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不解地望著唐曉言和藍圖。

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來。

最壞最壞的可能,被藍圖說了出來。

她說:“對不起。”

她的對不起讓唐曉言直接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質問道:“你跟他上床了?”

藍圖的手機裏有很多照片,都是她和孫岩的。照片裏的他們儼然一對熱戀的情侶,緊密地相擁在一起,背景各不相同,或者在咖啡廳,或者在沙發上,或者在床上。但無一例外,他們的臉上都露出那樣幸福的笑。

那畫麵美好得太殘忍!

【3】

藍圖沉默著不說話,唐曉言突然憤怒地上前,用力地抓住她,怒聲問:“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你?你明知道我那麼喜歡他,那麼想和他在一起,為什麼還要做那樣的事?藍圖,為什麼是你?”

她厲聲怒問著,藍圖沉默不語,什麼都不回答。

直到唐曉言失控地說道:“藍圖,為什麼你要跟白靜苒一樣,專門搶別人的東西?”

她話一出口,白靜苒的臉色就變了,藍圖的臉色也變了。

藍圖扭頭看唐曉言,用冰冷的目光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不要把我跟白靜苒相提並論。我跟孫岩,你才是第三者。剛進白馬的時候,我就遇到了孫岩,我們互相欣賞,沒多久便在一起了。為了他,我變得愛打扮,為了他,我成天都在公司陪他加班到很晚。這也是為什麼你們每次找我聚會我都在公司忙的原因之一。結果,你父親橫插一腳,硬要將你介紹給他。你父親對他有恩,他無法拒絕,本來是想你大小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應付一下就過去了。哪知道你真的愛上了他,還要跟他結婚。他本來是直接拒絕的,直到你父親承諾他,如果他選擇了你,你父親會把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給他。百分之十五的公司股份,對於一個資產過億的上市公司,你知道值多少錢嗎?他為什麼不要?”

我們所有的人都傻掉了,唐曉言也傻了,她以為她終於找到了她的真愛,卻原來那份愛是用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換來的。

唐曉言踉踉蹌蹌地後退,失神地搖頭,喃喃地說道:“我不信,不可能,這不可能!”

藍圖扭頭,表情痛苦,不願再看唐曉言。

如果說唐曉言是受害者,她藍圖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她對孫岩的感情不比唐曉言少,可是她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錢財,所以她拚不贏唐曉言。孫岩說他喜歡她,可是又放不下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他窮盡一生去追逐的東西,而今輕而易舉地就能得到,他為什麼不要?

說什麼真愛,這就是現實!

現實麵前,那些感情都變得那麼不堪一擊,甚至滑稽可笑。

唐曉言說,一生一世一雙人,這輩子隻想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隻結一次婚。她以為她終於找到她的一世長安,可如果這所謂的一世沾染了利益交易,那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原來,她和孫岩的纏綿悱惻不過是一場不情不願的交易。

草地上,唐曉言跪在那裏,捂住臉號啕大哭。

她愛孫岩是真的,她以為他愛她也是真的,可是真相分崩,不過是一場荒唐又狗血的笑話。

我難過地看著她,走過去,蹲在她麵前,伸手想要扶住她,可是她突然起身,推開我的手。

哭著哭著,她突然笑起來,掙紮著踉踉蹌蹌地起身。

我難過地伸手喊她:“唐曉言……”

身後藍圖始終沉默著扭頭看著遠方,我跟上唐曉言,她的樣子令我感到不安,我不知道她要去哪裏,隻能無措地跟在她身後。

白靜苒看了看藍圖,最終也追了上來。

唐曉言在前,我們在後。她身上還穿著那套黑色的婚紗,像一隻美豔高貴的黑天鵝。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下來,馬路邊路人忍不住回頭看我們。

我不安地望著她,難過地說:“唐曉言,你別這樣。”

她怔怔地往前走著,聽見我的聲音,她停下來,回頭看我,像是失魂落魄之後突然回神了,眼淚滾滾而落。

沒過多久,她抬起手背,用力地抹掉臉上的淚水,問我:“了了,我是不是在做夢?”

