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報發號外,言日本已答複盟國,接受盟國之旨,從此投降。晚報來,並載盟方提出煙俊六等六人為日本戰爭罪犯,皆海陸軍人也。
夜間大雨。
十五日(星期三)改小墨所作談杜詩一文。
飯後,與小墨往觀航委會所辦之航空展覽。觀眾擁擠,汗氣熏蒸,未能細看。然亦覺航空事業實集大成之舉,就學理技術而言,幾乎無所不包,就材料而言,實兼取動植礦三大類。唯望此次戰事而後,航空悉用於福利事業耳。
至誌遠所,出席新世紀學會理事會。到友漁、哲民、誌遠、一平、伯愷、鼎彝、藥眠諸人,決議開座談會等事。鼎彝藥眠即將去此,此會固亦無甚生色也。
五時回家,接信頗多。中有東潤信,言不擬應華西大學之聘。適聞在宥來,即以告之。渠因餘嚐提起傅肖岩,又擬聘傅,言回去後決定。
晚報載中美英蘇已同時宣布準許日本投降。中蘇兩國已締結友好條約。日本陸相阿南唯幾切腹自殺,此不愧為日本之武士道精神。
十六日(星期四)晨起寫信,複陸侃如,複洗公。致書上海諸友及紅蕉。一年不寫信矣,希望今日之信得附第一班航機到滬。
李曉舫昨送來一文,談原子彈。即為修潤。曉舫治科學,而作文立語殊不精密,頗多疏漏。
午刻祀先,中元節近矣。飯後,叔湘來閑談。在宥送信來,囑試與傅肖岩接洽,因發快信寄傅。
今日各街巷保甲糾集市民,往春熙路孫先生銅像下獻花,慶祝勝利,一路爆竹鑼鼓。晚後與小墨出外觀之。所見行列皆衣衫不整之人,雜以小兒甚多,與新年間遊行無異。如此慶祝,實可傷慘。即歸。
又伏案二小時,與小墨共商,將李曉舫之文改畢,即送交馮列山,托其明日帶往重慶,交與開明。如是則此文可插入“中誌”九十一期,於九月間刊出也。
十七日(星期五)晨改“少年”所收投稿文。
楷元來,言將設法馳赴漢口,創辦一種報紙,集款已有眉目,隻俟交通有術,即便前往。下午,吳組緗與徐秘書(馮之秘書)來,言日內回重慶,以後晤見將在上海。
夜間,收達君彬然二位之信。達君言渠與洗山二公皆主張令小墨助理編輯,特此約定。此事前已說起,小墨亦曾向校長辭職,唯尚未說妥。關於我店今後步驟,來信中亦有提及。擬俟交通漸開,達君與洗公分路而行,一循長江,一向南海,酌設分店,並回滬與諸友接頭。山公留渝,並招餘到渝,以便共商各事。我家因此須於今年秋冬之交遷渝。又將播動,不免稍稍心亂。
十八日(星期六)晨作長書,複達君彬然。中言小墨決辭教職,入店為編輯。我家逾一月到渝,雲雲。
飯後,讚平來閑談,共往美術協會觀兩畫展。一為高龍生汪子美之漫畫,總名曰《幻想曲》,多諷刺現實之作。一為趙少昂之國畫,係嶺南一派,參以東西畫法,幾乎幅幅可觀。晤張逸生,言觀此兩畫展如兩個世界。其言甚雋。
到店中,與雪舟略談店事。回家,朝相楷元來談。
十九日(星期日)作“少年”四期之社論,題曰《三大原則與四大自由》,二時完畢,凡二千字。四期至此編齊,即封固送往店中,明後日有便人帶渝,可較郵遞為快。閑行街頭,購煙卷而歸。
晚飯後寫慶賀勝利文字數百言,係楷元所托。待各國訂定慶賀日之時,《新民報》將出特刊也。
