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人看到我的心在流淚(3 / 3)

“沈曉墨。”

這是我們那天爭吵之後,他第一次跟我說話,語氣中帶著深深的疲憊。

“嗯。”我輕聲地應了一聲,等著他的下文。

媽媽這陣子一直在醫院照顧沈若青。

後來沈若青出院了,她也不願意帶沈若青回家,兩個人近來一直住在酒店裏。

媽媽不喜歡我們去打擾她跟沈若青。

她厭惡爸爸,厭惡我,也厭惡歐陽錦程。

在她眼裏,我們好像都想傷害沈若青。

爸爸又常待在書房裏,閉門不出,偌大的別墅裏幾乎沒有什麼人氣。我們不用擔心彼此的談話會被其他人聽到。

“沈曉墨,為什麼一定要跟我訂婚?你不是喜歡許翼冰的嗎?為什麼就這麼放棄了?連爭取都不爭取一下,就這麼成全他們?”

歐陽錦程蹙著眉頭,聲音清冷地問我。

我點了點頭,微微地朝他笑了笑。

雖然因為那件事,他對我的態度比較惡劣,不過我並不討厭歐陽錦程,從某方麵看,其實我們是很相像的兩個人。

正因為對方是歐陽錦程,所以我才覺得,代替沈若青跟他訂婚,或許也不是特別悲哀的事。

“正因為喜歡他,所以才要跟你訂婚。喜歡一個人,不是應該為了他的幸福放棄一切嗎?你那麼聰明,明知道強留她在自己身邊不會幸福,為什麼不放她走呢?至少她不會怨你。”

不會像許翼冰對我說的那樣,說這輩子遇見我,是最悲哀最悲哀的事。

歐陽錦程的眼裏閃過一絲陰鬱,忽然嘴角揚起一抹苦笑,不久前的堅持終於全部繳械投降。

“沈曉墨,你真的想清楚了要跟我訂婚嗎?你知道嗎?如果真要這樣,你就等於放棄了自己幸福的機會。”

“你告訴我,如果那個人的幸福不在你這裏,那麼,去爭奪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歐陽錦程說道。

歐陽錦程看我的眼神微微地愣了一下,不久前還怒氣衝衝的他,兀自笑了起來,笑容裏洋溢著真摯的情感。

他說:“沈曉墨,或許,那個人是你,也不是太悲哀。”

是啊!

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我們都知道,把那份感情埋葬在靈魂深處,直到老去,帶至天堂,是對那個人最大的愛。

我們共同悲哀的事,不過是我們愛的那個人,沒有比我們愛他(她)更愛我們一點而已。

其實,聰明如歐陽錦程,怎麼不知道,對於我們四個人,最好的結局就是這樣!

我和他隻能順著這條路走下去,掙紮隻會讓彼此更加悲哀。

看得淡一點,往後的路反而會好走些。

【四】

我和歐陽錦程要訂婚的消息很快就被傳了出去。

對我們來說,這消息早點傳出去也好,反正早晚要讓大家知道的。

既然總歸要知道,早一點總比晚一點好,最起碼,那兩個人可以放寬心地在一起了。

這樣,他們的幸福就唾手可得了,不是嗎?

沈若青來找我的時候,我在學校跟歐陽錦程忙著籌備國際服裝設計大賽的事情。

幸好,除了愛情,我們倆有著同樣的夢想,這對我們來說,或許是一種幸運。

因為做不成戀人,還可以做朋友。

沈若青來設計學院找我的時候,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人們在驚叫,在議論——

“這是真的沈若青。”

“真的沈若青來找假的沈若青了?”

“哦,不,你們說的不對,應該說是姚曉墨。”

然後又有人笑著糾正——

“你們都錯了,那不是姚曉墨,是沈曉墨,沈若青的親妹妹,歐陽錦程的未婚妻。”

一群人戲謔地發笑:“早知道他倆的關係不同尋常了。”

