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戀對象單身了(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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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響的時候,方戀戀正大張著嘴,趴在鍵盤上夢周公。

剪了通宵視頻,她現在睡得天昏地暗隻覺得吵,胳膊一揮掃落手機,不偏不倚砸中大腳趾,鑽心地疼,這才驚醒過來。方戀戀一抬頭,發覺落枕了,人跟偏癱了似的,歪著腦袋彎腰撿手機。

方戀戀半張臉拓著規規整整三排鍵盤印,人沒睡醒還迷瞪,有氣無力地喊了聲“哥”。

“老妹,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將就著歪脖夾緊手機,方戀戀打著哈欠往上鋪爬打算接著睡,勉強提起精神:“先聽好消息吧。”

那邊大約沉默了三秒鍾,突然爆發:“魏無疆單身啦!”

“啊—”

方戀戀始料不及,摔下爬梯,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蹲兒,手機也飛出去老遠,好在宿舍裏隻有她一個人,不至於太丟臉。

國產品牌質量過硬,手機裏方槍槍不斷焦急呼喊:“喂喂,戀戀,方戀戀,你不會激動到昏厥過去了吧?”

脖子疼,屁股疼,腳趾疼,上中下一“聯網”,渾身都疼。

徹底清醒的方戀戀呆坐著,仍處於巨大震驚之中。半晌,她驟然挺直脊背,使勁掐了把自己的臉蛋,沒做夢也沒夢遊,踅摸回手機。

“哥,壞消息呢?”她忐忑地問。

“壞消息是分手原因尚且未知,形勢不明朗,沒準隻是小打小鬧,沒幾天又複合了。”方槍槍慢條斯理地說,“所以老妹,你不要激動得太早,白厥過去。”

那頭的人說完,無情無義地“哈哈哈”連笑三聲。

方戀戀無語,扶著爬梯站起來,順手掐斷電話。

晚秋的天空陰沉灰敗,一隻黑色塑料袋打著旋兒越飛越高。良久凝視窗外,塑料袋飄出視野,她終於鼓起勇氣。

電話接通後,先傳來一陣獵獵風聲,而後是魏無疆低沉的嗓音。

“戀戀,有事?”

方戀戀花了半秒鍾的時間,試圖從他短短一句問話裏分辨出失戀的痕跡,可風聲太大,人聲被割裂,忽高忽低,她聽不真切。

“你在哪裏?”她握緊手機,盡量平靜地問。

“信息樓。”那邊的人默了片刻,又補充道,“樓頂。”

腦子裏瞬間閃現出一個瘋狂慘烈的畫麵,方戀戀脫口而出:“等我!”

方戀戀和魏無疆認識那年,她高三,他高四。

方媽媽趙梅是一中語文教師,常年兼任複讀班班主任,帶過形形色色的高四生。有各種各樣原因錯過高考的:發揮失常從頭再來的,讀了一年大學又回爐重造的……而有膽撕掉985名校錄取通知書,心甘情願陪女朋友複讀的,方媽媽從教生涯二十年,頭一回遇到。

那個癡情少年就是魏無疆。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開學沒多久,主張人性化教育的方媽媽,把魏無疆和他的小女友杜心雨請到家中做客。那天,剛刷完兩套模擬卷的方戀戀口幹舌燥,舔著一根老冰棍走出廚房,便聽見玄關處有個低沉好聽的男聲叫“趙老師”,然後扭頭就看見了聲音的主人魏無疆。

方戀戀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女孩兒,隻是魏無疆恰巧長成了她最喜歡的樣子—

幹淨利落的寸頭,幹淨白皙的膚色,幹淨英挺的五官,幹淨明朗的笑容。

方戀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魏無疆,眼珠都不會轉了。等她意識到不妥,難為情地收回視線,下嘴唇已經和冰棍牢牢粘在了一起。她慌張地一扯,滴著口水撕掉小片嘴皮,血腥味刺激鼻腔,她又羞又急又痛,沒忍住,眼淚奪眶而出。

當著魏無疆和他女友的麵,方媽媽笑罵女兒人笨嘴饞。

眼淚汪汪的方戀戀想死,逃也似的跑進房間,發誓這一輩子再也不吃老冰棍。

第一次見麵出盡洋相,方戀戀至此落下“病根”,一碰到魏無疆就變結巴,好像嘴唇依然粘著冰棍,講不出一句囫圇話。“病情”嚴重的時候,她甚至不敢和他打照麵,如同老鼠怕貓,能避則避能躲則躲。

有一次方媽媽開教務會,方戀戀等她下班一起回家,在辦公室刷解析幾何大題。魏無疆來送資料,主動和她打招呼。她嚇到手抖,一條輔助線嚓地劃破紙麵。躲不掉,她隻能頭皮發麻地裝淡定,連簡單的問聲好都費勁,一個“你”字跳幀似的重複了五六遍,小臉漲紅的她到底沒能把話說全乎。

更要命的是,魏無疆以為方戀戀被幾何題難住,站在桌旁給她講解思路和步驟,溫柔且富有耐心。那是方戀戀離他最近的一次,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清爽的氣息。她像隻燒開水的自鳴壺,頭頂冒煙耳朵嗡嗡響,半個字沒聽進去。等人走了,她又開始情不自禁地傻樂。方媽媽推門瞧見,還以為自家女兒學得走火入魔,變成智障。

