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五的傍晚總是比其他時候更讓人興奮。
我早早地換上睡衣窩在沙發上麵看電視。畢芳對於我愛看肥皂劇的事情表示十分鄙視,也從不屑於跟我搶電視看。
按照他的話來說:“這種方的東西看多了,腦袋也會變方,你反應這麼遲鈍一定是從小到大電視看多了。”
這話讓我有些憤懣不平。我可是在其他小孩都還在看動畫片的時候就已經看真人版《西遊記》了,一直都走在時尚的前沿,引領著潮流,哪裏遲鈍了!
不過,他不跟我搶,我也懶得跟他多計較,樂得個清靜。看起電視來,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暮色降臨。
一輪圓月高高掛在夜空中,皎潔如水,疏離寧靜的光芒流瀉在窗邊,在窗簾上投下了樹木高大的影子。
今晚的兩集電視劇已經結束了,我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剛準備去睡覺,屋子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我疑惑地往門邊走去,目光瞟了瞟床頭櫃上的石英鍾。
這麼晚了,誰還會來找我?
況且,除了阿姨也不會有其他人來找我啊,阿姨又有鑰匙,不可能還要敲門。該不會……是壞人吧?
我心裏多了一絲警惕,走到門邊的時候並沒有直接開門,而是透過貓眼望了出去。
走廊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銀色的長發披在身後,一縷發絲垂在耳畔,讓整張臉龐顯得無比溫柔。他穿著一件休閑襯衣,披著一件白色的薄外套,如同純潔的天使一般,讓人感到溫暖。
這不是許久未見的狄亭嗎?
自從畢芳上次找到我家以後,對於他們知道我家在哪裏這件事,我已經完全不好奇了。狄亭能過來,一定也是畢芳告訴他地址的。
我這才放心地打開了門,招呼他進來:“你是來找畢芳的吧?”
“我來找畢芳。”
我倆極有默契地同時脫口而出,說完以後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他注意到我還穿著睡衣,並沒有在門口多逗留,直接進了屋反手帶上門。
我將他帶到客廳,留下一句“你隨便坐,不要客氣”,就進了裏麵的屋子去喊畢芳。
畢芳的房門關著,不知道他是不是睡了。
我在外麵敲了半天的門,裏麵才悶聲傳來了一句:“陸曼曼,你不看你的肥皂劇跑來打擾我睡覺做什麼?”
我抵住門,一隻手握著門把手:“有人來找你。”
“誰?”他條件反射地回應了一聲。
“狄亭!”
下一秒,房間裏剛才還迷迷糊糊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不管是誰,都告訴他,我不見。讓他自己回去吧。”
“喂……”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他這語氣怎麼一副仇人追殺到家裏來了的樣子。來找他的是狄亭,他們不是好朋友嗎?他是不是理解錯了啊?
“畢芳?”
我又喊了一聲,他卻像打定主意要裝死一樣,完全不理我。
正當我想強行推開門闖進去的時候,剛才還在客廳裏的狄亭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聲不響地出現在我身後,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肩。
要不是他及時伸出另外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嘴,我差點嚇得尖叫了下來。看清是他以後,我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對著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我壓低聲音嗔怪了一句:“你怎麼跟幽靈一樣。”
他沒有理會我的埋怨,將我拉到身後,自己伸手打開了畢芳的房門走了進去。
我也按捺不住好奇,偷偷從門縫望了進去。
盡管屋裏沒有開燈,外麵的光線灑進去,我還是能略微看清裏麵的情形。畢芳哪裏是在睡覺,他正背對著我們坐著玩手機。屋裏太靜,開門的聲音顯得尤其突兀。
門一打開,畢芳的聲音先傳了出來:“人趕走了沒?”
緊接著,他轉過頭,看到狄亭的時候微微一頓:“怎麼是你?”
怕被他發現,我連忙又往門後縮了縮,確認安全以後,才屏住呼吸,伸手扯了扯狄亭的衣服。狄亭沒有低下頭看我,隻是會意地對我做了一個手勢,表示知道。
我感動得眼淚汪汪。
狄亭果然善解人意。
他站在門邊沒有進去,也沒有開燈,而裏麵的人也沒說話,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十分詭異。
我躲在旁邊看得一頭霧水,正胡亂猜測的時候,畢芳開口了。
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漠,若不是親眼看到他開口,我會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
“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來找你。”狄亭側了側身子,靠在門框上,雙手抱在胸前。他微抬起下巴望著畢芳,一點也沒有因為畢芳的語氣而生氣,反而像是大人在哄小孩一般,說:“怎麼,你還準備和我鬧多久的脾氣?我們認識多少年了,有什麼問題不能處理的,你犯得著離家出走躲在這個地方不讓我們找到你嗎?”
畢芳冷哼了一聲,乍一看,還真的像沒得到糖的小孩一般任性。
不過,狄亭的話讓我一臉錯愕,驚訝得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不是吧?
我還以為畢芳跑我家來是為了殺我滅口呢,就算後來他表明了態度不是來殺我的,我也沒想通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而且,他也不去工作了,死賴在我這裏不走,還跑去當轉學生。
千思萬想,沒想到他居然是鬧脾氣離家出走了。
我對他的觀念瞬間有了大大的轉變:噴火暴龍→離家出走的任性小朋友!
這時,畢芳頗有磁性的聲音再次響起,言語之中盡是諷刺:“我用得著躲你嗎?”
