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來,說:“你不用這麼緊張,跟我說說吧,最近過得怎麼樣?”
最近過得怎麼樣?
我停下來,陷入沉默中,我最近過得怎麼樣?
還好吧,和以前一樣。不,最近我過得一點兒都不好。星期六之後,我好像已經連續四天沒有睡覺了。我睡不著,心像被什麼按住了一樣,始終處於焦躁不安的狀態。
可是,我明明很渴望睡覺,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睡不著。
我有太多的心事,全是關於白靜苒和林子崢,我覺得我已經處理好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可是為什麼變成了這樣?
“我聽曉言說,你最近跟朋友吵架了,那個朋友叫白靜苒,是嗎?”她突然問。
我回神,抬頭看她,我沒想到唐曉言把我和白靜苒之間的事情已經告訴了她。她微笑著看著我,神情從容淡然,讓人覺得安寧。
她輕聲說:“你現在討厭她嗎?”
“沒有,我們是朋友,我已經從他們中間退出來了,我不會介入她和林子崢之間,我已經處理好了我們之間的關係,這沒什麼。”我這樣說著,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她聽。
她問我:“你是怎麼處理的?”
我怔怔地想了想,說:“我退出來了,我已經很努力地不去找林子崢了,慢慢地我也會忘記他的。”
說到這裏,我停下來,一直迷迷糊糊的腦袋突然變得格外清明,那些想不通的過不去一下子突然就想通了。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我不開心了,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了。
我喜歡林子崢,即使理智告訴我遠離他,可是心越發悲傷,所以我會不開心,真正地不開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林子崢,白靜苒,我該怎麼處理?
一瞬間,那些壓抑在心中的感情如開閘的洪水般傾瀉而出,我崩潰地掩麵大哭。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為什麼偏偏是林子崢?為什麼偏偏是白靜苒?
一個是我喜歡的,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是徐誌剛,我做不到相忘於江湖,我那顆跳動的心總是不受控製地、無法抑製地思念著林子崢。
是的,是他,是他林子崢。
我想見他。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何夕,可是我還是這樣地想要見到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我的身體被掰成了兩半,一半是感情,一半是理智;一半是林子崢,一半是白靜苒。我讀了那麼多年的書,受過那麼多年的教育,學過很多的知識,可是沒有一個可以告訴我,這種情況我該怎麼處理。
安靜的房間裏,我像個孩子般不知所措地哭著。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我是那麼無助,又那麼彷徨。
房間裏,華醫生握著我的手,輕聲安慰我。
她說,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可以解決的。
那些藏在心裏的不痛快化成眼淚傾瀉而出,我抱著她哭了很久,哭完了,心裏像是卸下了一個重重的擔子。
華醫生告訴我,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管。愛情來了,就滿心歡喜地迎接;愛情走了,也要坦然放下往前走。友情也是一樣,順其自然,慢慢地等,時間會給我答案。
【5】
從診所裏出來後,唐曉言帶我去吃火鍋。
火鍋店裏,我們麵對麵坐著,像以前一樣,吃著滾燙的火鍋,嘰嘰喳喳地聊著八卦。
唐曉言感慨地說道:“你看看你現在,這才是正常的你嘛!自從白靜苒那件事之後你就一直不對勁,其實抑鬱症這種東西又不是什麼恥辱,人一生裏至少有十次抑鬱,有的是輕度的,可以自己調節,有的比較嚴重,就需要找人開導開導了。現在啊,社會壓力太大了,什麼樣的情況都能導致一個人變得抑鬱。”
我奇怪地問:“可是,你怎麼會認識華醫生的?”
唐曉言挑眉看我,說:“我沒有跟你說過嗎?她一直是我的私人醫生啊!”
“什麼?”我錯愕地問。
唐曉言一直在看心理醫生?可是她看起來這麼開朗,怎麼會要長期看心理醫生?
