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遲到五年的對不起(3 / 3)

仿佛可以聽到來自遙遠地方的琴聲,被野獸抓去的美人夜夜聽著七弦琴的樂曲。

孤獨霸道的愛情樂章,憂傷而強烈。

“親愛的,你知道五年前澈為什麼會以零分的成績畢業嗎?”甘澤塵一反常態的嚴肅,似乎要對我說一個很重要的秘密,“為了你。他知道那份獎學金對你來說很重要,所以試卷上的問題就一個字都沒有回答。可是喜歡你的答案,澈早已經回答你千萬遍了。”

“……”我回頭震驚地看他,不敢相信。

原來秘密還是隱藏著才好,輕易的暴露會讓人無法接受。

“澈去了法國念書,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從低穀狀況中恢複過來。他在那裏被人恥笑著零分的入學成績,沒有任何朋友。曾經有一個人知道你和澈的事情,於是介紹給澈很多很多女生,澈都沒有在意。那個人不爽地說了你一句壞話,澈立刻和他動手了。澈被打斷了三條肋骨,嘴唇滿是血跡。那個人受傷更厲害,幾乎沒了半條命。澈堅決不讓他跟救護車離開,隻為了要一句道歉。”

“道歉?”失去了言語的我無法想象那場要命的搏鬥。

“是的,澈要那個人對你說道歉,即使你沒有在他身邊。那個人直嚷著,澈瘋了,瘋了。”甘澤塵笑了笑,繼續說,“可我知道他是為愛情而瘋,為你而瘋。”

“不對,他是恨我的,恨不得殺了我,想讓我消失,就像從來沒有出現一般。”我抗拒著他的話,低吼著,眼淚卻像流水一般往下落。

嘩——

那麼急速。

“而我也是恨他的,因為他讓我的爸爸……”我還沒說完,甘澤塵就走到我麵前,握住我的肩膀說,“不是的。艾達調查過了。你爸爸的去世是一場意外,就是有某些原因也絕對不是因為澈。”

我激動地甩開他的手:“意外,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地斷定那是一場意外,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他的事情,你憑什麼這麼輕易斷定?!”

“憑我看到的。親愛的,我能看到崔希澈對你的喜歡,喜歡到要死了。所以,所以他怎麼會去做那些傷害你的事?”甘澤塵把掛在衣服口袋裏的墨鏡給我戴上,平複了呼吸,輕輕說,“難道你看不到嗎?還是裝作沒有看到?”

沒有看到嗎?

我瞪大眼睛驚懼地看著他,那麼平靜的甘澤塵,卻比一隻吃人的怪獸還要可怕。

記憶中崔希澈雕塑一般的臉上凝聚的憂傷如窗外的風灌進了我的眼裏。

痛……

視線裏出現了憂鬱的藍色,畫麵不斷縮小,不斷縮小,變成了崔希澈湛藍的瞳。

“走,我現在帶你去看看他,看看沒有你在的世界他是怎麼發瘋的。”甘澤塵拉住我的手,完全不給我掙脫的機會。

崔希澈,這一切都是誤會嗎?

那麼我該不該相信甘澤塵的話?該不該相信你?或者,該不該相信自己……

茫了——

盲了。

5

再次回到崔希澈所在的別墅。

甘澤塵沒有跟進來,因為開車超速,他被警察抓住,然後很神奇地說服了警察,先把我送到這裏,接著載著警察去了警局。

告別的時候,他留著寬麵條狀的淚對我哭訴:“如果被她知道了我有案底,她對我的防備將不再是一條河,而是大海……”

看著他無奈的背影消失,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走進別墅。

客廳裏很安靜,但我似乎聽到某個方向傳來了一聲聲濃重的呼吸聲。

這種呼吸聲,更像是小獸受傷時發出的沉沉的喘息聲。

“不要過來!”一道冷漠的聲音喝止了我。

我看過去,隻見崔希澈蜷縮在對他來說空間有些狹小的沙發上,沙發前是一灘水漬。

他沒有換掉濕衣服嗎?他發現我了嗎?我慌亂地想著。

“不想讓你再看到這樣沒用的我了,艾達。所以請一直站在那裏好嗎?”他喃喃地說著,語氣裏滿是令人揪心的脆弱。

原來他以為我是艾達,我舒了口氣,現在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者要怎麼麵對他。

我沉默地站在離他幾步遠的距離,隻隔這麼幾步遠,就像隔了一個世紀。

“艾達,我一直太高估自己,以為離開她就可以忘記她,於是去了法國;以為自己會恨她,於是再次回到米婭;以為不會再愛上她,於是任自己靠近她。可是……都錯了,我無法看到她遠離我,無法接受永遠不再和她相遇,無法不再愛她……”

