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倫·托馬斯 Dylan Thomas(3 / 3)

就著肉食的太陽光線。

披衣就死,肉身的健步開始,

我的血紅管帶足錢幣,

朝著原始之鎮的終極方向

我前進,永恒有多久就走多長。

蕨山(Fern Hill )

當時我年輕而自在,蘋果遮頭,

繞著輕快的屋子,快樂如青草,

夜在穀頂閃著星星,

時間讓我歡呼而攀爬

他的眼神盛年如黃金,

貨車之間有美名,人稱蘋果城王子;

曾經我自豪地將樹和枝葉,

拖著雛菊和大麥,

沿著天光吹落的河水。

我正青春不羈,名揚各倉庫,

暢遊院落,歡唱以農莊為家,

曬隻年輕一次的陽光,

時間讓我遊戲,

在他豐富而仁慈,

年輕又光燦之中,我是獵人兼牧人

犢牛回應我獵角,狐狸在山上吠得多清冷,

安息日的鍾聲緩敲,

川流過聖泉的卵石。

流過有陽光的日子,真可愛,幹草

田高與屋齊,煙囪有音調,總是

通風而遊戲,可愛而多水

火色青如草

每夜在單純的星空下,

我下馬就寢,貓頭鷹就把農莊搬走,

有月光的夜裏,幸而在馬廄中,紋母鳥

正帶著禾墩飛來,而馬匹

正一閃入黑夜。

然後醒來,農莊像流浪漢,一身白露,

回來,肩上停著公雞;真是

耀眼,簡直是亞當夏娃,

天空又在密布,

就在那天太陽變得圓滿

單純的光誕生後必是如此

在太初,旋轉之地,著魔之馬走得身暖

走出長嘶的綠廄,

去到讚美之田野。

揚名於狐狸與雉間,在快樂屋旁

在新造的雲下,心有多久喜悅就多久,

在生了又生的陽光,

我奔自己無拘的道路

願望急奔過高與屋齊之幹草堆

什麼都不在乎,隻有天藍的行業,時光

在悅耳的轉動中隻容得恁少的晨歌

然後讓又青又金的孩子們

跟他領盡了神恩

我無所煩心,在羔羊白的日子,隻要時光

牽著我手的影子,上去多燕子的閣樓,

在不斷上升的月光中

也不管我下馬待睡

會聽見他挾高田而俱飛

醒來發現農莊已遠別失去童年之地。

哦當時我年輕自在,享受他富裕的慈善,

時光擒住我年輕而垂死,

盡管我戴著鐐銬而唱,如海洋。

——一九四六年

不甘哀悼倫敦一女孩死於火災

除非造出了人類

生出了鳥獸與花木

之父,和君臨一切的黑暗

無聲宣告最後的光之綻開,

而寂靜的時辰

已降臨,帶海潮萬馬翻滾,

而我必須重入水珠

渾圓的教會,

和玉米稈上的集會

我才會讓聲音的影子祈禱,

或者播我的鹹種,

在麻布的細穀中致哀

與莊嚴的焚死之童,

我才不會扼殺

用墳墓的真相扼殺她的人生

也不會沿著元氣的各站

來冒犯她,

用天真與青春的更多挽歌。

深臥在最早死者中是倫敦的女兒,

裹在長久的朋友之中,

年代不明的天性,母親黑暗的靜脈

隱藏在泰晤士滾滾的

沒有悲情的水邊。

最初的死亡後,更無其他

——一九四六年

我陰鬱的藝術

我的行業,我陰鬱的藝術

在寂靜的夜裏獨自進行,

隻有魅月在戶外猖狂

而情人們都睡在床上,

擁抱著他們全部的悲愁;

我工作,向著歌詠的光芒,

不為雄心,也不為麵包,

不為闊步,不朗念符咒,

在象牙砌成的舞台之上,

我所要求平凡的酬勞

是情人們最最秘密的內心。

向飛濺著藍色的稿紙

我寫詩,不為那自負的

那無關瘋狂之月的人,

不為那些巍峨的死者

和他們的那些夜鶯與頌詩,

隻為了情人們,情人張臂

將千古的悲涼抱在懷裏,

但不會讚美也不會酬付

我的行業,我陰鬱的藝術。

評析

本詩在短句的運用和韻腳的交錯上,顯然受到葉芝的影響。譯文未能傳神,終是憾事。在某種意義上,本詩對於葉芝的《航向拜占庭》似乎是一個回答。在《航向拜占庭》中,葉芝有意要超越“年輕人在彼此的懷中”的現實世界,而進入永恒不滅的藝術世界,也就是說,要超越生命之變而把握藝術之常。在《我陰鬱的藝術》中,托馬斯認為相擁的情人才是藝術的中心經驗,詩人的任務便是去發掘這種經驗的秘密並把握這種經驗的意義;然而詩是一種吃力不討好的行業,因為盡管詩人置愛的經驗於一切世俗的名利之上,一般情人並不能欣賞他的藝術,也不會感激他的苦心。八、九兩行似乎有影射莎士比亞《麥克白》中謂人生如演員昂首闊步於舞台之意。“象牙的舞台”應係“象牙之塔中的舞台”之省略,乃是托馬斯拿手的慣技。

上山

——餘光中

相偕登山的

是一傘,一杖,一老僧

才抵山腰

傘已化成

天清地爽,好一陣冷雨

雨停失杖

縱橫亂石

一根千歲的古藤

垂下去,垂,隱隱

雨後釣深穀的水聲

走到山頂

怎麼才一回頭

竟渾不見僧,到底

是山失了僧

是僧失了山

到底是怎樣下的山

有沒有山

要不要下山

甚至有沒有山

問來問去

霧裏雲裏

沒有一隻鳥說得清

一九七二年十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