我心疼得說不出話來,隻能走過去,用力地抱緊她。我不擅長安慰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說:“沒事的,沒事的。”

大街上,人來人往,路人紛紛扭頭看過來,唐曉言抱著我,再次號啕大哭起來。

最後,我和白靜苒送唐曉言回去,唐曉言的父親還沒有回來,我們送唐曉言上樓,進了房間,她也隻是安靜地坐在床邊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擔心地問:“你還好嗎?”

她回神,愣了愣,沙啞著聲音說:“你們還在啊?你們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陪著你吧。”我說。

唐曉言扭頭看我,嘴角動了動,最後喃喃地說道:“我現在很亂,了了,我隻想一個人靜一靜。”

白靜苒走過來,按住我的肩膀,低聲說:“讓她靜一靜吧,了了。”

下了樓,我還是放心不下唐曉言,便拿出手機,給唐曉言的父親打了一個電話,把剛才拍閨蜜婚紗照時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他。

他在電話裏很久都沒有說話,最後沉聲說:“我知道了。”

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他雖然說話不多,可是我依然聽得出來,他很不高興,甚至是出離憤怒。

白靜苒開車送我回去,坐在車內,一路上,我們兩個人都沉默了。

我望著窗外發呆,腦中亂成了一片,我怎麼也沒有想到藍圖會跟孫岩扯上關係。藍圖從未跟我們提起過她有男朋友,甚至沒有透露過,她跟孫岩認識。

她跟孫岩的關係如果不是被唐曉言誤打誤撞拿到了手機,也許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我已經分不清誰才是受害者了。

如果說是唐曉言,那藍圖和孫岩的關係算什麼?

如果說是藍圖,那現在的唐曉言又算什麼?

我不知道該去怪誰,也不知道該去原諒誰,更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藍圖。

我給藍圖打電話,窗外車流湧動,高樓聳立的城市那樣繁華,那樣熱鬧,我們四個人的世界卻是如此殘酷,如此鮮血淋漓。

我的耳邊是電話撥出的聲音,一陣忙音過後,電話通了。仿佛等了半個世紀那麼久,我終於聽到藍圖的聲音。

她問:“有事嗎?”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責問她為何不早一點兒說出她和孫岩的關係嗎?還是安慰她失去孫岩這樣的人沒什麼可惜的?抑或是勸她和唐曉言握手言和,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各種思緒在我腦海裏翻騰,最後竟都覺得荒謬。我無法責備藍圖,也無法怪罪唐曉言,這件事沒有對與錯,隻有錯過。

一聲歎息,我垂下眼睛,輕聲問:“你還好嗎?”

電話那邊悄無聲息,安靜得我都以為她不在電話那邊了。

突然,她低沉哽咽的聲音傳來:“了了,我以為你會罵我的。”

握著手機,我安靜地聽著她的聲音,正在開車的白靜苒扭頭看我一眼,然後回頭目視前方,安靜地聽著。我打開擴音器,讓白靜苒也聽清楚。

電話裏,藍圖說:“我承認,起先接近孫岩不過是為了升職加薪,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對他怎麼可能半點情義也沒有?我知道我不該留著那些照片的,我知道我應該假裝若無其事,笑著去祝福他們的。可是了了,我做不到,我不是聖母,我沒有那麼博愛,我忘不了孫岩,我甚至有些恨唐曉言,為什麼偏偏是她?因為她家有錢,就可以隨便奪走別人的愛人嗎?”她說著崩潰地哭起來。

從畢業到現在,她在職場上摸爬滾打這些年,什麼樣的對手都遇見過,可是她從來沒有害怕過,也從來沒有逃避過,但,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她的對手竟然會是身為好朋友的唐曉言。

這場戰役,她幾乎是不戰而敗,敗得潰不成軍。

電話裏,藍圖哭著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地不公平,她那樣努力,那樣拚搏,隻因為她和唐曉言家世力量上的懸殊,她便敗得這樣慘烈。

她以為隻要努力,隻要拚搏,她就可以改變命運,可是原來到最後她什麼也改變不了,仿佛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已經定了。在這個遊戲裏,大家各行其道,她的結局卻是從一開始就已經被定死,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

藍圖哭著說:“不是你的東西注定不是你的,開始是你的東西也未必會一直都是你的。我做了那麼多,努力了那麼久,可是唐曉言輕輕鬆鬆就得到了,為什麼?如果是輸給他們之間的愛情,我輸得無可奈何,也無話可說,可是輸給唐曉言父親的錢,這到底算什麼?”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藍圖,或許,我們誰都沒有資格安慰她吧!

