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漂泊的華人(1 / 3)

\/>�p�與老外交談不必太認真

這裏所說的華人,既包括第一代移民,也包括紐約的華人遊客,更包括我自己。對這些特征的歸納是基於觀察,沒任何評論之意,不表揚也不批評,沒有對錯之分。您覺得好,繼續照此辦理,覺得不好,以後多加小心,你我共勉。

與老外交談指的是用英語交流。第一代華人的英語很少比老外強,咱畢竟不是童子功,因此這些特征應該與此相關,當語言不充分時,交談會變得複雜。

一是手勢多。邊說邊比畫,手不停揮舞,隨語言表達不斷變換。如果離遠了看,必須離遠看,遠到聽不到聲音為止,你會感到,那是一個人陷入自唱自蹈的狀態,有節奏,有急緩,但他自己未必覺得。

二是聲音大。剛才所說,要遠到聽不見聲音的地方看,可如果真想聽不到聲音還不大容易,因為聲音很大,至少比對方的大。特別在某些安靜場所,比如通勤火車上,地鐵裏,聲音格外刺耳。

三是笑聲多。從頭笑到尾,小哈哈哈,大哈哈哈,短哈,長哈哈哈哈,動不動就笑,不是微笑,微笑是皮笑肉不笑,不出聲,咱這個笑是貨真價實的笑,出大聲喘大氣的笑。

四是“是”多。英文的是發“噎死”(Yes)的音。他老說這句,是,是是,是是是,與笑聲齊飛,共大聲一色。遠了聽,遠到小音兒聽不清的地方,能聽到的就這個“是”字,很多很多的“是”。

五是上曆史課。隻要輪到他說,鹽打哪兒鹹醋打哪兒酸,非從頭論,三皇五帝戰國七雄,不會打半截兒說,不就事論事,直說到他的觀點為止。

大概這麼五條。導致五條的原因很多,我琢磨,比如,找不到合適的英文詞彙,覺得表達不夠充分,所以加手勢。怕人家聽不真,所以大聲。為表示自信,所以朗笑。為拉近距離,所以“是”。最後,為宣揚文化,所以從頭到尾。

可是,交流是彼此的事,要看對方的狀態。對方熱情,我們聲音大些,手勢多些,都沒問題,酒逢知己千杯少,褲子都脫得,何況手勢聲音乎。若對方隻是禮節性應酬,我們太熱情就沒必要了。還有些人根本不熱情,我們如果再笑聲不斷,那就浪費感情了。中國文化講究三杯通大道,五鬥合自然,熱情,肝膽相照。老外不這樣,老外講的是姿態、身份、優勢地位等等,跟他們交往得端著點兒,穩重著點兒,等情況明朗後再發力,否則,有可能被誤解為原生態。

我也說不大好,隻是一種感覺,您可千萬別太當真呐!

世界更關心我們怎麼做

我家不遠有個健身房,那天促銷我成了會員。花了錢總怕浪費,於是就盡量去,去來去去去成習慣,一周不鍛煉幾次就渾身箍得慌。先跑機器,據說跑機器與自然跑的區別是保護膝蓋,這把歲數最怕膝蓋關節出毛病。然後再做器械,北京話叫練塊兒,其實也練不出什麼鳥塊兒,隻為保持體力。最後再蒸一會兒桑拿,出身透汗,都說大汗排毒,難怪坐辦公室的老欺負幹體力活的,不出汗,憋著壞。

這家桑拿室是個大房間,靠牆四周有長條木凳,可坐十來個人。他們說桑拿室應男女分間,而我們這兒是混間兒。他們說我們這兒太低級,都不分。我倒覺得他們那兒才低級,往一塊兒湊還湊不過來,虛不虛偽呀你。男女坐一塊兒,又沒穿啥,他就得說話,要不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吭聲,非鬧誤會不可。一聊一說就自然了,把胡思亂想就假正經過去了。說天氣,說經濟,也有說旅遊的,反正東家長李家短,仨蛤蟆五個眼。

