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晚安了。”金允娜衝背對著自己的澤井亮說了一句,然後抱著攝像機匆匆走進了不遠處的臥室。門剛要關上,一隻手插了進來。澤井亮將門打開,一臉詫異地瞪著她:“你要做什麼?”
“睡覺啊!”金允娜莫名其妙地問,這人腦子壞掉了?“進臥室不睡覺難道是來遊泳的?”
“誰允許你在這裏睡了?”澤井亮一把拉住金允娜的肩膀,“你得出去,去客廳沙發睡!”
“什麼?!沙發?我憑什麼睡沙發啊?我是女生哎,我該睡床的!”金允娜據理力爭。
“女生?你說你自己嗎?”澤井亮上下打量著金允娜,仿佛聽了一個十分好笑的笑話,浮起嘲諷的笑容,“喂,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被大家誤會,你自己闖的禍就自己負責吧!出去——”
“我不要!”金允娜躲開澤井亮的手,突然幾步跑到床邊,脫了鞋子在床正中央平躺下來,“我就要睡在這裏,床這麼舒服,我幹嗎要睡沙發?”
“你——”澤井亮瞪圓了眼睛,幾步走到床邊坐了上去。金允娜尖叫一聲蹦起來,縮到床邊雙手抱在胸前喊:“你要幹什麼?!”
“我?睡覺啊。難道是來遊泳的嗎?”澤井亮語氣中有濃濃的諷刺,直挺挺地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你起來——喂,你怎麼這樣?”金允娜簡直要抓狂,拚命推搡著澤井亮,“這裏就隻有一個臥室誒!你睡這裏,那我睡哪裏啊?”
“不是有客廳嘛。”澤井亮依舊閉著眼睛,嘴唇動了動說。
“沙發?!”金允娜不可置信,“為什麼我去睡沙發?!這不公平!緋聞也不是我一個人製造出來的,責任就該大家一起分擔!”
“那好,就一起在這裏睡好了。”澤井亮抱起一個靠枕,側過身,依舊閉著眼睛,似乎打算一輩子都睜開了。
“你——”金允娜臉頰猛地灼熱了起來,似飛上了兩片緋紅的雲霞,心髒也加速了起來。這個家夥在胡說什麼呀!他腦子真的壞掉了嗎?!同,同睡一張床?!
金允娜在床邊蜷了蜷腿,突然推推澤井亮:“喂,既然隻有一個臥室,我們最好公平一點,用實力來爭取這張床吧!”
“什麼意思?”澤井亮眼睛微微張開一道縫隙。
“我們來握拳比賽,贏了的就睡在這裏,輸了的人就去住客廳。怎麼樣?大家實力比賽,公平競爭。”金允娜拍著床中央的位置說。
澤井亮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像是又聽見了一個可笑的笑話:“你打算跟我握拳比賽?你沒開玩笑吧?”
“當然沒有!”金允娜仰著頭,撅起嘴。
“結果都是一樣的,你依然得睡客廳。”
“不一定。”金允娜聲音堅硬。
澤井亮突然坐了起來,看著對麵這個身材嬌小卻神情倔強的女子,這女子總是有一種令他想要挑戰的感覺。
“好,隻比一局。”澤井亮饒有興味地看著對方,伸出一隻胳膊,肘關節支在床中間。金允娜伸出手,與他的手緊握在一起。幾乎是一瞬間,兩隻手就如同被強力的膠粘合,用力地攥緊了對方。手指關節泛出微微的白色,兩雙眼睛緊盯著對方。
金允娜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嬌弱,手腕的力量出乎澤井亮預料。雖然他隻使用出了五分的力氣,但依舊能感覺到金允娜並非外表那般柔弱,他不由得有些訝異。
夜風從窗戶吹進來,輕輕拂動著紗簾,床頭台燈柔和的光芒灑在金允娜臉上,襯得那雙琥珀色的眼瞳分外醒目。從澤井亮的角度,可以看到那一段如玉般的修長脖頸隱在寬大的衣服後。
一刹那間的失神……
金允娜猛地一用力,將澤井亮的胳膊絆倒在床上,澤井亮低呼一聲,整個人側倒在了床上。他下意識地伸手去護著右側的肩膀。
白色浴袍上,浸染上了絲絲觸目的血紅。金允娜心中一驚,鬆開了手。天,他的肩膀……她差點忘了他的肩膀有傷了!