日本投降專使已抵馬尼刺,將與盟方之最高統帥麥克阿瑟商投降手續。我國複員之聲盈耳,但工作效率素低,似隻嚷嚷而已。
二十日(星期一)鼎彝已往三台,致一書與之,附去餘冠英信。看一學生記錄餘之講辭之稿,寄還之。
今日墨生日,午刻吃麵小飲。一時許外出,至《新民報》館,與楷元文龍閑談,四時歸。
白塵來,談不久彼此均將往重慶,此間文協之事,隻得由留此諸友理之。又知藥眠已往昆明矣。留白塵小飲,八時去。
今日寄到“中誌”稿甚多。燈下校讀其兩篇。十時睡。
廿二日(星期三)上午大雨,庭中積雨幾滿。雨季連續已二十餘日,潮濕鬱蒸,令人不舒。霍亂疫勢因而大煽,誠莫可奈何。
仍校讀“中誌”文稿,竟日不停。午後為二官之事,悶悶不樂。
燈下作一《勝利日隨筆》,將以與白塵,俟勝利日刊於其所編之《華西晚報》副刊。
廿三日(星期四)傅肖岩複書來,言可以應華大之聘,唯居住房屋須有著落。遂往華西壩訪聞在宥,告以其事,聞答緩數日決定。
小墨將《綴白裘》中雜劇《張三借靴》改編,將以刊入“少年”,即為改定,頗滑稽可喜。
入夜,洗公彬然書到,告以店事。一為先於重要地點恢複據點。二為與上海諸友商議,兩地之店如何合流,印刷出版如何在滬進行。
十時,又為二官事大發怒,竟夜不得好眠。
廿四日(星期五)作書複洗公,並致書山公。又書一箋與三官,後此三日為其二十歲生日,祝賀之。並告以日來之不快。
聞在宥來,囑作書答傅肖岩,希其來蓉任教,但房屋無著。如其旨作書發出。
下午悶悶,未作何事。讚平來,少坐即去。小墨沽紹酒歸,共飲之。早睡,但仍不安眠。
廿五日(星期六)大東書局有卡車將開重慶,尚有空位,因將編所及餘家之書打包入簍,托其帶去。餘雖不動手,而空氣已有將去此間之意,不免心中不寧。餘即將“中誌”九十二期編齊,寫定目錄,並致書彬然,一同帶去,期其比郵遞早達。
閱報,載蔣委員長演說,言及承認外蒙古共和國之獨立,並將助西藏,令為極高之自治。此說就表麵而論,甚為美善。
飯後入睡一時。與小墨往美術協會觀法國新聞處之照片,總名曰《今日之法國》,似平常。
傍晚仍飲紹酒。夜間,白塵來閑談。既而下雨甚大,竟夜不止。餘心念裝在卡車上之書簍,恐其著潮,又不得安眠。
廿六日(星期日)清晨起視,庭中水滿。既而室中地板下水自溢出,未幾漫及全室,有二寸以上之深。大家赤腳來往,坐則箕踞。此是生平未曆之經驗,據雲成都亦鮮有此象,不知究以何故。有人言灌縣都江堰工事有損壞。餘則猜想前年去年修城中幹道,今年又埋自來水管,或將舊有之溝渠損壞。至於今年雨量特多,想氣象學家必有解釋。其影響田事自至深刻,未收之稻將漂沒,已收者則將腐爛。疫癘則因此迄不得消減。墨謂避難八年,火水既濟。火指樂山之炸,水則今日之事矣。
雪舟來,言裝上卡車之書簍僅二簍稍著潮,餘俱無恙,為之大慰。
下午校讀文稿兩篇。室中積水至下午三時始稍退,到夜仍有一腳之深。洗腳早睡。
廿七日(星期一)醒來視室中,水已退盡。庭中亦隻餘窪處,尚徐徐滲入陰溝。
