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清隱患穆子煦南下 試武功於一士喪氣(2 / 3)

“笑什麼!”中年漢子賊亮的眼珠子碌碌地一轉,挺著站直了的身子說道,“拿爺們解悶兒麼?把我渾身上下稱稱,要有半斤重,就算爺吃了你油餅!”掌櫃的一瞪眼,罵道:“媽的個臭屄,十足的賴種!”說著一個漏風巴掌摑將去。誰知那漢子迎著臉並不躲閃,隻聽“啪”的一聲,那掌櫃的隻“哎喲”一聲,手腕子登時脫臼,搖頭攢眉一個勁隻是揉捏。那漢子扮個鬼臉兒,一把奪過秤來,遞給一個瞧熱鬧的,道:“兄弟,這掌櫃的忒不濟事,你來掌秤,看我究竟有多重!”

這一來圍觀的更多了,前頭的涎著臉呆看,後頭的人伸頸踮腳一擁一動,大人叫,孩子嚷,煞是熱鬧。穆子煦眼見這人身負絕技,原要走的,又止了步。

那瞧熱鬧的細看了一下手中的秤,並無異樣之處,便紅著臉笑道:“既然一定要秤,那就來吧!”便提起秤係。中年漢子一隻腳踏進秤盤,兩隻手各攀一根係盤繩,說道:“你提起來!”掌秤的看他身量,約有一百一二十斤的樣子,憋著勁猛地向上一提——誰知連盤帶人輕飄飄的,秤杆翹起老高,悠蕩了幾下才穩住。眾人怔著看時,真的不到八兩!先是一陣驚訝的議論,接著便一片聲價叫好喝彩。

那漢子下了秤盤,將秤擲還了目瞪口呆的胖掌櫃,笑道:“放心,不奪你的鋪子!不過借你招攬幾位財神,你就嚇得這個樣兒!”說著,將袍角撩起掖在腰間,辮子往脖子上一盤,至樓前“哏”地一聲抱起一塊下馬石,托在一隻手上,輕輕放在勝棋樓南飛簷下,站了上去,雙手一拱,說道:“在下於一士,幼時訪明師於深山,學得一身功夫,以武會友未逢敵手。有樂意玩玩的,不妨下場一較!”說罷一頷首,顧盼間,其神氣頗為傲慢。

眾人這才知道這個於一士是賣藝的,看那塊下馬石,少說也有五百斤重,無不駭然,早有幾十枚銅子兒丟了過去。

“想不到偌大南京,龍盤虎踞之地,竟如此令人掃興!”於一士叫了半日陣,見無人下場,歎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十兩一錠大銀放在石頭上,從地下撿起那幾十枚銅子兒,用拇指和食指一卡,又道:“這是七十個康熙子兒,我就這兩個指頭卡了,誰能奪了去,十兩銀子權作酒資奉送,如何?”

人群一陣騷動,一個年輕小夥子捋了袖子,漲紅著臉進場說道:“儂拿穩哉!阿拉試試看看!”說著伸手便奪。於一士神定氣閑,一手叉腰,任小夥子東拽西扭、連掙帶頓,那疊錢恰似鑄定了似的,再動不得分毫。於一士一笑,一手解下腰帶穿進手指間,說道:“一人不成,幾個人也可,這帶子穿過,憑你人拉手扯,我若移動一步,掉一枚錢算輸!”“不中用的上海佬!滾蛋!這錢是金陵窮爺們的了!”人圈子一動,四個方才在欄下吃酒的叫花子一擁而入,一把推過那個上海年輕人,扯起帶子兩個人各拉一頭,背纖似的猛拽,個個累得臉紅眼暴,也無可奈何。周圍的人叫一聲“好”!銅錢雨點般撒得滿場都是,於一士哈哈大笑,說道:“我以為六朝金粉之地定必藏龍臥虎,原來盡是些膿包!罷了罷了,哪裏尋出這些驢牛到這裏現眼!”幾個叫花子對望一眼,灰溜溜去了。

穆子煦原不過瞧熱鬧兒,並無心思比武,聽著於一士口氣狂妄,不禁上了火,袖口一紮,正要上場,卻見那個肮髒道士搶先擠了進去,一手握著狗腿骨,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居士乃富貴官宦,何必爭這幾兩銀子,還讓我道士換些狗肉吃罷!”說著瘋瘋癲癲上去,眯著眼打量於一士,口中笑道:“乖兒子,孝敬了清風道爺吧!”啃了一口狗肉,劈手一把便奪了錢去。

眾人立時大嘩,於一士正發怔間,清風道人已將十兩銀子揣起,笑嘻嘻轉身就走。於一士忙道:“你趁我不防奪去,不算本事!”

“小家子氣!”清風回頭笑道,“還你這串小錢!”說著隨手將那疊銅錢扔在地下,穆子煦看時,已被捏成一團,上頭五個指印赫然在目,於一士方知這道士手段高強,一怔之下換了笑臉,一揖到地說道:“後學不才,冒撞了仙長——清風仙長駐觀何處?請毗盧院小敘一時如何?”清風轉臉對穆子煦一笑,說道:“今個兒牛鼻子走運,連連遇著闊施主,有個年兒半載,不就發了麼?”說著便走。這一刹那的神氣,穆子煦覺得十分熟悉,細想時卻不知何處曾見過麵。

於一士不禁大怒,幾步趕上清風,口中道:“於一士恭送狗道士……”飛起一腳朝清風屁股上踢去。清風顛著步兒頭也不回,口中說:“不勞相送,怎好生受你的禮?哎喲不敢當……”屁股接住於一士的這一腳。於一士似覺踢在石頭柱子上一樣,連骨徹髓地疼痛不已,哼了一聲,趔趄一步才站穩了。老遠還聽清風東扯葫蘆西扯瓢,口中念念有詞:“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愛我者恒若愛我所愛,憎我者恒若憎我所憎……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正複為奇,善複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