我加入這家健身房差不多兩年,最近發現桑拿室的話題越來越中國化。那天一進去,就聽他們中國中國個沒完。尚未坐定,那個叫安的豐滿女人就喊:九,彼得剛從中國回來,非說中國物價比紐約還貴,中國東西在這兒很便宜呀?我趕忙應對:沒準兒,也許,我四五年沒回去了,中國的事一年等於二十年,真說不準。旁邊的杜德斯先生則說:我在洛杉磯有個做房產的朋友,前不久接待個中國客戶,帶他看了三棟豪宅,可那家夥一直沉默不語。我朋友心說壞了,又白忙了。忙問,您看上了哪棟?沒想到那小子說:什麼哪棟,全要了!還有位做律師的保羅先生神秘地問我:九,聽說了嗎?中國要投資哥倫比亞,建一條橫貫東西的鐵路,代替巴拿馬運河。我說:不知道,會嗎?美國能坐視無睹?什麼呀,美國拿中國沒啥脾氣,現在中國不聽它的了。保羅嚴肅地強調。不聽?連菲律賓、越南這等鳥國家都敢欺負中國,不聽?旁邊的印度佬坎木插嘴道。這時我必須說話了,建設歸建設打仗歸打仗,兩個問題不應混淆,世界潮流還是和平嘛。坎木嗤了一下鼻,嘴角帶著皺紋望著我,沒再往下說。

類似的桑拿話題越來越頻繁,幾乎每天都有。有些話題讓我高興,有些話題讓我難過,有些話題讓我驕傲,有些話題讓我掙紮。比如,坎木嘴角的嘲笑。無論如何,我覺得,我們正走進美國,我們在做,美國在看。在他們眼裏,中國人到底算個啥,盡管我們有嘴,但他們卻愛用眼睛。

世界不光聽你怎麼說,關鍵看你怎麼做!

從莫斯科到紐約烤鴨店

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是指上世紀20年代去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的一批中共黨員,其中一部分人後來成為中共領袖,比如王明、博古、張聞天、陳昌浩、凱豐、楊尚昆等。這批人中有個小姑娘,名字不表,後來嫁給了國民黨員,並曾與蔣經國在贛南肅貪,最終成為國大代表,監察委員,幾年前仙逝於台北市。

這位國大代表撤退台灣時在大陸留下個女兒,說留下不全對,是這個女兒個性叛逆,十幾歲就跑到解放區參加革命,不走媽媽那條路。解放後這個小丫頭進入一文藝團體,成為一名配音演員,她參與的電影逾百部,如《第八個是銅像》、《尼羅河上的慘案》、《葉塞尼亞》等。她先生也是著名演員。正是他們二人的長子董老板,在紐約開烤鴨店。

繞這麼一大圈兒,愣從莫斯科中山大學繞到烤鴨店,可曆史就是這麼走過來的,不添油不加醋,比電視劇更有戲劇性。

這董老板不是簡單人兒,有他爹娘和他姥姥的韌勁兒,把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的開創精神全用在北美打拚上了。他孤身闖美,僅憑在北京、香港真傳得來的烤鴨絕活兒,在大紐約地區坐擁一片天下。他創建的“帝苑”烤鴨店曾名噪一時,火爆到排隊才有座的程度。當時不分華人洋人,都喜歡吃董老板烤的鴨子,而且吃了還要吃,很多人都在他的店裏相遇相交,我就因為愛吃他烤的鴨子,拍他馬屁後來成為好朋友。每次我去都坐靠前窗那個桌子,不點菜,全由董老板安排,鴨子是肯定的,外加幾款冷熱菜,風起雲湧落花流水,痛快,美,甭提了。

可就在我們大夥吃上癮的時候,董老板突然失蹤了,人沒了。我每次去都打聽他,可無人有他消息。他一走這鴨子也不對味兒了,菜也不鮮亮了,連店堂都顯得比以往幽暗。我們就納悶兒,烤熟的鴨子怎麼能飛了,小二百斤的老爺們兒怎麼像個傳說似的銷聲匿跡了?於是,我們失去了這麼好吃的烤鴨子,覺得連自己的生活方式都改變很多,原來董老板對我們竟如此重要。

一晃幾年。

幾周前有個老友突來電話:九兄,還記得烤鴨子嗎?還記得董老板嗎?我終於找到他了!他因家庭變故一氣之下到廟裏當了幾年廚師,給和尚尼姑做飯。我忙打斷他,去你的,和尚就和尚,怎麼尼姑都出來了?他恍然大悟,哦,沒尼姑,對對,沒尼姑。結果呢,他做的飯太好吃,吃得和尚個個兒想還俗,人家廟裏一看大事不好,把他勸退了。你的意思是,他又回店裏烤鴨子啦?對!