“你知道嗎?我最近經常做夢,在夢中我拚命地朝她揮手、呐喊……她都不再回頭。怎麼辦?我快要死了,死了……呼……”他似乎真的難受極了,身體蜷成一條彎曲的弧線,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呼吸聲。

終於,我放棄了防備,走上前,蹲下去用雙手圈住了他濡濕的頭,輕輕地將身體伏下去。

在室內水晶吊燈燈光的投射下,我和他的影子漸漸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圓。

“艾達,我好像又做夢了,夢見了愛妮。她抱著我,前所未有的溫柔。”他淡淡地笑,可是立刻覺察到不對勁地抬頭,“愛妮,真的是你嗎?”

“嗯。”我發出一聲近似戰敗的喟歎。

“愛妮,我間接害你爸爸去世,請你原諒我好嗎?”他眼底的頹廢深深地刺痛了我,“我想幫你的,誰傷害到你,我都會讓他後悔做出那樣的事情。可那個脅迫要關掉你爸爸的工作室,導致你爸爸在無奈失落的狀態下發生意外事故的人是我的媽媽,無論我怎麼拒絕接受,這個現實也無法改變。原諒我,愛妮,我無法狠下心……”

“嗯。”那麼輕那麼輕地歎了口氣,我點點頭,“原諒你。”

其實他沒有錯,不是嗎?

這個曾經威脅我要我待在他的身邊、在全校同學麵前保護我、甚至被我傷害之後以零分成績離開的人……

五年的時間裏一直在痛苦著吧?

甚至一直在為沒有保護好要珍惜的人而折磨自己……

這麼孤單的人,我卻把他推入了更深更徹底的寂寞中。

我親愛的爸爸,你也會原諒我軟弱的心吧?

崔希澈沒有再說話,而是更深更用力地擁住了我。

如同窒息了一般依偎在他的懷裏,我閉上眼睛,放棄了內心的掙紮。

這一刻,我們之間似乎不會再有爭吵、誤會、分離……

不會再有恨意……

過了一會兒,我鬆開手,拿來了毛巾。

仇恨消失後,我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似乎一直壓在心裏的大石終於被搬開了。

奇怪的是……卻沒有一絲輕鬆的感覺。

他的視線一秒也沒有離開過我,緊迫地、灼熱的、帶有強烈侵略性的……

原來他自始至終都是我生命裏的一個劫。

無法逃避視而不見的劫。

我用毛巾擦拭著他的頭發,報複性地用著大力。

“真像一隻小狗,嗯,在黑夜裏流浪的小狗。”我淡淡地笑。

崔希澈暗藍的眼瞳中泛起潮濕的溫度,他勾起唇角,輕輕說:“難道你不知道嗎?我一直在思念你的世界裏流浪著。”

麵對他毫不掩飾的情感,我沒來由地有些慌亂,下意識地逃避他的眼睛。

為什麼……

為什麼現在我會害怕和他對視?

周圍變得異常寂靜,似乎都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聲。然後他的手漸漸靠近我的臉頰,無比珍惜地幫我把頭發撥到耳後。

“你怎麼能一直都沒有變?眼睛、鼻子、嘴唇……還是原來美麗冷傲的樣子。我真的好嫉妒好嫉妒樸千葉,五年來他一直在你身邊,可是我卻不得不該死地感激他。”

眼底突然一黯,我的腦海中閃過一道矗立在雨中的暗影。

崔希澈握住了我的手,眼底泛濫著令人著迷的霸道與溫柔:“現在崔希澈命令慕愛妮,明天一起約會吧。”

“澈……”我不知道在懼怕什麼,手漸漸握緊,在他冰冷的手心微微掙紮。

“就明天一天。不管以後你做出什麼選擇,至少在這一天裏讓我們毫無顧忌地約會吧。”崔希澈更緊地抓住了我的手。

該不該就這樣答應他?

