合著陽光,帶著陽剛的氣息,那是屬於他的味道,明明是陌生的,卻感覺很熟悉。
我仿佛被那氣味包圍,在混合了陽光的洗衣劑味道中穿梭時光,回到高中時候。
烈日下,我仰頭望著眼前高聳的學校大門,迎著陽光,太陽照得我眯起眼睛。我抬手擋住眼睛,遠遠地有人朝我走來,他穿著白色的襯衣,陽光太大,在他身上留下燦爛的光影。
我看不清他的樣子,隻聽見他的聲音,他喊:“了了。”
是誰?是誰站在那裏?是何夕嗎?
我朝他走去,越走越近,陽光在他身上漸漸淡去,那不太分明的呼喚聲變得清晰,那模糊不清的輪廓變得明顯,我的心越跳越快,緊張地望著他,有些畏懼,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我不知道那條路的盡頭站著的是誰,是何夕嗎?
“了了。”他喊著我的名字,停下來,我終於看清楚他,是林子崢。
他穿著白色襯衣,卷著袖子,英俊的臉一如從前的沉穩,幽深的眼睛凝望著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鬆了一口氣,望著他笑起來。
是他來了,林子崢。
“了了。”現實裏,我在他的叫聲中醒來,睜開眼睛,他見我醒來眼裏露出一抹笑意,說,“到了。”
“啊?”我茫然地回神,扭頭看車外,眼前是一個大型的別墅。
林子崢下車,我茫然地跟著他下車,門口立即有下人迎了出來,一個人幫林子崢開走了車,一個阿姨領著我們往別墅花園走去。
“林先生他們都在花園,等兩位很久了。”阿姨笑著說著,打量的目光在我身上掃過。
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禮貌地衝她笑了笑。她衝我一笑,收回目光,領著我們去花園。
【7】
穿過長長的走廊,我們跟著阿姨來到一扇門前。推開門,門後是一個小型的燒烤派對,迎麵兩個舉著燒烤叉的小男孩叫嚷著跑過來,追逐著又跑開。
我驚訝地望著眼前,不知所措地扭頭看林子崢,不是說帶我去吃飯嗎?怎麼帶我來別人家了?
這時,遊泳池邊烤肉的中年男人抬頭,看見我們招手叫起來:“子崢,快點兒過來幫忙,我烤了這麼久還一根香腸都沒有吃著。”
“好的,二叔。”林子崢說著低頭對我說,“那是我二叔。”說著他看向遊泳池邊聚在一起的幾個女人說,“那個穿紅衣服的是二嬸,打扮得最時髦的那位是我姨媽,抱著狗的那個是秦媽媽,我媽的故交。那邊躺著睡覺的是我姐,你見過。那兩個鬧得正歡的一個叫張晉,一個叫林子圖。”
我條件反射地記下他的那些親戚,他抬腳朝二叔走去,我傻乎乎地跟在他身後,默默地記著人物關係。可是,很快地,我就回過神來,問自己,等等,我為什麼要記這些東西?
還有,這不就等於是他的家庭聚會嗎?
他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這樣想著,我驚訝地扭頭看他。
來到燒烤攤前,二叔抬頭看我,笑著說:“你不用跟著烤,讓他烤就好了,走,過去陪二叔喝兩杯去。”
我有些不知所措,窘得臉立刻通紅。
旁邊林子崢拿起烤腸去烤,說:“她不會喝酒。”
二叔哈哈笑起來,說:“那就陪二叔去吃點東西,走。”
他說著往前走去。
“林子崢。”我望著二叔離去的背影跺腳,咬牙低聲喊他。
這是怎麼回事?這,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嘛?
“嗯?”他一臉淡定,故作不解地看我。
我正要開口問他這是怎麼回事,遠遠地二叔朝我招手喊:“過來呀,了了。”
“好,好的。”我紅著臉窘迫地答應,來不及問林子崢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隻得乖乖地溜過去。
回頭看林子崢,卻見他一臉狡黠地笑著。
他是故意的吧?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一頭霧水地跑到二叔身邊,這時遊泳池邊那群女人被驚動,立馬圍攏過來,高興地圍著我坐下來。二嬸把烤好的蘑菇擺在我麵前,熱情地說:“多吃點兒,多吃點兒,千萬不要感到拘束啊。”
“謝謝。”我不好意思地說著,接過蘑菇,完全搞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隻能埋頭吃著蘑菇。
姨媽笑吟吟地打量我,看得我渾身不自在,打量完我,她滿意地說:“長得挺好看的,子崢的眼光向來不差。”
呃?
我咬著蘑菇腦袋一滯,茫然地抬頭看姨媽。
二叔在旁邊坐下來,拎著一瓶啤酒笑哈哈地說:“這麼好的姑娘,子崢那小子算是走大運了。了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
“啊?”我呆呆地望著二叔,旋即回神,急忙吞下蘑菇,禮貌地回答,“我跟林先生是因為一篇報道認識的。”
“還叫林先生,叫子崢。”二嬸熱情地說著,笑眯眯地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啊?”這下子我算是徹底地傻了,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然後扭頭看不遠處的林子崢,大腦裏隻有四個字:怎麼回事?
遠遠的,林子崢專注地烤肉,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這邊。
秦媽媽溫柔地笑著,說:“了了靦腆,這種事情等時候到了自然會通知你們。是吧,了了?”