沒啥可說的,我們放下電話直奔“帝苑”烤鴨店。大家見到董老板一頓摟摟抱抱。幾年不見他胖了些,還戴上了眼鏡,更像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了。我們笑啊聊啊,從莫斯科到烤鴨店,大段背誦他母親的電影台詞:割半個俄國嗎我們割,高加索給英國嗎我們給,烏克蘭給誰你們都知道,拿去好了我們不吝惜,可我們要的是劊子手,掌刀的。哈哈哈哈,我們現在要的是董老板的烤鴨子,大口吃烤鴨,自由屬於人民。哈哈哈哈。

董老板回來了,中斷的曆史又接上了。我勸你們都去嚐嚐,看看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的後人會給你帶來怎樣的驚喜,用烤鴨一樣可以給人民帶來幸福生活,不一定隻是革命和戰爭。

健身房裏談冷戰

今天在健身房聽到這麼個話題:中美會不會墮入冷戰?提問題的是約翰,他是退休教師,喜歡侃國內國際。近來他老說中國,又發明了啥新式武器,又買了哥倫比亞多少土地,跟天氣預報賽的。約翰說,一切都晚了,美國已無法阻擋中國的崛起,為圖自保和臉麵,最好的辦法是跟中國玩兒冷戰。我馬上反對,咋不能合作呢?中美沒有宗教文化上的世仇,咋不能用合作代替衝突?約翰拚命搖頭,你不了解美國人,美國不會向東方人服軟兒的。非得冷戰?非得冷戰。我很生氣,嚇唬誰呀,中國人吃軟不吃硬,你來軟的,獻個二奶啥的我沒脾氣。要玩兒橫的,您橫得過成吉思汗嗎?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小時的一段往事。

那時我住東四九條,號稱納蘭府。納蘭後裔皆改姓為“那”,當時院裏的舵主就是那家大姑。這娘子四十未嫁,性格強勢,院裏各家各戶,倒土潑水,點燈銷門,她都過問。電視劇《大宅門》中有一幕,白家大爺每晚要拉電閘,到各院呐喊:拉閘啦拉閘啦。當年那家大姑也這麼幹,拉閘啦拉閘啦。我聽她喊過。

我們搬進納蘭府是上級的安排,不是租戶,按說可不聽大姑的指揮。但初來乍到心中沒底,還按老規矩行事。記得七歲時一天,年幼淘氣,我在那家大姑門前撒了泡尿,不料被當場擒獲。她對母親怒吼:你看,這尿還冒煙兒呐,不是這小兔崽子是誰?母親隻顧賠不是,用胰子清水洗了再洗。我的母親啊。

隔壁梁嬸是母親華大的同學,也是根據地過來的新女性,性情剛烈膽氣不凡。她一擼袖子大喊:娘的,你這前清遺老,你罵誰小兔崽子?那家大姑豈肯示弱,回曰,你個土八路,這宅子是老娘私產,你付房租了嗎,給我滾!這句話令梁嬸氣結,對呀,咱付房租了嗎?我母親拚命勸,梁姐,是九兒不好,別吵了。我的母親啊。

從此,大姑梁嬸開始冷戰。冷戰有兩前提,一是對立雙方確認彼此為敵。二是誰也無法立置對方於死地。稍強一方處處出擊,製造事端。被動一方疲於防守,伺機反攻。冷並非不交往,戰則事事叫勁。