看我一臉錯愕的神情,唐曉言笑起來。她告訴我,從她13歲開始,她就一直在看心理醫生。因為,在她13歲那年,她差點兒就自殺了。
我驚呆了,一直以來我們四個中間唐曉言都扮演著老好人的角色,她就像一個紐扣,把我們四個緊緊地維係在一起。在我的印象中,她一直是那樣開朗活潑,敢做敢當。她是我們四個中間膽子最大的一個,也是最沒心沒肺的一個,她永遠活得單純,快樂。
可是唐曉言說:“我有告訴過你,我媽是怎麼死的嗎?”
我搖頭,我知道唐曉言的母親在她8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可是誰也沒有問過她的母親是怎麼死的。
唐曉言喝了口水,淡淡地說:“自殺。”
“什麼?”我震驚地問。
唐曉言神情淡然地告訴我,8歲的時候她母親就自殺了,因為抑鬱症。那時候她父親忙著公司的事情,誰也沒有注意到她母親的變化。她從最初的孤單演變成了抑鬱,直到死於抑鬱,那個時候她的父親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不可挽回的錯。
那時候,她的父親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新開辟的事業上,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和唐曉言母親溝通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他沒有時間關心她,直到她終於離開這個世界。
唐曉言說,當她從醫生嘴裏得知母親死亡的真相時,她就對抑鬱症有了深刻的認識。她痛恨這種病,也痛恨她的父親。如果那個時候他能對她母親多點兒關心,多點兒耐心,也許她母親就不會走到那一步。
唐曉言的母親去世了,什麼也沒有留給唐曉言,除了抑鬱症。
十歲的時候,唐曉言就跟她媽媽一樣,被診斷出患上了抑鬱症。也許是因為她母親的過世,也許是因為她的父親失去妻子後更加不著家,也許是因為這個家冰冷空洞,讓她找不到絲毫的溫暖和人氣。
她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古怪,情緒變幻莫測。
那時候她感覺自己像是瘋了一樣,她覺得活著太累了。
可是和母親相比,唐曉言是幸運的,至少她的父親開始關注她。13歲那年,她的抑鬱症越來越嚴重,父親帶著她找到了華醫生。華醫生說,她的抑鬱症可能跟她母親有關。
所以唐曉言說,她沒有想到母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就是抑鬱症。其實這也不錯,至少讓她感覺到,自己和去世的媽媽還是有聯係的。
“了了,你知道嗎?當我知道自己居然患上了和我媽一樣的病的時候,我第一個念頭是不可能,我覺得我不可能像她那麼懦弱,所以我活得很開心,很快樂。”她往火鍋裏涮羊肉,笑嘻嘻地衝我說。
燈光下,她笑得那樣開心,仿佛那些故事都是關於別人的,看著她我感到心疼。
吃完火鍋,唐曉言送我回去。
那天晚上,她沒有回自己家,而是和我躺在一個床上。我們像當年在宿舍時候一樣,關了燈,在黑暗中望著天花板聊天。
唐曉言說,藍圖現在是如日中天,職場上混得風生水起,越來越好了,真是讓人羨慕。
我說:“有什麼可羨慕的,如果你想,你也可以去上班。”
唐曉言說:“我爸不讓,他讓我接他的班,現在他不許我再混日子了,有什麼項目和簽約的事情都讓人帶上我。他這次是來真的,他是真的打算結婚後啥也不幹了,然後把我往那個火坑裏推。”
唐曉言老爸身價上億,我搞不懂唐曉言為什麼不願意接盤,多少人求之不得,拚了性命也難以達到那樣的境界,而她唐曉言什麼也不用做,輕而易舉地就可以擁有全世界。