早報來,載中蘇新約之全部內容。約期三十年,名義為共同戰日本,並防止日本之再事侵略。大體關於東三省,蘇承認東三省政權與領土之完整。鐵路共管,旅順共同用為海軍根據地,大連辟為自由港。關於外蒙,雙方承認其獨立。關於新疆,蘇不幹涉其內政。知識分子同情蘇聯者多,共黨自亦不會斥責蘇方,想言論界殆無表示不滿意此約者。
報紙又載我方軍隊將以空運收複南京上海北平,美軍同時開入各區,似為保鏢。盟國占領軍以明日登陸日本。日本之降約將於下月初簽字雲。
晨間鍾博約來,談所聞雜事,聽之生氣。
今日三官二十歲生日,中午吃麵,且分餉同居各家。下午改三官寄來之稿兩篇。傍晚仍飲紹酒,仍吃麵。
廿八日(星期二)報紙來,載美國大使赫爾利飛延安,邀毛澤東到渝,與蔣氏談國共兩黨之團結問題。此事最為國人所切係,團結問題不解決,則抗戰方畢,內爭即起,民不堪矣。據毛之複電,似其來渝頗有可能。若能從此和解,雙方赴之以誠意,則共事和平建國,前途實多光明。餘雖不與政治,然望治之心甚殷,極欲於未死之年,獲睹民生康樂,庶業繁興。今日見此消息,不禁心喜,未知後果如何耳。
作“中誌”卷頭言一篇(九十二期用),題曰《發表的自由》,意在徹底取消書報檢查製度。午後完成,即致書彬然,封固發出。
看朝相所作小說一篇,甚不佳。為店中女學生二人各寫篆字聯一副。
佩弦偕張誌和同來。佩言明日有飛機,將直航昆明。清華等校將於年底遷回北平,渠即隨往,以後再來接眷。他日會麵殆將在上海矣。此次佩回來,晤麵次數不少,而敘談無多,又將分別,不免悵然。張誌和為我家之東鄰,前曾識麵,佩之熟友也。坐未久,即去。
傍晚與小墨共飲,飲甚多。
廿九日(星期三)早報載毛澤東已於昨日到渝,此事甚為國人所注意。以意推之,中蘇新約既成立,國際形勢亦不容我有內爭,或者可以彼此相讓,趨於團結乎。
作書三通,複不相識之投書者。看彬然等所編選國文本,書其所見,以告彬然。
午後子傑來,言馬思聰又將開演奏會,囑餘為文。談及中蘇新約及對於蘇聯之觀感,語皆不甚中於理。大概從政之人別有一種想法耳。
三時至《新民報》館,晤楷元閑談。渠動身在即,將至重慶,俟交通有路,即往漢口。
五時,獨觀電影於蓉光,乃蘇聯所製新聞片,一為克裏米亞會議,一為攻入柏林。前一片中,羅斯福蒼老不堪,瘦削衰頹,自飛機下,即乘吉普車,殆已不任步履。念斯人不辭勞瘁,非唯為美國,抑且為全人類,至於損其健康,此次會議後即與世長辭,為之愴然,幾於淚下。後一片專敘紅軍戰績,柏林人民在炮火中趨避,淒慘無倫。
七時歸,獨酌,進月餅一枚即為晚餐。
三十日(星期四)改小墨所作鼠疫之文,亦將入“少年”。川省霍亂未戢,而川南又傳鼠疫之警,自秀山延至黔江,雖經衛生醫務機關防禦,而經費不多,一般知識水準又低,未必有大效。若蔓延及於大都市,較霍亂可怕更甚矣。
傅肖岩自金堂來,通信已久,初次識麵。其人不到四十歲,頗有清介之氣。即為言聞在宥之住所,請其自往接洽任教之事。
飯後,《新民報》之兩記者來訪。詢以國內團結問題之前途,皆言未必有大望,然亦不致決裂雲。