街道辦閱覽室,讓各家捐款捐物。梁嬸孩子多生活困難,可大姑盯著人家要,不肯放過。梁嬸家孩子跟別家孩子打架,大姑必拉偏手,向著別人家,讓梁嬸吃啞巴虧。母親勸梁嬸,甭對抗了,咱和諧算了。梁嬸說,和諧,她讓咱和諧嗎,這還看不出來,她是想讓咱永遠當催本兒,永世不得翻身呀。於是,梁嬸死扛,直到孩子們稍大,各個健壯。據說那家大姑最後瘋了,自食其果。

陰錯陽差我怎會想到這兒?不過治大國如過家家,國國交往與人人互動,雖形式有異但本質相似,都最終凝聚到人與人的意誌和智慧的較量。不同的是,人人僅此一代,一死百了。而國國則子孫萬代,是後代人的命運,必須扛住。那天我跟老母親開玩笑,當年是您對還是梁嬸對?母親一聲歎息,渾小子,不是說不提這事嗎,你有完沒完呀你?

別了,純正英語

我寫過雜文《中文萬歲,中國式英語萬歲》,認為思維源於文化,而語言是思維的延伸,在十三億人口的中國促進英語交流,很難避免英語的中國化。不僅難避免,這種避免毫無必要。語言的目的是交流,這決定了語言的實用性。任何語言如果想擴大範圍,就應在使用中進化,以適應需要,適應性越廣生命力越強,語言傳播過程應是雙向的,一是使用者對語言的接受,二是語言本身不斷的豐富。

有很多諷刺中國人說英語的笑話,太多太多,網上可查出成百上千個這樣的段子。包括我本人,在紐約生活了二十多年,讀過兩所研究生院,還是無法避免使用英語時犯錯。我紐約一個鄰居,從小學英語,外院附小,外院附中,到外語學院英語係畢業,文字翻譯,同聲翻譯,所有翻譯工作都做過,他對我說,還是難免出錯,最大的錯就是“中國式英語”。您也中國式英語?對,我也會。

還有幾個朋友,他們均與異族通婚,要麼老婆是老美,要麼老公是。有句粗話說得好:要想學得會,就跟師傅睡。話糙理不糙,學語言最佳途徑是多用,與自己配偶朝夕相處,使用率絕對高於常人。即便如此,他們的英語還是無法避免“中國式”。有位太太的洋老公是英文編輯,英語好到家,可這位太太的英語還是說著說著就把第三人稱單數忘了,為什麼,因為中文裏沒這規矩。

這些現象與其讓我絕望不如幫我解脫,當年來美留學的目的之一就是英語過關。何謂過關?要說得跟美國人一樣。連這些與美國人睡覺的,還有學了大半輩子英語的人都無法避免“中國式”,這個關也就別過了。話又說回來,如果這些人都無法避免說中國式英語,那些中國本土的英語學習者,他們既沒睡,也不會有那麼多時間聽說寫,還能個個兒把英語說得“坐懷不亂”嗎?

中國對外開放三十多年,出國留學定居也二十多年,三十多年實踐已證明了一條真理:中國人,不含那些外國出生,連自己都搞不懂哪國人的一類,隻要他說英語,就無法徹底避免“中國式”。這條真理也適用於西班牙文化、印度文化、朝鮮文化、日本文化,一句話,基本算普世真理。

既然如此,中國人追求說純正英語就是偽命題,因為幾乎不可能。我們常在報道中看到這樣的描述,誰誰誰,能說一口流暢的純美式英語。我看說這話的人恐怕不懂英語,流暢可能,純正就難說了。流暢並不等於完全準確,更不等於不犯中國式錯誤。反過來說,中國人有何必要非把英語說得純正?沒必要,以我二十餘年旅美經驗,完全沒必要。語言是交流工具,達到交流目的就行。我們既不必為中國口音或中式語法羞愧,也無必要為做不到的事遺憾。英語水平取決於需要,比如詞彙量,你工作和生活需要得多,就記住多,反之亦然。換成美國人也一樣,你聽老美說中文有幾個沒口音的,有幾個不犯美國式語法錯誤的?那個加拿大人大山,如果讓他多侃幾句也一樣。幾年前我在紐約一個聚會上碰到他,侃到最後他老先生來了句:總而言之,我的那個的意思是……這明明是英式中文,符合英語語法,但沒人和他計較。外國人說英國式中文可以,我們說中國式英文當然也可以。