“不然呢?你不是在躲我,那就跟我回去。”
“回去?”畢芳仿佛聽到了笑話一樣,“我跟你回去,然後呢,繼續像你一樣對東方未明言聽計從,像個傀儡一樣受她擺布?狄亭,你活在這個世上到底是為了什麼,你不覺得一直這樣,你的人生很沒有意義嗎?”
狄亭的臉染上了一抹怒氣,他的聲音也瞬間低沉了下來。他嗬斥道:“夠了,畢芳,你給我閉嘴,我不允許你用這麼不尊敬的語氣說東方未明!”
他一向溫柔,忽然冷厲起來,精致的臉龐多了一抹咄咄逼人的神色。
畢芳從床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他麵前。從我這個位置,隱約能看見畢芳嘴角勾起的笑容竟帶著淡淡的殘忍:“怎麼,你不相信我說的話,還是你明明相信卻又自欺欺人?狄亭,你真當東方未明是什麼好人嗎?這樣下去,你遲早會被她害死的。”
“夠了!”
狄亭再次嗬斥一聲,一把拽住已經走到麵前的畢芳的手臂,逼迫著他注視著自己的雙眼。他一字一句堅定不移地說:“你不用試圖改變我心中的看法,因為我每一個想法,都有自己的理由。另外,至於你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
畢芳不怒反笑,挑眉道:“你知道些什麼,倒是說來聽聽。”
他如此自信,狄亭反而沉默了兩秒。
緊接著,狄亭也揚起了笑容,字句清晰地說:“你不能因為受過傷就這樣隨意猜測他人的命運。”
他的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畢芳忽然臉色大變,方才的沉靜全然消失不見,變得暴躁起來。他倏地抽回了被狄亭握住的手臂,往後退了兩步,伸手就要去關門。
狄亭卻早就料到他的反應一般,往旁邊一挪,擋住了他關門的動作。
畢芳低吼道:“給我滾出去!”
狄亭臉上還帶著笑容,神色已經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溫柔,但是那抹溫柔裏,卻有一抹奇異的神色。
我在旁邊看得心裏有些發麻,隻聽他徐徐道:“我知道這種事情我多說無益,但是我希望你能自己考慮清楚。我先走了,你想好了再回來找我。”
說完他轉身往外走。
我剛想跟著他一起偷偷溜走,卻正對上畢芳的目光。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發現了我,他的目光帶著瘮人的寒冷,讓打了我一個寒戰。
我立馬拉上門,大聲說了一句“我送你”,然後跟著狄亭一直往外走。
我送狄亭離開時,畢芳也出了房間,去廚房的冰箱裏找吃的。等我回客廳的時候,他也一臉陰鬱地拿著一杯牛奶進了客廳。
我有些膽戰心驚地悄悄望了他一眼。誰知他也凝視著我,我這一抬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我心虛地想要收回視線,他卻率先開口:“陸曼曼,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偷聽我說話。”
他的語氣還是有些冷。
客廳裏空氣的流動速度仿佛都在他開口的一刹變得緩慢了。
我更加心虛了,訕笑了兩聲。
偷聽這種事情怎麼能怪我,屋子就這麼大,我隻是恰好站在門邊沒來得及離開,不是嗎?
而且你們又不是在說悄悄話,又怎麼能阻止我聽呢。
對,就是這樣,我哪裏是偷聽,我可是理直氣壯、正大光明地聽。
我心裏雖然這麼想,嘴裏卻不能這麼說,不然畢芳還不放火滅了我?
我像個乖小孩一般衝著他眨了眨眼睛,舉手認錯:“這……這隻是一個意外,我絕對不是故意偷聽的。還有,我保證,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一定會像消化晚飯一樣完全消化在肚子裏,一個字都不會透露出去。”
他瞥了我一眼,帥氣的臉上明顯寫著幾個字——信你才怪。
我有些懊惱地垂下了頭。
哪裏不對嗎?我明明目光那麼純潔無害,語言那麼真誠啊!
我扯了扯衣角,有些憋屈。
周圍又恢複了寂靜。本來就是夜深人靜的時刻,再如此安靜,隻剩下窗外聒噪的蟬鳴。
我被這種詭異的氣氛弄得心慌慌的,而畢芳就這麼待在客廳裏一口一口優雅地抿著牛奶,一點也沒有回房間的意思。
沉默了許久,我終於忍不住打算先開口了。從剛才狄亭走了以後,我就一直想問一個問題,可是看畢芳臉色不好,就隻能憋住了。可是現在……我覺得我再憋下去會憋出病的!
我一臉希冀地望著畢芳:“剛才狄亭說你過去的事……是什麼意思啊?你以前難道發生過什麼嚴重的事情嗎?”
話才說完,畢芳凜冽的目光朝我掃來。
我被他的眼神嚇得直接閉了嘴。
他似乎被我一席話再次戳中了痛處,情緒又不穩定了,握住杯子的手青筋暴起,另一隻手也緊緊攥成了拳頭。
真怕他一拳朝我的臉揮過來,我的心都猛烈跳動起來。
還沒來得及後退幾步閃開,畢芳先衝著我吼了一聲:“陸曼曼,我警告你,別以為我現在住在你這裏就寄人籬下了!不該聽的話你別聽,不該問的事情你也最好別問,不然我不保證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我本來還想好言好語跟他說的,聽他這麼一吼心裏也不爽起來:“別一套一套地來威脅我,你真以為我怕你嗎?你給我聽好了,你現在住在我家裏,就得給我放尊重一點。不然你就拿著你的東西給我離開,現在,立刻,馬上!我沒工夫來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