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伊夏·白露(1 / 3)

如花美眷,似玉少年,傾倒的你和我。

時間的彼端,記憶的輪回,誰的流年熬成了憂傷?

回憶的大雨,溫暖的晴天,你的笑溫潤了誰的眼角眉間?你的手抓住了誰的粉色信箋?

01

顧白,你知道嗎?

此時此刻,我就站在C大的校門口,耳邊是喧囂的人聲,令人心煩的蟬聲混在其中,而我的身邊,站著馨雅,站著陳朗,還站著伊秋。

顧白,如果你不曾離開,如果現在你也在這裏,那麼現在,你會不會站在我的左手邊,身上有好聞的淡淡的橘子香,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輕輕上揚,好看的眼睛也彎成溫柔的模樣?

心像被人塞了一團海綿,裏麵吸飽了憂傷,堵得我眼圈發紅,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可我不敢讓它落下來。

因為,你曾微笑著說:“小夏,將來我們一起去C大吧,這樣大家就可以像現在一樣,笑笑鬧鬧地待在一起。”

可是顧白,現在我們都在這裏,卻獨獨少了一個你。

我們這麼多人之中,你的高考分數最高,可獨獨你,隻有你,不在這裏。

“小夏。”馨雅握住了我的手,我回過頭來,她眼裏寫著擔憂,可是,那與你酷似的眉眼讓我忍了好久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就落了下來。

到底是沒能忍住,因為在看到她眼睛的一瞬間,我以為看到顧白你就在這裏。

“別哭。”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張了張嘴,像是想和我說點兒什麼,卻在下一秒,也紅了眼圈。

她當然會難過,因為你是她最喜歡的表哥,是她引以為豪的驕傲,她有資格比我更難過的。

突然,一張紙巾出現在我眼前,那是一隻修長幹淨、屬於男生的手,不用抬頭看也知道是陳朗。他的嗓音很安靜,仿佛周遭的喧鬧從未存在過一樣,讓人有種站在時光盡頭的感覺。

“擦擦臉吧。”陳朗說。

聲音裏藏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悲傷,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他帥氣的眉目裏,藏滿了憂悒,眼神是那樣暗淡。

哦,對了!你也會難過,你怎麼會不難過呢?

你們是最好的朋友,是最鐵的兄弟,是從幼兒園開始就一起搗蛋、一起扯女孩子頭發的損友,我曾經笑著問:“陳朗、顧白,你們是連體嬰兒嗎?”

“不。”我還記得當時的你微笑著對我說,“我們不是連體嬰兒,我們是一雙筷子。”

如果一雙筷子丟了一隻,那麼,剩下的那隻,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我伸手,想要接過陳朗一直舉著的那張紙巾,在指尖觸碰到紙巾的瞬間,紙巾卻被人狠狠地拍到了地上。

我倉皇地抬頭,筆直撞進伊秋陰冷的眸光中。她的表情滿是憎惡,看著我的目光,仿佛要將我千刀萬剮似的,那是無法掩飾,也根本不想掩飾的恨意。

“你別假惺惺地哭了。”伊秋冷冷地說,“你沒有資格哭。”

“對不起。”我小聲地說道。

“對我說對不起有用嗎?”伊秋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原本藏在肉裏的利爪一下子探了出來,“說對不起,顧白就能回來了嗎?不要一副被人欺負的樣子,都是你的錯!”

是,都是我的錯。

“伊秋,你少說幾句吧。”馨雅拉了我一把,她往前走了一步,將我擋在身後。

我怔怔地看著她的後背,心裏酸澀得厲害。

“哼。”伊秋冷哼了一聲,眼神帶著嘲諷,“蘇馨雅,你這麼維護她,不怕顧白心寒嗎?你可是顧白的表妹,你忘記是誰害死顧白的嗎?”

“那不是小夏的錯。”馨雅聲音很堅定,沒有一絲猶豫,“誰也不希望發生那種事情,那隻是意外,伊秋,你怎麼能這樣?你不覺得這麼對自己的親妹妹,太殘忍了嗎?”

“閉嘴!”伊秋尖著嗓音喝道,“蘇馨雅,你給我閉嘴!”

馨雅上前一步想要和伊秋理論,我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馨雅回頭看我,眼神滿是憤怒。我朝她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她什麼都不要說了。

“都少說幾句吧,如果顧白在這裏,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們爭吵的。”陳朗拉住伊秋,將她往後拉了一步,“走吧,我們進去吧。”

伊秋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一絲不甘,不過她沒有再說話,而是拉著自己的行李箱,飛快地走進了C大的校門。

“太過分了,伊秋。”馨雅還在為我打抱不平,“沒見過這種姐姐。”

“不是的。”我搖了搖頭,自責地說道,“不是這樣的。確實都是我的錯!”

伊秋是我的姐姐,隻比我大一歲,其實不僅是姐姐,馨雅還有陳朗,甚至是顧白,他們都大我一歲。

小時候,姐姐總是像小大人似的照顧我,保護我,在她眼裏我是驕傲。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姐姐在麵對我的時候,再也不會微笑,再也不會照顧我,保護我,甚至在看我的時候,目光裏都帶著一絲憎惡?

“你別替她說話了。”馨雅憤憤不平地說道,“我們先去報到吧,站在大太陽底下怪熱的。”

我看著C大的校門,那就像是一道屏障一樣,跨進去,這個燥熱的暑假就會徹底結束。

我的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本能地抗拒往前走,好像不走那一步,時間就會永遠停留在這個暑假。

這個暑假,是有顧白存在的最後一個暑假。

“走吧。”馨雅繞到我的背後,用力地將我往前推了一下,我踉蹌地往前走了一步,心在這一刹那猛地一陣絞痛,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蒼白色的日光很刺眼,被眼淚迷蒙的雙眼,其實看不清楚眼前的風景。

迎風搖擺的樹冠裏,我好像看到顧白安靜地站在那裏,像一團開在靜水裏的白蓮花,眉目溫潤,唇邊是一抹淺淺的笑意。

他就在那裏,在這個暑假,在C大的校門外。

我伸手想要抓住他,卻根本什麼都抓不住。

抓不住的啊,顧白!

