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興天兵激戰布通河 念聖恩獻計截逃兵(2 / 3)

曉行夜宿整兩日,康熙的禦營抵達烏蘭布通前線。當晚康熙睡了個好覺,第二天一早便騎了禦馬到烏蘭布通河查看敵營。沿河從巴林移駐過來的八旗兵、綠營、漢軍旗營將士,見寶扇龍幡遮天蔽日,都知是禦駕到了,三十裏連營,立時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

康熙催馬到了河沿,一手按著冰冷的劍柄,一手舉著望遠鏡靜靜地望著對岸,但見對岸依山傍水密密麻麻寨柵林立,鹿砦壕溝滿布陣前,果然布置得銅牆鐵壁也似。皺眉看了半日,康熙放下望遠鏡,回顧身後眾人笑道:“葛爾丹不愧名將,用兵布陣不含糊。可惜走了邪道不得天助!——飛揚古,我軍的紅衣大炮都拉上來安置了麼?”

“回萬歲的話!”飛揚古在馬上欠身答道,“共是四十三門紅衣大炮,射程都在七裏以上,他這些土壘的營寨何足道哉,頃刻之間叫他灰飛煙滅!”

康熙點點頭,方欲說話,便聽對岸中軍大寨三聲炮響,撼得大地都微微顫抖,素倫等幾十名侍衛“嘩”地簇擁過來,將康熙緊緊護在中間。康熙微微一笑,說道:“哪裏就會打過來了?朕看像是葛爾丹要出來說話!”

出來的果然是葛爾丹,聽見對岸清軍鼓噪呐喊聲,料是康熙親臨陣前,便帶了幾十名親兵護衛撥風似的打馬來到河的北岸,遙見對岸一群文官武將將一個氣度軒昂的中年人護在中央,知道必是康熙,便在馬上將胳膊橫於胸前,身子一躬,朗聲說道:

“臣博碩克圖汗葛爾丹覲見博格達汗天顏陛下!”

此時正當枯水季節,二人相距不過七八丈遠。清澈的烏蘭布通河水最深處也不過四尺有餘,河底的鵝卵石都看得清楚。康熙接敵如此之近,眾人都把心懸得老高。卻聽康熙冷冷說道:“你也是汗,朕也是汗,談何‘覲見’,何必客氣呢?再說準葛爾在西疆,離此萬裏,你帶兵到科爾沁王的地域來做什麼?朕倒要領教!”

“您是天子大汗,我是部落小汗。”葛爾丹被康熙不軟不硬的話噎得一怔,咽了口唾沫奸笑一聲道,“我前年曾請商南多爾濟喇嘛轉致大汗,葛爾丹從未自外於中華皇帝。我部落臣民向來都尊重大皇帝法統,並不敢妄行!”

“不敢妄行?”康熙突然仰天大笑,“……真乃是天下奇聞!爾既稱臣,不經奏請兼並準葛爾四部,吞並喀爾喀三部,稱兵數萬蹂躪山陝及東蒙古諸部,還說是‘不敢妄行’!自古以來奸臣不計其數,哪一個及得上你這樣的肆意妄為?”

“大汗!”葛爾丹收起了笑臉,打斷康熙的話頭說道,“舊事何必重提呢?土謝圖汗聯絡漠北蒙古諸王,屢次侵擾我準葛爾,搶掠我部軍火,還殺掉了我的一個侄子,是我準葛爾不共戴天的仇敵!你為什麼向著土謝圖汗,偏袒一方?君既不君,臣自然也可不臣!”

康熙陰冷地一笑:“這就是你稱兵犯上的借口了?說朕偏袒土謝圖汗,你有何憑據?”葛爾丹用手指著康熙身後的阿秀厲聲說道:“那個女的,就是土謝圖汗公主寶日龍梅!這就是活憑據!”

“賊子!”阿秀聽到此處,再也忍不住,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瞪眼罵道,“你這草原上的惡狼,貓頭鷹!你還我的父親,還我的部落……”她的聲音沙啞又淒厲,聽得眾人無不凜然起栗。葛爾丹將手一擺,隨行的二十多名親兵拈箭搭弓便射過來,早有素倫帶著侍衛揮刀上前,舞得銀球兒似的,斷箭殘羽紛紛飛揚,哪裏傷得著康熙一根毫毛?康熙登時勃然大怒,揮鞭指著葛爾丹道:“哪個將軍先替朕出陣?”

“奴才願往!”言猶未畢,康熙身後的侍衛中忽有一人閃身出來答道。

康熙瞧時,原來竟是北巡途中打獵,被猛虎嚇得坐倒了的侍衛張玉祥。他一臉懇求的神色望著自己,康熙便點了點頭。張玉祥眼眶紅紅的,謝了恩,“刷”地撕開了身上的袍子,雪白的身子上用青靛刺文,卻非龍非虎、非花非雲,一色不斷頭的都是個“恥”字!張玉祥赤著膊,大吼一聲,躍馬跳入河中一躥一躍奔向對岸,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拚勁,把兩岸的人都看得一怔。康熙便忙吩咐武丹:“放箭掩護!再過去些人,打掉這王八蛋的傲氣!”話音剛落,護衛中軍的戈什哈四十多人也都將上身脫得赤條條地衝了過去。葛爾丹一見來者不善,忙命後衛一百多人衝過來廝殺,立時,烏蘭布通河兩岸鼓聲齊鳴,殺聲動天,助威呐喊之聲響得開鍋粥似的。

張玉祥自被康熙拔掉了頂戴花翎,一直被人瞧不起。他隱忍待機,暗自刻苦習武、練膽已有七年。今日一出陣便銳不可當。渡河時肩上腿上已各中一箭,張玉祥忍住疼痛不語,狠命用手拔出來甩進河裏,剛一上岸就有一個騎兵揮著刀當胸砍來,張玉祥身子一閃,順手牽過斜劈一刀,將血淋淋的人頭摜過河南岸……身後的四十餘騎赤膊大漢一擁而上,和葛爾丹一百餘人的衛隊殺成一團!康熙眼見眾寡懸殊,緊張得一把攥住了飛揚古。飛揚古卻笑道:“不妨事,主上這一招雖倉猝了些,卻哄得葛爾丹不能分神,我已令左翼的年羹堯帶四千人從上遊抄過去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今天打他一個下馬威!”

此刻,對岸的廝殺緊張得叫人透不過氣來,狂跳的戰馬縱橫跳躍著,剽悍的蒙古武士和滿漢戰士揮著雪亮的刀生死相搏,血刃相交間響起一陣陣令人膽寒的碰撞聲,有的被砍掉了手腳,有的被削飛了天靈蓋,血花繽紛如雨,撒落在春寒料峭的草原上,被砍倒的戰馬在痛苦地抽搐著。張玉祥殺紅了眼睛,臉上身上全是黏稠的鮮血,一邊大吼著,一邊劈刺砍剁,兩岸的軍士看得眼都直了。他如此神勇無畏,連葛爾丹部中也有人叫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