我說:“唐曉言,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唐曉言說:“人這一輩子其實挺短的,怎麼樣才算是幸福呢?日子過得幸福不幸福,沒有一杆尺能夠衡量。人跟人沒得比較,我覺得隻要心裏舒坦了,踏實了,那就是幸福。我不喜歡我爸那樣的生活,太忙了,太累了。他每天像個機器一樣不停地在旋轉,可是他已經忘記旋轉的初衷是為了讓自己快樂了。”
“人總是羨慕別人沒有的,你羨慕別人的自由,別人羨慕你的富有。”我說。
唐曉言說:“所以人啊,總是無窮無盡地煩惱,無窮無盡地追逐。了了,你這樣挺好的,幹著自己喜歡的事情,追逐著自己的夢想,也挺好的。”她說著翻身抱住我,像個孩子一樣嘀咕道,“這樣挺好的,永遠不要變。”
我笑一聲,閉上眼睛,慢慢地陷入沉睡中。
【6】
第二天,我在敲門聲中被唐曉言一腳踹下了床。她趴在床上用枕頭捂住耳朵,我迷迷糊糊地從地上爬起來,去開門,卻見門口站著兩個穿著職業裝的人。
來人是一男一女,那個女的走上前來,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說:“蘇小姐,您好,我是唐小姐的私人助理,一個小時後在江南庭院有一個會議需要唐小姐親自到場,我們是來接唐小姐的。”
我愣了愣,唐曉言老爸這次是來真的啊,都追到這裏來了。
我正在發呆,那個女助理就直接把目光飄向裏麵,然後問:“唐小姐在裏麵嗎?那麼,請恕我無禮。”
說著,她徑直往裏麵走去。
我急忙跟上去,想要攔住她:“這裏是我的臥室,請你出去,我去叫唐曉言起來。”
可是,很顯然,這女助理根本就不吃這套。她徑直走到床前,看著在床上睡得跟狗一樣的唐曉言,不動聲色地說:“唐小姐,您好!現在是早上七點半,還有一個小時會議就要開始了,唐董讓我接您過去。”
唐曉言這才迷迷糊糊地從睡夢裏掙紮著醒過來,睜開眼睛看了一下來人,瞬間就清醒過來,炸毛了一樣地蹦起來,抓緊枕頭擋住胸口大叫:“你神經病啊,這裏是我朋友家,你怎麼追到這裏來了?我還沒穿衣服,你給我出去。”
女助理神色不變地抬手看手腕上的手表,說:“好的,我給您十分鍾,十分鍾後我們出發。”說完,她轉身退了出去,留下手裏的一個袋子,袋子裏裝著一套精致優雅的OL裙和一雙高跟鞋。
唐曉言氣得大叫起來:“十分鍾還不夠我刷牙,我今天不去上班了。回去告訴你們老板,我不幹了,我要辭職。”
門外傳來女助理的聲音:“還有九分鍾二十秒。”
“變態!”唐曉言怒罵一聲,跳起來急匆匆地開始打開袋子穿衣服和鞋子,一邊很不習慣地扯著衣服往外走,一邊對我說,“了了,我走了,回頭再找你。”
說完,她罵罵咧咧地跟著女助理出門。
唐曉言走了,我再也睡不著了,下床收拾了一下,打開電腦準備工作。
剛登上QQ,就收到了徐誌剛的留言。他把我上次改好的稿子推薦給一家文化公司了,如果可能,我就要準備簽約了。
準備了這麼久,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這一次,終於不是靠蔣臣的關係,還是靠我自己的實力,當然,這實力要歸功於我的好老師、名編劇徐誌剛指導有方。
我給徐誌剛留了言,表達了自己的欣喜和謝意,然後轉身去煮白水蛋。
吃完早餐,我背上包包去畫室,才出了小區,遠遠地就看見林子崢開車過來。
我停下來,他的車停在我麵前。
車內,他望著我鎖著眉沉吟一聲,問:“蘇小姐,有時間嗎?”
蘇小姐?他平時不都是叫我“了了”的嗎?
我說:“有。”
他眼中是一閃而過的驚喜,很快又恢複沉靜,抬眸看著我,問:“那麼可否賞臉吃頓午飯?”
“好啊。”我說著,自然地往他車內鑽去,主動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扣好安全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