“對不起……”金允娜慌亂地湊過來,伸出手想幫忙,澤井亮卻已翻身下床。
“你贏了,怪力女人!”澤井亮擠出一絲調侃輕鬆的笑容,但蒼白的臉色卻令金允娜心驚肉跳。她知道,他的傷口不希望任何人看到。不管是什麼原因,那傷口,是他的秘密。
澤井亮抱著枕頭和一條薄毯走了出去,輕輕關上了臥室的門。室內一片安靜,外麵也一片寂靜,除了偶爾傳來幾聲低低的咳嗽聲,再別無他聲。
金允娜睡意全無,眼前不斷閃過那滲出血紅的肩膀。傷口似乎有些嚴重。為什麼他受傷了還要來參加拍攝呢?自己剛才是不是將他弄痛了?紛亂的思緒不斷從大腦中冒出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慢慢閉上了眼睛。
(4)
第二天跟蹤拍攝,金允娜有些心不在焉。她暗中觀察著澤井亮,總是無法集中注意力。
上午拍攝澤井亮依舊與大家談笑風生,沒有任何異常。但他臉孔卻顯出明顯的蒼白,金允娜知道,昨天被自己弄傷的地方依然沒有愈合。他在盡力讓自己保持正常,不被任何人發現他身上的傷口。但是動作卻明顯輕緩,因為每一次稍微劇烈的運動,都會讓他的傷口發出火辣辣的疼痛。
金允娜最後徹底拋下采訪的任務,站在澤井亮身邊照顧他,幫他拿水拿毛巾。引得四周的工作人員故意起哄。
“你想要什麼跟我說就好,我幫你去找。”金允娜帶著某種愧疚對澤井亮低聲說。澤井亮微微一怔,沒有表示接受,但也沒有拒絕,蒼白的唇邊閃過一抹異樣。
拍攝進行得十分順利,傍晚的時候大家就收工了,因為還剩下最後一天的拍攝,大家需要養精蓄銳,所以吃過飯後就早早休息了。
晚飯時,澤井亮身邊的位置空蕩蕩的,金允娜沒有出現。此時,她正坐在出租車上,焦急地尋找藥店。
作為度假勝地,藥店幾乎難以尋覓。幾乎走遍了整個度假區,都沒有發現藥店。無奈,金允娜隻好跟酒店租了一輛車,離開了度假區,往人群聚集稍微多一點的街上去尋找。
最終,在離度假區十幾裏之外的一條小街盡頭,她發現了一間藍色小藥店。她匆匆走進去,買了消毒酒精和棉花,還有幹淨的繃帶膠條和消炎藥。走出藥店,她發現暗藍的天空開始氤氳著灰暗的雲層,幾滴細細的雨水灑了下來。
糟糕,下雨了。
金允娜上了車,飛快地趕回別墅區,回到住處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別墅區的燈光相繼熄滅,空氣中隻有海潮聲,金允娜推開門,看到澤井亮正站在落地玻璃前,她不禁嚇了一跳,將裹在衣服下的藥袋往裏縮了縮。
“你……還沒休息啊?”金允娜趕緊露出笑容,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澤井亮回頭看了她一眼,瞳孔中有某種放鬆的情緒。金允娜有種錯覺,似乎澤井亮站在這裏是在等著她。難道,他在擔心她嗎?
“都幾點了?我說,金大記者,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單獨行動?”澤井亮臉色有些慍怒,金允娜卻揚起了嘴角,笑嘻嘻地看著他:“咦,你也會擔心別人嗎?”
“誰擔心你了!我隻是怕你走丟了給我惹麻煩而已!算了,冷死了,我要去睡覺了!”澤井亮大聲囔囔著轉身離開落地玻璃窗,走到客廳的沙發上躺下,將薄被拉在臉上,悶聲悶氣地說,“請關燈,晚安。”
金允娜飛快地按滅了燈,走進了臥室,將門輕輕關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臥室內一片安靜。金允娜坐在床上,膝蓋上放著透明的塑料醫用藥袋,她靜靜地等待著,等待澤井亮睡熟。
在去買藥的途中,關於幫澤井亮上藥要使用什麼樣的借口,金允娜想破了頭。思來想去,無論哪一種借口都不堪一擊,畫蛇添足。如果澤井亮直麵否定他的肩膀有傷口,那麼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他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有傷,而她必須假裝不知道他有傷口而給他敷藥。
這是一個悖論。所以,最後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趁著澤井亮睡熟,偷偷幫他上藥。一天的拍攝那麼累,他一定睡得很熟,隻要自己動作夠輕,消炎藥是幾分鍾就可以敷好的。就算第二天被澤井亮發現,她也完全可以否認。
又過了半個小時。
金允娜起身將窗戶敞開一些,腥甜的海風拂了進來,將乳白色的紗簾吹開。她將臉探出,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深藍色的天際出現了一彎皎潔的明月。無數的繁星在月亮四周閃爍,如同珍稀的鑽石。銀色的清輝靜靜地灑進了窗戶,將臥室照得雪白。
金允娜站起來,悄悄走到門前,輕輕將門拉開一條罅隙,朝外看去。
客廳被籠罩在淡淡的清輝之中,沙發上沒有任何動靜,輕微的咳嗽聲也漸漸停了。顯然澤井亮已經睡熟了。金允娜將藥品袋貼在胸前,將門拉開,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大廳一片靜謐,月光從玻璃窗外泄了進來。紗簾的絲絹輕柔地垂在白色的地板上,與銀色的清輝融為一體。整個客廳似乎變成了透明的水晶體,每一處都閃耀著迷離的清澈光芒。沙發上的澤井亮,在這淡淡的藍色微光中沉睡著,似乎月夜下迷人的精靈。
金允娜沒有穿拖鞋,柔軟的襪子接觸著地板,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她輕輕走到沙發前,在澤井亮麵前蹲了下來。他側躺著,臉龐一片安靜,在純淨如水的微光中,他的神情如嬰孩般純潔無辜。深色睫毛在臉龐上投下深深的陰影,嘴唇微抿,如同安眠的花瓣。
金允娜凝視著這張如花一般的麵龐,心底翻湧起某些自己未曾體驗過的異常情愫。
澤井亮身上的薄毯滑下來了一些,右側肩膀裸露在空氣中。金允娜屏住呼吸,輕輕伸出手拉開那寬鬆的浴袍——
猛然間,澤井亮“霍”地坐起!