不僅如此,我們人多他們人少,語言傳播的規律是多數人主義,是約定俗成的結果。世上本來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世上本來沒有中國式英語,說的人多了就成為英語的一部分,有什麼稀奇嗎?美式英語中已有不少詞彙和口語定式來自中文,這就是中國式英語的結果。隨著越來越多中國人說英語,這種現象一定會持續下去,就像中文裏也會有英語現象一樣。交流是相互影響的過程,這個影響是自然的、潛移默化的,因此也不可阻擋。那些諷刺中國式英語的笑話再過些年未必還可笑,就像當年美式英語被英式英語諷刺一樣,現在不僅不可笑,還成為英語主流。隨著中國經濟文化的發展,中國式英語無疑將對英語的發展產生影響,這合情合理,一點也不奇怪。

如果你不是應付考試,就讓自己輕鬆些,盡量把英語說得正確,但絲毫不必為沒說準沒說對羞愧,輕鬆反倒學得更快。特別在中國本土,咱自己的地盤上,沒必要“低三下四”問他們我說對了嗎。客隨主便,隻要我們真誠交流,無論中國式英語還是英國式中文,彼此都會懂。大膽交流,盡情揮灑,把你的自信與個性表達出來,咱的中國式英語就開始登堂入室了。

你可記得劉廣寧

說的是劉廣寧,不是劉德華。那時劉廣寧比現在的劉德華火。

昨晚參加聚會,跟坐我對麵的先生聊得挺來。他是上海人,我也會幾句洋涇浜上海話,立馬熱絡,聊周信芳,聊紅房子,聊老上海的永安公司,哐啷,聊到上海著名配音演員劉廣寧,他說,伊是我阿姐。

親阿姐?

親阿姐。

竟這麼巧!紐約真是藏龍臥虎,在這兒千萬別像在國內那樣瞎忽悠,紐約太小了,驀然回首全是親戚,根本沒吹牛的空間。有個愛打乒乓球的老兄,跟人吹他是國手許紹發的學生,沒想到人家一伸手,握個手吧,我就是許紹發。

我不認識許紹發,但我喜歡劉廣寧,她曾是我們這代人的青春偶像,提起來就激動。那時“文革”沒電影看,沒電影的青春就像沒陰謀的愛情一樣乏味。好在1968年開始進口阿爾巴尼亞電影,有一部叫《寧死不屈》,反映阿爾巴尼亞人民抗擊納粹德國的故事,女主角米拉就由劉廣寧配音。那時她二十幾歲,大姑娘,電影裏的米拉是女學生,絕配,劉廣寧把米拉演繹得充滿個性惟妙惟肖,讓人感覺米拉本來就說中國話,劉廣寧就是米拉。

劉廣寧的聲音俏皮倔強,有鼻音,用北京話說有點兒“勁兒勁兒的”,給年輕女性配音堪稱一絕。她天分足,極具爆發力,把人物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非常獨特。比如女學生米拉,當裝扮成商人的遊擊隊長菲爾拉試探地說:“德國人給我帶來了很好的生意。”

“德國人還想買斯坎德培頭上的王冠呢!”米拉馬上搶白道。

“這話從哪兒學的,老師教的?”菲爾拉問。

“長著眼睛誰都看得很清楚!”米拉寸步不讓。

“你以為你就能戰勝德國鬼子?”菲爾拉說。

“等我們人民團結起來的時候,瞧吧,你會羞愧的。”米拉說。

斯坎德培是古代阿爾巴尼亞國王,是阿爾巴尼亞民族精神的象征。米拉堅貞不屈的性格通過對話內容和劉廣寧充滿個性的嗓音表現得栩栩如生。這些對話永存在我心中,劉廣寧的聲音永存在我心中,米拉代表著我們的青春歲月。

網上找到劉廣寧的介紹,居然沒提《寧死不屈》!我理解她或許有意回避不堪回首的“文革”歲月,但對我們這代人來說,劉廣寧的這部作品是任何東西無法替代的。我們通過《寧死不屈》開啟了對西方文明的好奇心,知道誰是斯坎德培,以及東羅馬帝國、奧斯曼帝國在曆史上與阿爾巴尼亞的糾結,而且女英雄米拉的美麗形象,特別是她的聲音,啟蒙和豐富著我們的情感心靈,讓我們畢生難忘。對於任何一位表演藝術家來說,這難道不值得驕傲嗎?