這樣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逝,然後全部消泯在他期待的笑容裏。

這樣的笑容,竟然讓我覺得陌生。

眉目依舊高貴而疏離,麵容俊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即使低著頭也還是散發著強烈的王者氣勢,這些都震撼地逼入我內心的最深處。可是為什麼他的麵容漸漸暈上了一層白霧,淡淡的,笑容愈加燦爛便愈是像極了另一個人,妖精一般的一笑傾城……然而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化成了一粒粒深海中的明珠。

憂傷如這白霧一樣怎麼也無法散去。

“千葉……”我輕不可聞地驚呼。

即使這聲驚呼輕得幾乎像一場幻覺,周圍的氣氛還是被我打破了。白霧散去,崔希澈神色複雜地再次擁住了我。

仿佛怕我會消失一般用力。

他沙啞而磁性的聲音在我耳邊淺淺低吟:“沉默就表示答應了,明天慕愛妮就隻屬於崔希澈了。”

我怔愣著,腦子裏一團亂麻。

一個人真的能完完整整屬於另一個人嗎?

而我真的應該屬於崔希澈嗎?

慕愛妮,你到底在想什麼?

明明和他的誤會都解決了,為什麼還要猶豫?

那麼恨著他,不就是因為在意他,還喜歡著他嗎?

可是在空了一大半的心裏,卻描繪不出他剛剛的笑容了,卻記不起相遇時跳的那支舞了,甚至忘記那宣誓般的誓言了……

我搖搖頭,不去想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

也許在愛情優雅的圓舞曲中,跳到最後的,始終是孤單的個體。

天荒地老太長久,誰願意陪你跳到最後?

離開崔希澈的別墅後,我回到家,珍妮依舊沒有回來。

我一個人蜷縮在電話機旁,希望珍妮能打來電話。

這是奢望吧?

一想到明天和崔希澈的約會,我不禁有些怯弱。他眼裏的情感太強烈,強烈到讓我難以喘息。

我突然一驚。

這是代表我對他的那份感情並沒有同樣的深刻嗎?

嘀嘀嘀——

身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打斷我腦海中糾結的思緒。

“喂,是珍妮嗎?”我著急地問。

“愛妮,是我。千葉。”輕柔好聽的聲音飄進我的耳膜,“珍妮怎麼了嗎?”

“哦……沒事。隻是……她很久沒有打電話回來了。”我言辭閃躲起來,總不能告訴千葉,珍妮被崔希澈訓斥之後,跑了出去,一直沒有回來吧。

“嗬嗬,不要擔心。她會找到家的方向的……”千葉頓了頓,又問道,“愛妮,你有沒有想過和我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一起過再也沒有煩惱的生活?”

“……”我沉默了。這是間接式的求婚嗎?

千葉在那邊等了等,然後急了一般解釋道:“不要拒絕哦,愛妮,每一次每一次都被你用借口擋住,也許下次我都沒有勇氣提出來了。”

“千葉,我……”我正想著該怎麼回答,千葉又急急地阻止了我,笑聲裏夾雜著不安,“還是不要回答我了,萬一聽到不想聽的話,我就糗了,嗬嗬。愛妮,你知道嗎?”

我的手緊緊抓住話筒,不自覺地用力。

仿佛能看到電話那邊千葉眼睛裏泛濫的白霧。

憂傷地蔓延。

卻被他雲淡風輕地掩飾。

“嗯?”我突然想起明天和崔希澈去櫻花園的約定,喉嚨在這一刻堵得難受。

心裏漸漸湧現出愧疚感。

抱歉,千葉。我知道你要問的問題,但是我不能答複你。

現在我唯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所以不能再拖下去,明天……明天的約會或許會讓我確定心裏的感情吧。

千葉意識不到我心裏的掙紮,他溫柔地接著說:“愛妮,我曾經說過,如果你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會去找你。但……如果你到了幸福的地方,我會為了你,站在原地,甚至……再也不見。”

心頓時像被一種強大的舒服的感覺包圍,所有複雜不安的感覺都隨著這道聲音的到來而消失。

身體仿佛一下子飄了起來,飛到了雲端之上……

接下來,我和他誰也沒有再說話,就那樣聽著電話裏彼此淺淺的呼吸聲陷入另一個安靜的空間。

透明的,溫暖的。

似乎沒有間隔距離,也沒有時間的流動。

我和千葉就這樣仿佛可以看到對方、感覺到對方似地靜坐著。

不需要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