讀黃任老所著《延安歸來》,係敘其訪延安五月間之經曆。覺延安之作法平易切實,就事解決,處處為改善民眾生活著想,殊可欽佩。各地若均能造成如此風氣,則一切有辦法。若繼承傳統之官僚政治,變本加厲,則一無可望。任老嚐以人存政舉、人亡政息之意詢毛君,以為延安之將來或亦將循此軌跡。毛君答此誠可慮,然已找到一新路,其路即為民主。餘觀而深喜其言,所謂人存人亡,皆指倡導者而言,既成民主,則倡導者退居於不重要之地位,自無政息之懼矣。
入夜又細雨,至於夜三時,大雨傾盆,累時不止。心慮明日又將遭水厄,不得安眠。
卅一日(星期五)起來見室中又積水二寸許,仍赤腳竟日。上午雨不止,午後起風水退,雨亦止。然迄於夜間,又淅瀝而下矣。
上午作文一篇,題為《送馬思聰先生序》,仿古文家命題也。將以刊於《新民報》。午後改“少年”之投稿一篇。
近日美國軍隊開始登陸占領日本本土。日方與盟國簽字,正式投降,殆將在下月二日。我國政府人員已飛抵南京上海漢口各地。在華日軍向我國投降,又將在下月二日之後。
毛澤東與蔣先生已會見兩次,報載談判已展開,為期八日。關於軍事,由國共雙方討論,關於政治,由各黨派及無黨派人士討論。據此,似不致決裂也。若能得一較好之結果,實為我國前途之福。
九月〔前二十五日,選錄二十四日〕
一日(星期六)上午校讀陳原一文,談蘇聯之科學研究。其研究用集體的方式,其目標在增進人民之福利,理論與技術不分,發見與應用聯係,大可感佩。非社會主義之國家不克臻此境域也。
報載東三省改為九省,曰遼寧、安東、遼北、吉林、鬆江、會江、黑龍江、嫩江、興安。該處地麵遼闊,開發有望,增設省分以期事功,誠有理由。然若以此為位置若幹人作官之辦法,則毫無意義,且見其可鄙矣。
午後鍾博約來,言明日即往什邡,仍任教務。朝相來,談時事。出外閑行,至於店中,祠堂街積水未退。回家,作書致芷芬。重慶諸人久無來信,念之,又作書致彬然。
二日(星期日)日本今日向盟國正式投降,由其新任首相東久邇簽字,儀式在美國軍艦米蘇裏號上舉行。各盟國宣布世界第二次大戰至此告終。我國定以明日起,三天為慶祝日。
飯後至《新民報》館訪楷元閑談,渠言在漢辦報,內政部登記不易,尚須徐徐設法。因而離蓉之期未可早卜,由何文龍先往重慶打幹雲。
至春熙路買雜誌數種而歸。讚平來,留之共飲。談還鄉之期及在鄉閑適情形,共為設想,未知究何日實現。
三日(星期一)上午聞炮聲及解除警報,鳴炮之數聞為百有餘聲,不詳。警報甚低微,自廿六年起年年聞此聲,唯願從今而後,永不複聞。
報載昨日日本投降,簽字於降書之日本代表為重光葵與梅津。重光葵為其外長,梅津則前此簽所謂“何梅協定”者也。麥克阿瑟代表盟國簽字,此外簽字者為中、英、蘇、澳、加、法、荷及紐西蘭各國之代表。
謝冰瑩來,以紙索書。俟其去即為書之,附帶寫他人所托書件二。
飯後改小墨所作談原子之文半篇。入睡一時許。四時與墨出外遊觀,街上懸旗結彩,遊人來往。至店中,觀祠堂街及少城公園中遊行隊伍之集合。所紮燈籠及所飾汽車,皆簡陋粗俗。人眾止有嚷嚷,無以表其歡愉之情。此事自關教育程度,無可強也。六時歸,不待遊行隊伍之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