對於這些笑談,我置若罔聞,隻是丟下手中的筆,推門去找沈若青。

沈若青在教學樓下麵的那條林蔭道上等我。

她好像比以前更瘦了,整個人裹在白色的貂絨大衣中,顯得很嬌小矜貴,那雙不能移動的腿上蓋著厚厚的毛毯。

她好像是一個人出來的,周圍沒有看到任何人。

我腳步緩慢地朝她走近,似乎早就料到了她會來找我。

“小墨,聽說你跟歐陽錦程要訂婚了。爸爸今天來找我,說不再管我的事了,讓我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爸爸不是一心想讓我嫁給歐陽錦程的嗎,為什麼會突然變成你了呢?你告訴我,是不是你跟爸爸要求的?”對於這個消息,沈若青很震驚。

“怎麼會呢?我怎麼會跟爸爸提出這樣的要求?我畢竟是女孩子,主動提出要跟一個認識不久的男生訂婚,也太不矜持了吧?我和歐陽錦程訂婚的事情,是歐陽錦程首先提出來的。爸爸來問我的意見,我覺得挺好的,就沒有拒絕。我從來不討厭歐陽錦程,而且之前他還幫了我很多忙。我們有著共同的興趣、共同的目標,自然而然能走到一起。”我沒有多想,便將這一切歸結於歐陽錦程。

因為我知道,沈若青找了我之後,自然不會再去找歐陽錦程。

我不想讓她覺得對不起我,不想讓她認為我是因為她才選擇這樣一條路。

反正不管我有沒有代替她跟歐陽錦程訂婚,結果都一樣。

我的小泥巴不見了,許翼冰的選擇永遠隻有一個,那就是她——沈若青,而不是我——沈曉墨。

我是小泥巴人生中遇到的最大的幸運,可我也是許翼冰這輩子遇到的最悲哀最悲哀的事。

我永遠把那個人的話記得很清楚,小到任何細節。

“小墨,你不怪我嗎?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應該還可以跟翼冰在一起。是我奪走了你的幸福,我……”

沒有等沈若青說完,我便一口打斷了她的話。

“我很開心,真的,現在的我很開心。歐陽錦程對我很好,我們很快就要出國去比賽了。如果得獎的話,很有可能就留在國外發展了。你不用覺得抱歉,許翼冰選擇你,是因為他愛你。他不選擇我,也是因為他愛你。如果每一個人都因為他愛的人不愛他,而指責被他愛的人愛上的那個人,那這世界上就有太多的怨恨。因為,世界上兩個人相愛的幾率隻有十萬分之一,所以,不愛是正常的。”

沈若青動容地看著我,眼裏閃爍著晶瑩的眼淚。

“小墨,不管怎樣,我真的很謝謝你,把這麼好的幸福推到我的麵前。翼冰的眼睛手術做得很成功。媽媽說,她幫翼冰付的那筆手術費全部被退了回來,手術費另外有人付了。小墨,我知道那個人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就算媽媽跟爸爸離婚了,我們從此以後很難再有機會碰麵了,可是,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我最善良最善良的妹妹沈曉墨。”

沈若青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流著淚說道。

許翼冰的那筆手術費的確是我付的,我沒有問爸爸要,而是問歐陽錦程借了錢。

那是我在心裏許給小泥巴的承諾,隻有還掉了才可以狠下心來,將他徹底地埋入心底。

歐陽錦程願意借我那筆錢,是因為他知道我當初用沈若青的名字欺騙他進逸飛時,其實也是為了給小泥巴治眼睛。

他為當初誤會我而覺得抱歉,我卻隻是無所謂地笑笑。

過去的事提那麼多幹嗎呢?

畢竟現在,我跟歐陽錦程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為一些舊事起了內訌可不好。

爸爸跟媽媽是前幾天離的婚。

因為媽媽覺得,在爸爸的眼裏,服裝設計要比她、比這個家更加重要。

且在媽媽的觀念裏,一直覺得是爸爸逼得讓沈若青的腿變成了那樣。

對於離婚,爸爸沒有反對,很幹脆,好像在他的生命裏,那場婚姻隻是很雲淡風輕的一場記憶罷了。

“幫我跟他問好,恭喜他手術成功。”

我揚起嘴角,微笑地看著沈若青說,心裏卻不經意地掠過一絲細細密密的疼痛。

那個曾經縱使視線模糊、眼眸黯淡也能看到我的少年,終於徹底消失了。

如今,即使他眼眸清俊,也再也看不到我了。

被叫做小墨魚的姚曉墨,終於在十七歲那年的冬天,被一同埋葬在了她孤兒院的那段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