“誰?!”澤井亮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金允娜渾身一顫,心霎時凍結。一道閃著寒光的尖刀正對準她的胸口。
月光下,澤井亮手握著一柄精巧的小尖刀,刀尖閃動著刺目的寒光。他的雙眸閃著黑暗的驚疑和暗烈,眼瞳深處仿佛卷起漫天巨浪,透著凶狠和極寒的冰冷。那是常年精神處在緊繃狀態下的人才會有的機敏和緊張神情。
四目相對,空氣寂然無聲,隻有瘋狂的心跳聲在胸口發出激烈的震動。銀色的月光靜靜地灑在兩人身上。遠處的海濤聲不斷拍打著礁石。
澤井亮認出了金允娜的臉,緊張的神情微微放鬆了一些。
“我不會傷害你的,因為我……在乎你……”金允娜動動嘴,聽見自己的話打散在靜謐的空氣中。這句話仿佛早已準備在了嘴邊。澤井亮的眼睛微微一凜。
本來她才是被嚇到的人,她是被刀尖指向著的人,她才該是擔心被傷害的人。但是,金允娜此刻卻覺得眼前張著驚恐大眼睛的澤井亮,如同一隻被獵人圍困的小動物,張皇失措地顫抖著張開手臂想要遮擋突如其來的傷害,保護自己。
那警惕的眼神令她疑惑。
那額頭上的細汗令她心驚。
那蒼白的臉色令她心中隱然刺痛起來。
在這一刻,她不想去過問他的任何秘密,也不想探究任何他的新聞。她隻想讓他知道,她在乎他,她是可信任的。
“我沒有惡意,真的”金允娜幹澀著嗓子,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這裏是藥品,你的傷口好像很嚴重。”刀緩緩落下,被熟練地掖回了枕頭下,顯然,他每次睡覺都會將在枕頭下放著刀。他注視著她,目光轉為詫異,但是警惕與寒冷已悄然消失。
“還是讓我幫你敷一點藥吧。不然的話,明天的拍攝可能會堅持不下無的。”金允娜的聲音依舊輕柔,像天邊柔軟的白雲,又像絲絲旋出的棉花糖,無比柔和地落在澤井亮心中,瞬間融化成透明的溫暖水滴。
澤井亮沒有表示同意,但也沒有反對地繼續坐在沙發上。
金允娜知道這是一個好的信號。她放下藥品袋,擰亮了沙發旁的一盞小夜燈。橘黃色的溫暖燈光驅散了銀色的冷光,一團光暈籠罩了兩人。
金允娜坐到澤井亮身邊,將他的浴袍輕輕褪到胳膊下麵,她看到澤井亮的右側胳膊肘上有一道紅色胎記,狀如閃電。她將覆在肩膀上的舊紗布揭下來。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傷疤,滲著半幹涸的暗紅血塊,有新迸裂的傷口,滲出鮮紅的血跡。傷疤四周已是一片紅腫。
金允娜使勁咬著嘴唇才沒有驚喊出聲。學過一點醫學的她知道,這是槍擊過的傷口。
金允娜將藥棉沾著酒精,輕輕擦拭著那些結塊的血痂,將舊紗布上的細絨毛和新的汙血擦拭幹淨。她感到澤井亮的肩膀在微微顫抖,知道他一定疼痛異常。但澤井亮始終沒有發出一句哪怕是最輕微的抽痛聲。
酒精消毒後,金允娜將消炎藥膏輕輕塗在傷口上,沾著藥膏的棉棒觸在傷口上時,澤井亮的肩膀猛地抽搐了一下。
“很痛嗎?”金允娜關切地問。澤井亮搖搖頭,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