還有一次過年前夕,魏無疆約著幾個同學到家裏給方媽媽拜年。大學生方槍槍放假閑在家,正帶著老妹窩房間裏看皮克斯動畫電影。方戀戀耳朵靈,捕捉到魏無疆的聲音,整個人哆嗦得不行,愣是縮在老哥被窩裏一步不敢跨出房門,差點被尿憋死。

無情無義的方槍槍為此沒少嘲笑方戀戀。她不服氣地為自己辯護:“他和杜心雨是全校公認的情侶,我不可以接近他,那樣做不道德,有悖於我‘從心’的為人原則。”

方槍槍捧腹大笑:“從個屁的心,不就是‘慫’嘛。”

就這樣一到高考結束,方戀戀旁敲側擊地從媽媽口中打探出魏無疆的報考誌願,然後沒同任何人商量,毅然決然地第一誌願裏填了A大。收到錄取通知書的一刻,方戀戀開心到尖叫飆出海豚音,嗓子啞了三天。她以為這波操作神不知鬼不覺,其實方媽媽早已看穿女兒的旖旎心思。

老方家養兒育女向來政策開明,揣著明白不聲張的方媽媽在開學報到當天,塞了一張字條給女兒:“這是魏無疆的手機號。媽媽也隻能幫你到這裏,以後的,要靠你自己努力。”

深受母愛感召的方戀戀確實很努力,隻不過努力錯了方向—她努力抵禦著手機號碼的誘惑,不允許自己和魏無疆聯係。

因為,他和杜心雨的戀情穩定延續,杜心雨在同一座城市的另一所大學。

方戀戀不是沒幻想過在校園與魏無疆偶遇。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裏的場景更鮮活生動,像真的一樣,但也僅限於做夢。A大在校學生三萬餘人,方戀戀沒事就喜歡騎著一輛二手小電驢滿校園轉悠。轉了半學期,失聯多年的小學同桌都奇跡般相認,方戀戀卻始終沒能和魏無疆偶遇過一次。

概率問題引申到愛情裏,就是兩個字—“緣分”。

方戀戀覺得,自己可能和魏無疆無緣也無分,而且深深懷疑,魏無疆壓根兒不知道他們在同一所大學。

所以,臨近寒假,突然接到魏無疆的電話,相約一起坐動車回家,方戀戀受寵若驚,吃了兩回速效救心丸也沒能壓住狂跳不止的心髒,讓全宿舍的人都以為她有先天性心髒病。

可如果早知道六個半小時的車程度秒如年,方戀戀一定會拉住那個衝動做決定的自己。她也怪自己被驚喜衝昏頭腦,忘記考慮,這趟歸途怎麼可能會少得了杜心雨。

一半時間埋頭看書,另一半時間看魏無疆與杜心雨相互依偎低低私語,方戀戀努力忽視著他們的存在,頭枕冷硬的車廂壁假裝睡覺,紋絲不動裝到渾身僵硬。方戀戀嫉妒得想哭,借口上廁所,躲進逼仄的衛生間給老哥發微信求助。方槍槍一個電話打過來臭罵她一頓,罵她沒用自討苦吃,包軟蛋窩囊廢。要不是火車過隧道沒信號,方戀戀估計他能喋喋不休把手機打到沒電。

魏無疆對女友體貼入微的一路,也是方戀戀心灰意冷的一路。

她委屈,又不知有什麼可委屈,回到家先衝進方槍槍房間,對他拳腳相向大幹了一架。最後,左邊脖子被撓出三條血道子、死裏逃生的方槍槍沒哭,方戀戀倒抱著他涕泗橫流地哭了個痛快。

她發誓重新做人,再也不要喜歡魏無疆。

方槍槍一麵心疼著自己不能沾水的名牌皮夾克,一麵安慰妹妹:“那小子再好,也是別人家的男朋友,更何況他還沒對你好過。”

“好過。”方戀戀吸溜著鼻涕,抬起一雙蟠桃似的蒙矓淚眼,“他看出來我喜歡吃動車上的盒飯,給我買了兩盒。”

“方戀戀,就你這點出息,也就值倆動車盒飯!”

因為這句話,方槍槍右邊脖子又多了三條對稱的血道子。

方戀戀這姑娘吧,典型的人前,窩裏橫。

這個“人”,特指魏無疆。

2

杜心雨嫻靜柔美,天生長著一張初戀女友的臉。方戀戀雖不屬於同一類型,但也不難看,巴掌臉帶點嬰兒肥,標準的杏仁眼靈動通透,笑起來左邊嘴角旋出小小梨窩,透著股可愛勁兒。一頭黑發束成高高馬尾,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一點不像大三學生,更像十六七歲的小女生。

她愛漂亮,和舍友們下樓吃宵夜,也會塗脂抹粉化個淡妝。

方戀戀欣賞那句話,化妝,是女人麵對渾蛋生活的戰鬥檄文。

但今天她來不及,披頭散發從宿舍奔至信息樓,急得沒等電梯,跑樓梯直達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