我們四個中間,她曾是最優秀、最驕傲的一個,可是現在她被生活折磨得隻剩下憤怒和不甘。我們其他人誰都沒有經曆過她那樣的無可奈何,誰都沒有資格勸她放下。

可是,藍圖,你會恨唐曉言嗎?

這是我最不想看見的,也是我最不願看見的。

我艱難地問出了口:“藍圖,你會恨唐曉言嗎?”

藍圖說:“我不知道,可是,了了,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我做不到若無其事地去見她了,我們幾個人……就這樣算了吧。”

她這樣說著,我聽得快要哭了,帶著哭腔問:“什麼叫就這樣算了?什麼叫算了?”

就算是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就算是因為何夕,我和白靜苒恨過罵過吵過,可是我們始終在一起啊!就算是最難熬的時候我們都熬過來了,可是現在,藍圖跟我說,我們就這樣算了。

什麼叫就這樣算了?什麼叫算了?

藍圖哭著,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努力鎮定地說:“再見,了了。”

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

“藍圖,你別掛,什麼叫算了?你還沒有回答我!”我失控地叫起來,然後拚命地給她打電話,可是她的手機已經關機了,因為一個孫岩,唐曉言變得要死不活,藍圖打算跟我們劃清界限,這算什麼?算什麼!

白靜苒一個急轉,把車靠邊停了下來,扭頭怒聲問:“什麼叫就這麼算了?藍圖是什麼意思?她要跟我們絕交嗎?就因為這點兒破事?”

我握著手機固執地給藍圖打電話,她的手機一直關機。打著打著,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我們四個人從高中起就是一個小團體,是一個完整的圓,可是現在,四分五裂,麵目全非。

白靜苒煩躁地打開車窗抽起煙來,沉默地扭頭望著窗外喧鬧的城市,修長的手指裏煙火明滅閃爍。

她狠狠地抽一口煙,然後用力地按滅煙蒂,開車說:“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氣氛凝重到了極點,白靜苒送我到樓下,上樓的時候她叫住了我:“了了。”

我回頭看她,她說:“了了,為什麼人越長大越是不開心呢?為什麼越長大越複雜?我們四個中間藍圖變了,我變了,唐曉言也變了,你變了嗎?你還記得高中時候自己的模樣嗎?我記得很清楚,就像在看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我看見那時候的我們那麼傻那麼天真,可是卻那樣開心。可是我看著從前的自己越來越悲傷,我們一直以為越長大就走得越快,向著我們想要的未來越走越近,可是走著走著,我們卻把自己走丟了,走著走著,我們卻忘記了當初為何會走上這條路。”她說到這裏抬手用力地抹了抹眼睛,聲音沙啞又難受。

“了了,你說,要是人永遠長不大該有多好?”

我靜靜地望著她,喉嚨苦澀得說不出話來。

白靜苒擺擺手,說:“你上去吧,我走了。”

說完她開車離開。

【4】

公寓樓下,望著她遠去的車影,想著她說的那些話,我難受地轉身上樓。回到房間裏,林子崢給我發來短信,問我拍照拍得怎麼樣了。我趴在床上,腦中一片空白,沒有力氣回答他,轉身鑽進被子裏一動不動。

我想,也許睡一覺醒來什麼都會改變,唐曉言不會恨藍圖,藍圖不會和我們鬧翻,我們把手言歡。一個孫岩算什麼,全世界隻有我們四個最重要。

可是,第二天,唐曉言的父親怒氣衝衝地打電話來,問我知不知道藍圖在哪裏。他打不通藍圖的電話,去公司也找不到藍圖的人。他找不到藍圖就來找我,他認定了我們跟藍圖是一夥的,合起夥來欺負唐曉言,在他的眼裏隻有唐曉言才是受害者。