無論多少次伸手,無論多少次喊你的名字,你都不會回應我了。

“別這樣,小夏。”馨雅的聲音有些哽咽,“那裏什麼都沒有。”

是的,什麼都沒有。

那不過是我看到的一個幻影而已,會微微笑,會揉亂我額前的發,會輕聲喊我“小夏”的那個人也已經不在了。

可是顧白,我從未告訴過你,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了好多年。

我什麼都沒來得及對你說,你就在我的世界裏,從一個參與者,變成了一個蒼白色的回憶。

蟬聲在耳邊無限放大,樹冠裏的少年,刹那間分崩離析。

而我的指尖,最終隻抓住了自己滿是冷汗的掌心。

02

我曾經想過一個問題,都說人身體的細胞每七年就會更換一次,也就是說,七年後的那個人,其實已經不是原先的那個人了。

那麼,對於一個人的記憶,是不是也會在第七年的時候,隨著細胞的新陳代謝而從身體裏消失呢?

我沒有來得及想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就在顧白去世後的第三個月,大學開學的第一天,我遇到了喬言。

那時候我和馨雅才在報到處報到完,領了鑰匙朝寢室樓走。

天空藍得近乎透明,陽光落在身上,熱辣辣的,我的心情卻仍舊沉浸在剛剛的悲傷中。

我曾想,我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再開心起來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再回想起這段灰色的時光,我才發現這時候的自己,真是太脆弱,太像一隻把頭埋進沙子裏、不肯直麵自己內心的鴕鳥了。

“咦,真的是你?”這是喬言見到我時,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那會兒我和馨雅站在香樟樹巨大的陰影裏,喬言自不遠處朝我走來。

他走得很快,眼底藏著一絲喜悅。

“小夏,是你認識的人嗎?”馨雅在我耳邊,用略帶困惑的聲音問道。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然後仔細地回想了一下,確定我沒有見過這個人。而他的表情和眼神,都表明他是認識我的。

這時候他終於走到了我麵前,我再次打量了他一眼。

是個瘦瘦高高的少年,被枝葉切得碎碎的陽光落在他烏黑的碎發上,星星一樣閃閃發光。他的眼神帶著笑意,額頭和鼻尖都綴著汗珠,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熱辣辣的活力。

“你可能現在還不認識我。”他笑看著我說,“我是喬言,很高興認識你。”

“喂,有你這麼跟女生搭訕的嗎?”馨雅抓住我的手臂,將我拉到她身後,小小的馨雅比我矮了半個頭,卻總是這樣站在我麵前保護我。

“這麼搭訕,不可以嗎?”喬言毫無退意,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我不太擅長迂回路線,而且學校這麼大,我怕現在不來搭訕,以後就遇不到了。那樣多遺憾?”

“第一次見人搭訕都這麼理直氣壯的。”馨雅被他氣笑了,不過她還是從我麵前讓開了。

喬言再次將目光落在我的臉上,認真地問道:“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們以前……見過嗎?”我有些介意他剛剛說的那句話,他給我的感覺似乎是認識我的,但如果認識,那就不必問我的名字吧!

“大概吧,上輩子的時候。”他嬉皮笑臉地說,“看過《紅樓夢》嗎?賈寶玉第一次見到林黛玉的時候,不就說,這個妹妹好像在哪裏見過嗎?那時候,黛玉也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寶玉。”

“你以為你自己是賈寶玉嗎?”馨雅忍不住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說不定哦。”喬言微笑著看著馨雅,馨雅愣了一下。

“沒事的話,我們要去寢室了。”馨雅拉住了我的手,將我拉著往後退了一步。

喬言還想說什麼,然而馨雅不打算讓他說下去了

她拽著我就往前跑,跑了一會兒,我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他還站在那裏。陽光下,他整個人都透著光似的,見我回過頭,抬起手衝我揮了揮,仿佛我是他很熟悉的舊友。

“到了大學,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小夏,一定要注意點兒,不然被人賣了還會樂嗬嗬地幫人數錢呢。”馨雅嘀咕著說,“不過話說回來,那家夥長得還挺帥的。難道說,帥哥都會用這種非同一般的搭訕方式?”

我被馨雅的話逗樂了,開始的悲傷心情,被喬言一打岔,又被馨雅這麼一說,似乎已經暫時被陽光驅散開來了。

但我知道,那憂傷仍然潛伏在我的心裏,隻不過找了一個見不到光的角落,安靜地潛伏了起來。

回過頭來跟著馨雅繼續往前走,當燦爛的日光照進我眼睛裏的一瞬間,我忽然意識到,我剛剛還沒有告訴喬言我的名字。

不過大概,那個叫喬言的男生,也隻是一時興起,或者是惡作劇,所以才會來問我的名字吧。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璀璨的笑臉,心裏某個角落,感覺到了輕微的顫動。

能笑得那樣燦爛,那樣無憂無慮,真讓人羨慕。

我想,我此生已無可能再活得那樣燦爛快樂了吧!

我和馨雅的寢室在一樓,領了床單、被褥等生活用品後,我們就進寢室安置下來。這時候陳朗的電話打了過來,他問我和馨雅有沒有收拾好,如果好了,就去食堂一樓和他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