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馬路中間，看了一條短信，你發給他的短信。他嚇到了，忘記了要讓開，所以那輛車才撞到了他。”伊夏的眼睛紅紅的，分不清是因為憤怒還是難過，“所以害死顧白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或者這麼說也不公平。”伊夏的手緩緩地握成了拳頭，“應該說害死顧白的人，是你和我。”
伊秋一下子安靜下來，她看著伊夏的眼神，像是在看個陌生人一樣。
“你知道嗎？顧白那天去見我，本是想要和我告白的。很巧不是嗎？那天我去見顧白，也是打算和他告白的。”伊夏緩緩地說著，語調很平靜，“可是中間因為一個你，我們誰都沒能將那聲喜歡說出口。”
“顧白不可能喜歡你，他怎麼可能喜歡你呢？”伊秋喃喃地否認，她的眼神很混亂，“這不可能啊，這是不可能的啊！”
“看看這個吧。”我從紙袋裏取出顧白的手機，我也是偶然發現的，顧白的手機有記事本的功能，他將手機當成日記，將一些心情都記錄在上麵，“顧白喜歡的是伊夏，不是你。”
伊秋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她接過手機，眼睛直直地頂著屏幕。她整個人開始顫抖了起來，她的嗓子裏發出了一聲奇怪的聲音。
“不可能的，不會的，一定是哪裏出錯了，顧白喜歡我，他是喜歡我的。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歡我，可是顧白一定是喜歡我的。”
“伊秋！”事已至此，一切已經很明了了。蘇馨雅撲上前，她一把抓住伊秋的衣領大聲質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害死了顧白，你把一切錯都推給伊夏，你到底還是不是她的姐姐？”
“伊夏，伊夏，對，伊夏……”伊秋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伊夏，“是伊夏的錯，不是我的錯，是伊夏的錯，都是伊夏的錯，對，對，是她的錯，不是我的錯。”
“姐。”伊夏喊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其實伊秋也很痛苦吧，顧白不喜歡她，卻喜歡在她看來已經搶走她一切的妹妹伊夏，是她的過錯害死了顧白。她不想承認這一點，於是就在心裏將這一切都推給了伊夏。
隻有這樣她才能活下去，才能承受這一切。
她隻是在逃避，隻是不肯麵對這一切。
我走過去抱住伊夏，這個時候什麼都不用說，因為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我能給她的隻是靜靜地等待和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沒關係的，伊夏，沒有關係，任何成長都是伴隨著疼痛而來的。
痛過就好了，一切都會好的。
能讓顧白喜歡，能讓我喬言喜歡的女生，一定能夠撐過去的。
”不是我，不是我！”這時候伊秋忽然大聲嘶喊起來，“不是我的錯，是伊夏，是伊夏。哈哈哈，伊夏害死了顧白，哈哈，害死了顧白。顧白喜歡伊秋，他喜歡伊秋，不喜歡伊夏，爸媽也隻喜歡伊秋，不喜歡伊夏。伊秋最聰明，伊秋最可愛，哈哈，伊秋是好孩子。”
“姐姐？”伊秋的聲音很不對勁，不僅僅是聲音，她的表情也不對，她那個樣子，分明是被事實擊垮了。她下意識地逃避，所以她要把自己逼瘋了！
“送她去醫院！”陳朗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上前一步抓住伊秋的手，拉著她就往前走。
“姐姐。”伊夏甩開我的手走到伊秋身邊，雖然她恨伊秋，但是她也愛伊秋。
“小夏。”伊秋的表情忽然變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小夏，我們回家，回家姐姐把糖都給你，都給你。”
“姐……”伊夏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姐，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好不好？”
“小夏不哭，不哭不哭。”伊秋抬起手臂，用袖子替伊夏擦眼淚，“不哭哦，哭了就不好看了，姐姐去打跑壞人，沒有人敢欺負小夏的！”
“姐。”伊夏抬起手，她的手在輕輕顫抖著，她的目光滿含掙紮，她已經不知道應該怎樣麵對伊秋了。
“我們小夏最乖了，小夏最乖了。”伊秋淺淺地笑了，當剝離了憎恨，她的笑容顯得那麼單純，“小夏乖，爸媽很快就回來了。小夏餓了，姐姐給你做好吃的。小夏不要怕，有姐姐在，姐姐會打跑大灰狼的。”
她說著說著，忽然捂住自己的腦袋，像是那裏有個聲音在困擾著她：“走開，走開啊，不是伊秋的錯，不是不是，不是伊秋。小夏，小夏，對不起，對不起……不，不不不，不是的，我沒錯，沒有錯，我沒有錯！”