可是,如果不是他橫插一腳,唐曉言和孫岩不至於鬧到這個地步,唐曉言和藍圖不至於走到這個地步。如果沒有他,藍圖和孫岩在一起,即便最後不能在一起,也不可能牽連了唐曉言。

我聽見他憤怒的斥責聲,忍不住說道:“唐伯父,您當初知道孫岩跟藍圖在一起嗎?我不懂,到底是什麼樣的理由讓您覺得您的股份換來的感情就是真的呢?您真的覺得孫岩會為了那些股份真心實意地去愛唐曉言嗎?您害的不僅僅是藍圖,還有唐曉言。”

“有什麼不可以?他願意為了股份選擇曉言,也絕對會為了股份去愛她。你們這代的年輕人總是把情呀愛呀的掛在嘴邊,可是沒有麵包哪裏來的愛情?感情可以慢慢去培養,就算沒有感情,隻要曉言喜歡,他孫岩就是演戲也得給我演下去!”電話裏,他怒氣衝衝地說著,霸道且蠻不講理。

我氣急了,問道:“那麼鬥膽問一句,唐伯父,您愛過別人嗎?如果您愛的人對您隻是虛情假意,您開心嗎?”

他答不上來了,頓了頓蠻不講理地叫道:“我不管,總之,這件事情我絕對不會放過孫岩和藍圖的!”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被唐曉言父親這麼一攪和,我的心情簡直糟糕透了。我給藍圖打電話,她的手機還是關機,我給唐曉言打電話,她始終不接電話。我於是起身去藍圖的公司找她。

來到她的公司裏,公司的人告訴我藍圖今天沒來上班。我於是去藍圖租住的房子找她,可是按了半天門鈴也不見有人來開門。

藍圖有意避開我們,我不知道她是真消失了還是隻是不想見我們,還是,她是真的想要同我們劃清界限。

從藍圖的住處回來的時候,我在樓下遇見了林子崢。

他站在樓道口等著我,見到我走過來,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心不在焉地說:“沒什麼!你怎麼來了?公司沒有事嗎?”

他皺眉說:“孫岩被公司解雇了。”

“什麼?”我驚愕地抬頭問。

林子崢說:“我今天早上本來去跟孫岩談項目,哪知道孫岩突然被叫到了他們老總的辦公室。他們老總勸他主動離職,應該是唐曉言的父親授意的。所以,我猜,是不是唐曉言那邊出了什麼事?”

早上唐曉言父親給我打電話,說不會放過藍圖和孫岩,我沒想到他是來真的。孫岩被解雇了,那麼藍圖呢?她好不容易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因為唐曉言父親一句話,她就要丟了工作嗎?

我不解,甚至憤怒,怒聲問:“就因為唐曉言父親的一句話?孫岩就要被解雇?”

林子崢說:“唐曉言父親與白馬有項目上的合作,白馬是搞廣告傳媒的,唐曉言的父親能幫它帶來客戶,也能一句話讓他們損失幾個大項目。為了一個孫岩,損失這麼多,他們劃不來。”

“這,這到底算什麼?”我憤怒得無以言表,完全說不出話來。

林子崢望著我,問:“是不是孫岩跟藍圖的事情唐曉言知道了?”

什麼?他怎麼知道孫岩和藍圖的事?

我猛然抬頭看他,驚愕地問:“你知道?”

林子崢說:“我與孫岩合作時間算起來也不短,一來二去也會聊些其他的。他告訴我他喜歡公司的一個女孩,雖然他有告訴我名字,可是聽描述我大概能猜到是藍圖,所以後來聽說他跟唐曉言確定交往的時候,我還挺驚訝的,因為唐曉言和藍圖,不都是你的好朋友嗎?可是我不大確定孫岩喜歡的那個人是藍圖,所以也就沒有跟你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