“呃,是,是的。”我暗暗地抹汗,此時此刻坐在這裏如坐針氈,我恨不得立刻拔腿衝到林子崢麵前,揪住他問一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了了,喝這個,核桃汁,補腦。”二叔遞給我一杯核桃汁,笑哈哈地說,“你們做編劇的都是腦力工作者,平時要多喝這個。”
啥?他們連我是做什麼的都一清二楚?
我暈暈乎乎地接過核桃汁,禮貌地說:“謝謝。”
二叔說:“叫二叔。”
“啊?”我徹底暈了。
他認真地看著我,再次強調:“叫二叔。”
我……
我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老老實實地喊一聲:“二叔。”
二叔哈哈笑起來,興高采烈地說:“還想吃什麼?二叔去給你拿。”
“還有我,叫二嬸。”二嬸跟著湊過來,興奮地說。
“叫我姨媽。”姨媽也跟著湊熱鬧了。
“叫我秦媽媽就好了。”秦媽媽溫柔地笑著說。
我一個頭兩個大,求救地扭頭望林子崢,無聲地呼喊,希望他能聽見我內心深處的求救聲,或者能感受到我眼睛裏射出的求救光波。可是很明顯,心有靈犀這種事情在我們之間是不存在的。
就這樣,我被三個女人圍在中間,從飲食愛好到文化喜好,麵對這幫長輩的狂轟濫炸,我有一種醜媳婦見公婆的錯覺。
肯定是錯覺吧!
所以,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他們說清楚,我跟林子崢隻是朋友。
“二嬸,其實我跟林子崢隻是朋友。”我的臉頰滾燙滾燙的,不好意思地說道。
二嬸和姨媽哈哈笑起來,說:“哎呀,別害羞啦,二嬸什麼都知道的。”她說著扭頭對秦媽媽說,“瞧瞧,這小姑娘多靦腆啊,還不好意思。”
我有些著急,急忙解釋說:“二嬸,我跟林子崢真的隻是朋友。”
二嬸笑得更加厲害了,說:“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藏著掖著,不好意思嘛,二嬸懂得的。”
可是二嬸你根本就什麼都不懂啊。
我有些著急,抬頭看林子崢,這時,他終於察覺到我求救的目光,走了過來,微笑著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說:“炭用得差不多了,陪我去拿一下。”
二嬸她們衝我們露出心領神會的笑來,識趣地說:“去吧去吧,這裏還有你二叔呢。”說著,她扭頭衝旁邊正在喝酒的二叔喊,“別喝了,去給我們端點兒吃的過來。”
“好。”二叔笑著飛快地爬起來,跑去端吃的。
我跟著林子崢離開,他在前麵,我在後麵,穿過遊泳池,穿過花園,穿過打開的門,走進別墅內。我跟在他身後抿緊了唇望著他,他突然停下來,問:“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我停下來,不安地低頭,猶豫著終於開口:“他們好像誤會了,他們以為我是你的女朋友。”
他靜靜地看著我,問:“了了,你喜歡我嗎?”
我愣了愣,抬頭看他,卻見他冷靜沉穩地看著我,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我心裏有些慌,避開他的眼睛低下頭,抿緊了唇不說話。
他說:“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是我感覺最輕鬆自在的時候。還記得我們在北戴河的第一次見麵嗎?當時,你莫名其妙地跑過來,抱著我哭得一塌糊塗,最討厭麻煩的我,竟然任由你抱了那麼久。後來,蔣臣的新聞出來,我在照片裏看到了你,就讓馬小婉想辦法跟你聯係。隻是,我沒想到,你會自己殺來公司,看到我後,竟然落荒而逃,所以,你是記得我的吧!我當時很欣喜,於是找馬小婉要了你的QQ。後來,我總是有意無意地指使你幹這幹那,其實隻是因為想見你。我沒有想到,那是因為我喜歡上了你。”
我低著頭,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耳邊突然變得一片寂靜,隻聽得見他的聲音。
他說,他喜歡我。
“可是,我不確定你的心。很多時候,我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因為我可以感受到,隻是最近你總是刻意逃避我,我幾乎都找不到你的人。我找不出原因,隻好去見了唐曉言,於是知道了何夕的存在。我知道他在你心裏的位置很重要,無可替代,我也知道那一天在北戴河你把我當成了他。也許直到現在,你也想從我身上找到何夕的身影吧!”他平靜地說著,我的心跳得格外厲害,我沒想到他會去找唐曉言,更沒想到他竟然知道了何夕的存在。
是的,從一開始我就一直在他身上尋找何夕的身影。直到現在,我也在問自己,他到底是何夕還是林子崢?
我總是在比較,他的溫柔,他說話的語氣,是不是跟何夕一樣?
我感到很難過,也很害怕,我知道這對林子崢是不公平的,我不該在他的身上找別人的影子。
“對不起。”我難過地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他輕聲說:“可是,我很感激何夕。如果不是他,你不會來到我身邊。了了,我不介意你在我身上尋找別人的影子,也不在意你始終記掛著他。時光悠悠,我可以等。”
我震住,腦中一片空白,沒有緩過神來,在錯愕不解以及震撼中抬頭看林子崢。
我望著他,張大了嘴巴,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一股陌生的情緒在胸膛裏翻江倒海。我發聲,想要說點什麼,可是才張嘴,眼淚就掉了下來。
心裏僵硬封閉的黑暗一瞬間被推開了門窗,清風拂去塵埃,觸動心底最柔軟最原始的感動。
那一瞬間,我的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我想和他在一起。
我哭著,像遍體鱗傷、受盡委屈的孩子終於找到歸宿一般,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裏。
是他了,跨越時光,穿過人海,這一生,我所等待的人就是他了——林子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