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隻有我在說話，水麵上的那個人安靜地仿佛已經……死去！
“喂，崔希澈！”我急急地呼喚，然後把包包放下。
撲通——
我沒有絲毫猶豫地跳進了水裏，慢慢朝浮著的崔希澈靠近。
水很冷，可是我的視線裏隻剩下崔希澈的身影。
白光劃過眼前，我有些暈眩。
主，請保佑他，平安無事！
“崔希澈？”我的手終於觸碰到了崔希澈的肩膀，費力地把他拉到身邊，“崔希澈！崔希澈，你怎麼了？”
因為懷中的崔希澈太重，我沉到了水底，想再次浮上水麵時，腰突然被人圈住。
我瞪大眼，碧綠色的水中，一竄竄珍珠般的水泡後是崔希澈那雙熾熱的湛藍眼瞳。
莫名的，我有些驚慌地後退。
那麼具有魄力還有侵犯性的氣勢，即使在水下也朝我緊逼過來。
他湛藍的眼瞳深深地凝視著我，我的魂魄都要被卷入他眼裏的熾烈漩渦。
記憶不容抗拒地浮現……
同樣是一片深藍色的水中，他逼問著：“你喜歡我的對不對？”
我搖搖頭，想擺脫那道聲音。可是眼前的崔希澈淡淡勾起唇，那麼溫柔的笑容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確實是過去五年了嗎？
我們真的已經分離過五年了嗎？
恍惚中如此質疑著，眼前那薄薄的充滿誘惑的唇漸漸朝我壓近。
沒有分離過的吧？
彼此之間沒有傷害的吧……
可是在我閉眼的那一瞬間，似乎又看到了一場揪心的大火。
我拉著珍妮站在樓下，無助卻又偽裝著堅強。那場火迅猛地席卷了那棟大樓，消防車響起的笛聲到現在依然存在在我的噩夢裏。
爸爸……
腦子裏響起了這聲空洞絕望的呼喚，我睜開眼，伸手推開崔希澈，浮上了水麵。
嘩啦啦——
耳邊響起水花呼嚕嚕的流動聲，無數的白光湧進視線，刺目的耀眼。
崔希澈接著浮出水麵，眼底有絢麗的光跳動著。
“你不是出去了嗎？”我明明看到他的車被開出去了。
“剛剛是艾達出去了。”他想了想，又對我說，“愛妮，跟我在一起吧。既然喜歡，就不要再逃避了。”
“不！我和你根本就沒有可能。”我深呼吸，佯裝冷靜地回答。
我費力地遊回岸邊，拾起包包。
風呼呼吹過，好冷……
可是現在最重要的是逃離身後的人。
剛邁出步子，手臂就被人拉住。我回頭，看到一雙痛苦掙紮的眼瞳。
心不禁一窒。
“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呢？我想過忘記你的，我跳到水裏想著如果窒息的話也許就能忘記你了，可為什麼即使窒息了，我卻仍然無法忘記你呢？慕愛妮。我可以放棄我的所有，隻為了來到你身邊。可是為什麼你卻離我越來越遠？”崔希澈的聲音有些沙啞。
“放開！”我撇開眼不去看他的臉，冷冷回絕。
“慕愛妮！”崔希澈低吼著，從身後抱住了我。
力道那麼大，似乎要將我的身體崩碎一般。那懷抱那麼熾熱，企圖把我的靈魂融化。
咚咚咚——
我聽到了他強烈的心跳聲，如聖獸在月光下發出的痛苦哀鳴，一聲聲鐵錘一般重重擊打在我的心上。
身體一下子喪失了所有氣力，我任由他圈住我。
我們的影子投在地麵上，緊密地糾纏在了一起。
時間就這麼過去，終於我軟弱地低語：“以後，我們不要見麵了。不要了……我是不會和間接害死自己父親的人在一起的……”
“不能……”
“日日夜夜都夢見那場大火，讓我爸爸連身體都沒有留下的大火。日日夜夜反反複複地和記憶中的你掙紮著，嚷著‘從來沒有認識你多好’……”
“終於這種意念變成了一種恨意，可是更多的是在恨自己……”
“對的，對的。我不能再重複這種痛苦了……不能……”
我就這麼沒有生氣地低語著，話語模模糊糊，宛若空中綻放的焰火，瞬間就消失在空氣裏。但我的手指卻恢複了些力氣，向他的手掌靠近。
確實不能如初見他時一樣了。
確實分離過五年……
他……
我的手伸向圈住我的手臂，手指動了動，雖然沒有什麼氣力，但糾纏著還是撥開了他的鉗製。