我還沒見到劉廣寧。聽說她目前定居香港,過著平靜的退休生活。我祝她健康幸福。希望她到紐約來,我要當麵告訴她,你的藝術曾在我們身上輝煌。

國產電視劇火到了海外

你可知紐約是看國產電視劇的天堂?在這兒幾乎不用花錢,完全與國內同步,還沒廣告,不是天堂麼?

紐約華人多,有文化氣候,其中之一就是看國產電視劇。

國產電視劇這些年火呀,刮風賽的。要麼打仗,要麼偵探,要麼穿越,要麼懸念,要麼偷情,要麼詐騙,要麼謀殺,要麼情變,得,押上韻了,關鍵是種類繁多,適合各年齡層和文化品位,要嘛有嘛,吃嘛嘛香,不由你不看。大家見麵都會問,看那個什麼什麼了嗎?沒看,接不上茬兒,忒露怯。

於是乎,我便跑到外麵打探。不探不知道,一探嚇一跳。我還是老皇曆,找錄像店租碟看。人家聽後差點噴出來,說你懂得嘛呀,都買碟啦!買,那得多少錢呀?人家莞爾一笑,自己瞅瞅去,就在法拉盛鐵路橋下,什麼都有,一元一套。我沒聽明白,一套還是一集?人家擺擺手懶得搭理我,去去,自己瞅去。

我跑到第二唐人街的法拉盛橋下,果然發現了賣碟的攤位,幾張桌子排成一行,上麵放著各式最新電視劇。尚未開口,攤主已吆喝上了,一塊啦一塊啦,所有電視劇全都一塊啦。我仍猶疑,每部電視劇要三四十集,一美元一套,合著每集才一兩分錢,過去我租碟,每集起碼一兩毛錢,便宜得也太多了。

一塊一套?

一塊一套!

整部電視劇?

不整部還半部,半部您幹嗎?

嘿,有這事,這不跟白給一樣嗎。我這通買,什麼《葉落長安》啊,《青瓷》啊,《知青》啊,你說吧,要嘛有嘛,還都特清楚,沒亂七八糟廣告,有問題還包換。有人說,這算嘛,電腦上看電視劇還不要錢呢。這我試過,電腦上是可以免費看,但屏幕不丁點兒大,一會兒停一會兒走,遙控又不方便,能躺被窩兒裏看嗎?能大老遠遙控嗎?能跟誰誰誰一塊看嗎?能看著看著兩人打起來了嗎?不行吧,所以說,兩碼事,還是看碟更享受。

不過呢,也有恥於說出口的。一塊一套,肯定不是原版。我這麼理解,祖國人民希望我們在海外牢記中華文化,不忘本,把根留住,所以照顧我們,我們特領情。再說海外這塊市場還是很小,國內發行公司未必在乎,不值一提,我們跟著起起哄捧捧場也不是壞事,您看是這個理兒吧?

華裔孩子與美國孩子

友人在紐約辦了一所小學課後輔導班,孩子基本分兩類,華裔與白人。他說,華裔孩子與老美孩子根本不是一種猴兒!我好奇,真有那麼不同?真有,他們真的很不一樣。

首先是霸淩行為。霸淩源於英文的Bullying,即恃強淩弱,美國孩子很善於此道,而華裔孩子很少。比如規定每人隻能上電腦玩遊戲半小時,有的白人孩子過時不走還動手打人,屢教不改,完全出自本能。難怪霸淩問題是美國中小學校揮之不去的惡疾,總統候選人羅姆尼從小就是霸淩大王,這幾乎是白人孩子的“革命傳統”。值得一提的是,搞霸淩的孩子未必身強體壯,有些個兒小的孩子性情如狼,敢於出手,連比他高大的孩子都害怕。看來不光發展是硬道理,意誌也是硬道理,勇氣更是硬道理。

