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煜果然還在方才的地方等著,應歸顏瞥了他一眼便自顧自離開。
這一次,葉長煜沒有跟去。
範濤出來時,見應歸顏已經走遠,但葉長煜仍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問道:“殿下,要不要派人跟著?”
葉長煜卻隻是瞥了一眼身後的帳子,道:“處理幹淨。”
範濤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稍後葉長煜回去梳洗更衣便一直留在自己營帳中。
傍晚時分,範濤來報,道:“殿下,小應將軍午時離開軍營,至今未歸。”
葉長煜低應了一聲。
範濤速速斟酌一番,補充道:“奴婢聽守崗的將士說,小應將軍帶了兩壇酒走的。”
應歸顏平素不飲酒,更何況是在軍營裏,突然有這樣的舉動確實異常。
但葉長煜依然隻是淡淡應道:“知道了。”
範濤又等了一會兒,不見葉長煜有其他吩咐,他正想要退出去,卻見葉長煜站起身來,他問道:“殿下要去何處?”
葉長煜隻道:“不必跟著。”
範濤嘴上答應,卻不敢真的任由葉長煜單獨行動,隻遠遠跟在他身後。
發現葉長煜竟要出軍營,範濤忙完上前阻攔,卻見應歸顏正好回來了。
本該溫柔的斜陽暖金不知為何竟顯得悲涼起來,在應歸顏身後鋪開了大片暗淡的昏黃,就連孑然回來的女將身上都因此浸染了濃重的悲戚之感。
葉長煜停下腳步,望著緩緩歸來的應歸顏,她沒有一絲表情的臉在昏暗光線中漸漸變得清楚。
當她停在葉長煜身邊,他才墨黑的眼眸隱隱還有些濕潤,並且在看見他的那一刻終於有了眉眼間的變化。
應歸顏看著葉長煜,葉長煜也默然注視著她,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葉長煜想去拉應歸顏的手,應歸顏像在帳子前一樣躲開了,道:“回去再說。”
兩人一前一後地從軍營大門走回應歸顏的營帳,在帳簾落下的那一刻,葉長煜感覺到頸間蔓延開一絲涼意,應歸顏充滿怒意的雙眼近在咫尺,包括她眼下那兩條細小的紅色痕跡。
“他們是劉禮帶來的人。”葉長煜淡然得近乎冷酷,給出應歸顏這樣的解釋。
“那就不是陳國將士的命?就活該被這樣犧牲?”應歸顏抓緊了抵在葉長煜脖頸上的匕首,“你讓他們給蜀軍去送魏國刺客的屍體借以挑釁就沒想讓他們回來。”應歸顏道,“我早該想到的,你們也皇室中人就不會真正為手下的將士考慮。”
“不破局又要如何?你以為在陳、魏邊境施壓是為了什麼?這次同時對兩國宣戰,本來就是鋌而走險,自然也會有更多不同以往的犧牲。”葉長煜道,“蜀國何嚐不是借了人命在邊境滋事挑釁?孤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孤沒有讓方舟大營的人去,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你堂堂西北軍營左將軍,連這點犧牲都看不下去?”葉長煜眸光微涼,帶著質問,“這樣的心性當真能在戰場上殺敵?”
應歸顏容不得葉長煜以這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來質疑自己的能力,抵著他脖頸的匕首又貼近了三分,道:“你憑什麼說這樣的話?除了不停地折磨別人,你還能做什麼?又做過什麼?”
“這也叫折磨?”葉長煜不屑道,“孤不過是想盡快破局,剩下的四個月隻是父皇給你的時間,孤需要做的遠比你多。”
葉長煜握住應歸顏的手,卻沒有要推開匕首,坦然回應著應歸顏充滿斥責的目光,道:“應歸顏,你太讓孤失望了。”
他的手又收攏起來,將應歸顏的手裹在掌心裏,不惜讓她感受到疼痛,繼續神色冷漠地告訴她道:“元初臨對你太過偏愛,你所見到的遠不夠殘忍的程度。等這場仗打完,你或許才能真正明白軍人的意義,小應將軍。”
葉長煜抬起另一隻手,將匕首從應歸顏手機取出,丟去一邊。
咣當一聲,聲音並不大,應歸顏卻像是受到了驚嚇一樣,身子微微一震。
葉長煜試著將應歸顏拉近自己,但仍能感覺到她的反抗,他便多用了力,強行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應歸顏突然回了神,猛地推開葉長煜,問道:“你做什麼?”
葉長煜終於露出些微怒意,盯著麵前這從來都不溫順聽話的陳國女將。
漸漸回過神後,應歸顏將地上的匕首拾起,重新裝回鞘中,道:“我是軍人,我明白戰場上需要做出犧牲,也願意聽從軍令,但這不代表我接受毫無原則地剝奪別人的性命和濫用私刑。”
所以她沒有阻止那幾個士兵去蜀軍大營送屍體,因為那是經過劉禮同意的。
她難過的,是這些犧牲因統治者的野心而生,而她是促成這些犧牲的劊子手。
至於那幾個魏國刺客,她隻是認為有其他更為妥當的處置,尤其是那個被葉長煜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刺客。
葉長煜眯起雙眼,道:“傷了孤的人,他不該付出點代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