啪——
兩人手臂分離的聲音，在耳邊重重回響。
“你父親那件事隻是一次意外……”崔希澈想解釋，但——
“澈學長，關於合約的事情……”一道純真甜美的聲音繞在風裏。
我震驚地看過去，陽光下那個像公主一般笑著的人是……
珍妮！
“姐姐？”珍妮看向我，純真的眼睛紅紅的。她不敢置信地問，“你們……”
幾年來，我從電視裏一次又一次地看到珍妮出演電視劇的畫麵，都會為她感到高興，可是沒想到她今天竟會對我演戲。
“我先走了。”我疲於解釋，對她點點頭，正想離開。
“為什麼你有了千葉，還要來找學長呢？為什麼你總是要搶我喜歡的東西呢？為什麼你就不能消失在我的世界裏呢……”珍妮軟軟的聲音裏帶著憎恨，聽起來像是一陣哭音。
聽到她的話，我頓住了腳步。
珍妮，我從來沒有要和你搶什麼！
如果可以，我願意把我珍愛的一切擺在你麵前！
你……真的那麼希望我消失嗎？
“慕珍妮，你怎麼能這樣對你姐姐說話？我說過的，希望你不要讓她傷心。”崔希澈眼神冷漠地對珍妮說。
“澈學長，你不要被她騙了。她最喜歡騙人了，騙了你，騙了樸千葉，甚至騙了我過世的爸爸媽媽。”珍妮陷入了自我狀態，眼底閃爍著憎恨和興奮的光，“她知道我喜歡你，所以就把你搶走。澈學長，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雖然你上次說了那樣的話……但是，我原諒你……隻是你千萬不要被這個可惡的女人迷惑了。”
“我並沒有被迷惑，而是你自己一直不願意去相信。”崔希澈不耐煩地回答。
“相信？我一直相信啊！相信你和我一樣始終等著對方，相信你不會靠近慕愛妮，相信你不會背叛我……”珍妮點著頭，眼淚刷地流下來。
“我希望你清醒一下，我並不是你要從愛妮那裏搶奪的東西。五年前，我喜歡的就是你姐姐，現在依然是，以後以後再多的以後都依然是！”
我怔愣地看著崔希澈仿若宣誓般的話語。
珍妮則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一般踉蹌後退。
“不會的，不會的！是不是她說了我的壞話，你才這樣對我……對，一定是。”珍妮自言自語地猜測著，然後對我低喊，“慕愛妮，我恨你。”
我的心糾結成了一團，窒息一般疼痛著。
天空雲卷雲舒，大風呼呼地灌進我空空的身體裏。
珍妮，這孤獨的世界上我唯一的親人。
卻帶著恨意和我一起生活，恨不得我消失。
“夠了，慕珍妮，五年來你一直沒有長大！難倒你沒有看見愛妮對你的真心嗎？為了讓你得到你所謂的‘幸福’，她來請求被她討厭的我和你交往；為了你和你們繼母的奢侈消費，她利用周末偷偷打工；為了你能順利升學，她放棄了讀大學的機會，尋找一切可以維持你生活費用的辦法……”崔希澈一字一句地說著，珍妮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你被她騙了騙了……”她捂住耳朵，抗拒地搖頭。
被珍妮臉上歇斯底裏的表情嚇到，我連忙伸出手，試圖走近她：“珍妮……”
啪……
珍妮大力拍開我的手，眼底有一種瘋狂的神色一閃而逝。
“走開！”對我丟下這句話，珍妮快步跑了出去。
“愛妮。”崔希澈想要拉住我，卻被我氣憤地揮了一巴掌：“沒有人可以傷害珍妮，你更加沒有資格！”
手心很痛，像被無數的玻璃碎片紮到了一般。
而手心連接的某一個地方，這種疼痛正不停地在那片空間上漲……上漲……
我蜷縮著手指，直視著崔希澈的眼瞳。
他的眼瞳是深不見底的藍色，裏麵盛滿的憂傷比太平洋的海水還要深……
當那海水快要灌進我的心口時，我轉身離開。
浪漫絕望的風灌進身體，有一種說不出的空洞的感覺。
無數雪白的花球迎風而來，無邊無際的天空像下著一場華麗的雪。
盛大而憂傷……
4
珍妮，珍妮去哪裏了？
我一個人循著珍妮離開的方向焦急地尋找，腦中再一次回想起了剛剛珍妮接近瘋狂的神情，一種深深的不安牢牢地抓住了我。