她臉上再次浮上猙獰的恨意：“是伊夏搶走了我的東西，她總是搶走我的東西。”
“小夏，小夏，回家了，小夏？”伊秋已經完全陷入了混亂之中。
其實在她的心裏某個地方，那個溫柔的姐姐還是存在的吧，隻是被憎恨和嫉妒蒙蔽了雙眼，於是慢慢地迷失了自己，任由自己變成了麵目可憎的樣子。
“送她去醫院。”我上前拉住伊夏，“先去醫院再說，她現在需要鎮定，不然繼續下去，她可能真的會瘋掉！”
“對，去醫院，我們去醫院！”伊夏說著，轉身就往前走，“跟我走，我知道這裏最近的醫院，快跟我走啊！我不要姐姐瘋掉，我不要！姐姐，我不怪你了，我不怪你，回到小時候那樣好不好？我們都好好的好不好？”
03
她一直喃喃地念著，伊夏的心裏肯定很痛苦吧，她一定沒有想過，將事實擺在伊秋麵前，會將她逼瘋了。
從小路折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起風了，眼見著天空黑了下來，夏天的午後，暴雨永遠來得那麼毫無預兆。
“快走，要下雨了。”蘇馨雅喊著，她和陳朗拉著伊秋往前走，我牽著伊夏的手跟在一邊。
前麵就是那片施工的工地了，穿過那裏就能走上大路，隻要到了大路就有出租車，到時候就好辦了。
我正想著，伊夏忽然一把推開了我，我愣了一下，然而就在我愣神的時候，伊夏飛快地朝著伊秋撲了過去。
沒有人知道那短短的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隻覺得一陣風聲貼著我的耳朵刮了出去，有什麼東西從上麵砸了下來，伊夏倒在了地上。
那是一塊笨重的廣告牌，貼著伊夏的頭砸過去，她趴在地上，鮮血像是擰開的水龍頭，從她的頭上一直往外流。我僵在那裏，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想往前走，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一年前在站台邊上，伊夏到底經曆過怎樣的噩夢。
直到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傳來，原本跌坐在地上的伊秋第一個回過神來。
她飛快地爬到伊夏身邊，伸出雙手像是想要捧起伊夏流出來的血，可是血總是從她的指縫裏溜走。她的喉嚨裏發出近乎不屬於人類的聲音，她的眼睛裏是巨大的恐懼。但因為她的喊聲，所有人反應了過來。
不過是幾秒鍾的事情，卻漫長得像是過了好幾個小時一樣。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蘇馨雅大喊了一聲，陳朗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一樣，他飛快地掏出手機，但是他的手顫抖得厲害，手機“吧嗒”一聲摔在了地上。他又趕緊顫抖著雙手彎腰去撿。
“伊夏！”我蹲下身，想要捂住她的傷口，可是就在我靠近伊夏的一瞬間，伊秋用力推開了我，她像一頭野獸一樣，猩紅著眼睛，不讓我靠近伊夏。
她推開了我之後，又繼續伸出雙手，她在地上抓著，血染紅了地麵，她的手上滿是汙穢，明明什麼都沒有辦法抓住，可是她還是固執地用雙手在地上抓著。
“小夏，小夏。”她近乎聽不出人聲的聲音裏，依稀可辨這兩個字，她在喊著她的名字。
“啊！”她大聲哭喊著，她的表情像個無措的小孩，她嗓子裏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沒有人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你讓開，這樣她會死的！”我想要拉開她，可是她不知道怎麼會有那樣大的力氣，死死地抱著伊夏不肯鬆開。她雪白色的連衣裙上都是血，她不肯讓我碰伊夏，她用防備的目光看著我們所有人。
“小夏，小夏，小夏，小夏！”她大聲喊著，她將臉貼在她的傷口上，“小夏不害怕，小夏不害怕，不害怕，姐姐在這裏，小夏不害怕。”
“伊秋，你別這樣，你快讓開，得幫小夏止血，你這樣小夏會死的！”蘇馨雅跑過來，幫我一起拉伊秋，“為什麼要到現在你才意識到她是你的妹妹？為什麼才覺察到她是你從小疼到大的妹妹？”
“小夏，你們走開，你們走開！”她用生硬的句子，拚湊成最簡單的句子，“你們不要搶我的小夏，爸媽就要回家了，你們不要搶我的小夏。”
“不要這樣啊。”蘇馨雅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她哭著說，“你快鬆手，鬆手好不好？伊秋，我們不搶她，我們不會搶走她。”
“我不要，我不要。”伊秋大哭了起來，她臉上都是血，這一路，仿佛從她眼睛裏落下來的是殷紅的血淚，“我不要，我不要！小夏，小夏，小夏，你們不要搶走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