其次對利益的敏感程度不同。老美孩子懂得自己利益在哪兒,華裔孩子大多糊裏糊塗。比如對一個好座位的搶占,華裔孩子還沒弄清怎麼回事,老美孩子早占好了。再比如對於自身物品的看管,美國孩子會一再強調這東西是我的,即便與人分享也要說清東西的歸屬。華裔孩子不是這樣,他們對擁有權不大敏感,很少說“這是我的”這句話。他們的玩具往往玩兒到最後說不清是誰的,甚至大家都說是自己的。當這種情況發生時,美國孩子很少找老師告狀,而是自己交涉或搶回來。華裔孩子則每每訴諸老師,依靠老師幫其奪回物品。

還有,美國孩子的冒險精神勝過華裔子弟。比如在公園玩耍,大多危險動作皆起於美國孩子。這種冒險精神也會導致犯錯的企圖,比如撒謊,老美孩子臉不變色心不跳,華裔子弟比較膽小,一句硬話立馬交代。每天孩子一進門老師便挨個兒詢問,有家庭作業嗎?有些老美孩子張口就說沒有。真沒有?真沒有!不料幾天後家長找上門,問為何他的孩子不做功課?這才真相大白!那孩子這時又改口說他沒說過沒作業,蠻不認賬。最後老師隻得讓家長簽授權書,允許翻學生書包,查看學校留什麼作業。美國孩子比華裔子弟要難纏很多。

再有,美國孩子的交流能力比較強。他們與老師交談想啥說啥,很放鬆,回答問題冷靜,並善於“神侃”。比如說起自己的兄弟姐妹,對人物個性能給予較細致的描述,愛好什麼,喜歡幹什麼,其觀察力令人印象深刻。觀察力是成熟度的標誌。不難想象,他們在家裏,父母對待他們應該也是成人式的,否則何來這種“成人味兒”?相比之下華裔子弟的孩子氣過重,他們比較愛哭,性情靦腆,遇事拿不出主意,比較被動。

最後是報複心態,老美孩子有仇必報,華裔孩子有仇忍著,然後忘掉。比如老美孩子因犯錯被罰站,盡管他明白應該受罰,但事後仍會想方設法報複你。要麼把皮球扔進馬桶,要麼把飲料打翻在地,假裝無意之過,實則故意報複,態度惡劣屢教不改。而老中孩子挨罵挨罰也憋氣,隻要事後說幾句好話,他很快就忘了,還反過來討好你,讓你一聲歎息,不知是欣慰還是悲哀。未必事事報複,但不應輕易忘卻,一個善於遺忘的文明是沒有未來的,也不值得世界尊敬。

聽友人一席談,我也覺得有道理。他一說我一聽,好熟悉的感覺。

華裔家長與美國家長

前邊寫過華裔子弟與美國孩子的三點不同。接下來聊聊華裔家長與美國家長的三點不同。有孩子必有家長,一所課後輔導班既要接觸孩子,也要與家長周旋。其中的感觸頗有意蘊。資料來源還是我的好友,他是這所課後輔導班的主持,聊起他的學生和家長真是如數家珍,三天三夜說不完,害我花費不少酒錢。

比較的口徑與學生相同。學生一半華裔一半白人,家長如斯。說起學生家長真是一台戲,比學生更有趣,成年人說話辦事更具文化特點。不同之處歸納有三:

一是在付款上有區別。華人家長比較認真負責,對打折機會不會放過。如錯過打折期限也會要求給予諒解。對學校某些額外費用,如教材、零食、飲料等收費,都了解得比較細致,什麼教材,做什麼用,何種飲料,含糖量多少等,均予確認。相比之下美國家長較為粗放,除個別者,一般不劃價,隻要說清這筆收費的用途,基本不再多問。從收入水平看,美國家長並不比華人家長有優勢。這就導致另一結果,華人家長都按時付費,從不拖欠,每月1號接孩子肯定交錢。美國家長多數也守時,但有些則需要提前提醒,提醒了還未必準時,拖一兩天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