一條街一條街，看到相似的人影就跑上前攔住。
可是都不是……
心像掉進了一個黑洞，隨著步子，越掉越深。
珍妮，你到底去了哪裏？
這種不安的感覺就像八歲那年，珍妮說了討厭媽媽的話然後跑出去。我和媽媽一邊呼喚著，一邊尋找。焦慮的聲音飄蕩在空氣裏，就像在晴空下失去了自己的影子般孤單得發慌。
我和珍妮，是各自的影子。
無論誰沒有誰……
都會變得不完整。
而現在，我是不是要失去自己的影子了……
砰砰砰——
心跳聲在周圍的空間裏無限度地放大，藍色的天空在視線裏拉長再拉長，似乎伸長了指尖也無法再摸到雲朵的邊際。
飛鳥撲閃著翅膀啼叫的時候，我不停地默念……
珍妮，你是我不能失去的影子……
嘎——
一輛保時捷輕巧地停在我的身邊。
“親愛的？”從車裏麵走出一個穿著黑色皮夾克的人，墨鏡遮住了他整張臉。但是聽到他對我的稱呼，我立刻反應過來，此人絕對是那個即使被毀了容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的家夥——甘澤塵。
“甘澤塵，你看見珍妮了嗎？有沒有在路上看到她？”我驚慌失措地拉著他問。
“沒有。”沒有察覺我瞬間失望的神情，他驚訝地問，“你怎麼了？身上衣服都濕了，掉到湖裏了嗎？親愛的。”
“……珍妮不見了，不見了。”我搖著頭，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用雙臂環抱著越來越冷的身體。但這樣的冰冷怎麼也比不上心裏的恐慌。
“沒事的，她可能回家了。她是你妹妹，是不會丟下你的。來，親愛的，先跟我走，找個地方換上幹淨的衣服。”甘澤塵握住我的肩膀，把我推進保時捷內。
我看著他，不知道是因為他戴著墨鏡讓我看不見他的臉的原因，還是他的語氣與往常太不一樣，我開始相信他的話。
珍妮是我妹妹，她不會丟下我的。
“剛剛是從澈的別墅出來嗎？”在附近的一家旅店裏，甘澤塵摘下眼鏡問我。
“……”我的手指輕輕顫抖了下，剛剛留在手心的痛楚又慢慢回歸心髒，“嗯，你是去找他的嗎？”
“不是，看我的打扮就知道吧，其實我是扮成未來戰士去對喜歡的人告白的。可是卻被那個人狠狠拒絕了，真不甘心啊。”甘澤塵撓撓頭，接著卻臭屁地說，“曾經帥氣地讓無數少女去當修女，讓無數少男恨自己這輩子沒有當女人的我終於吃到苦頭了，這是神因為嫉妒給我的懲罰嗎？”
我突然直視他，認真地問：“你會放棄嗎？”
“嗯？”
“她拒絕了你，你會放棄嗎？”
甘澤塵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地回答：“不會的。我會一直保持我的純潔之身和深深的愛意的。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她更加不會喜歡上我。”
“如果她會一直一直拒絕你，一次一次傷害你，你還會堅持嗎？”我追問道。
“會，不能堅持還能算作愛嗎？”甘澤塵突然說出這麼令人怔愣的話，隨即自我得意地說，“哇，原來我也是一個很高深的人啊。”
我搖搖頭，接受了他的無厘頭。他卻突然凝視我，問：“親愛的，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嗯？”
“好好照顧澈，和他在一起生活吧！澈已經不能承受再次失去你了。”
我的手握緊了又鬆開，然後再次握緊，最後冷淡地回答：“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我和崔希澈根本是在錯誤的時間裏錯誤相遇的兩個人。”
氣氛陷進短暫的沉默，我站起身，來到落地窗前。
鵝黃色的窗紗在風裏翻飛，陽光逐次親吻著天空下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