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陳軍威猛轟駱駝城 詐投降夜走昭莫多(3 / 3)

年羹堯是極要強爭臉的人,當眾被辱,無處遷怒,回頭看看穆薩爾,一把提過來,惡狠狠道:“爺零割了你!”

“慢!”

身後忽然有人大聲命道,眾人回頭看時,竟是康熙來到陣前。

康熙沒有再理會年羹堯,拍拍穆薩爾壯實的肩頭,吩咐道:“給他解開。”見眾人已下馬伏地叩頭,遂問飛揚古道:“你在西翼安置了大炮,可見預計了葛爾丹的逃跑,為什麼不多置一些?若在西邊佯攻,也不至於就逃掉葛爾丹啊!”索額圖的臉立時變得蒼白,生怕飛揚古當麵說出真相,這責任就嚴重了。但飛揚古卻不敢,隻委屈地看了一眼索額圖,叩頭顫聲答道:“總是奴才辦差不力,放走了元凶首惡,求主子重重……降罪……”康熙略一思索,走至穆薩爾身邊,用蒙語說道:“各為其主,古有遺訓:勝不足驕,敗不足辱,朕憐你是蒙古英雄鐵漢,放了你,你去吧!”

“什麼!”穆薩爾驚怔了,翕動著嘴唇,半晌才道:“……放了我?”

“對,放了你。”康熙淡然說道,“回去勸說你的部卒,不可再與朝廷為敵,不要再聽葛爾丹的,好生在西域為朕守藩。你都看見了的,你們死了兩萬五千,我們死了一萬有餘,他們都有妻室兒女、父母家庭,這是何等之慘?”

穆薩爾突然失聲痛哭,用蒙語嘰裏咕嚕說了一陣,上馬飛騎,眨眼間便消失在暗夜裏。

“不能全怨飛揚古,朕也有失算之處。”康熙說道。他的眸子望著遠處黑沉沉的草原,舒了一口氣,“現在必須盡快判明葛爾丹行蹤,一步也不能放鬆,窮追到底,直至擒拿到手,朕才能安臥北京!”

飛揚古叩頭說道:“此戰未收全功,責任在臣,臣願帶三萬輕騎窮追,一年之內捉不到葛爾丹,臣將首級付於從人送回北京,萬萬不可再勞動聖駕了!”康熙默然看了一眼索額圖,飛揚古自動請纓前敵立功,他原歡喜。但此刻功虧一簣,難道他一點責任也沒有?良久,康熙方道:“朕說了親征,其實一仗未打。追擊葛爾丹朕親率中軍一萬四千,從後猛追。飛揚古率軍三萬五千由北路強行軍直逼科布多截他後路!”

“請旨,”索額圖覺得自己沉默得太久,忙道:“奴才辦什麼差使?”

“你嘛……”康熙猶豫了一下,“你和士奇就守著大本營調度軍餉。不得朕旨不能擅離。明珠隨朕中營打仗!”

索額圖明白“不能擅離”的意思,就是不許他回北京。不禁打個寒噤,隻得叩頭說道:“臣謹遵旨,當調甘陝軍馬,牽製青海藏兵不能援助葛爾丹。隻是這裏離前線太遠了些,請旨是否將禦營移往集寧,以便節製?”

“可以。”康熙臉上毫無表情,“隻是要快,時時打聽朕中軍行蹤,確保北路軍糧秣,這是軍機,誤了差使朕就不包容你了!”

事情就這樣確定下來了。康熙率軍正麵追擊,飛揚古帶北路軍包抄,直向西北窮追。不數月間,清軍連克阿巴哈納爾、二連浩特重鎮,殲滅葛爾丹一萬餘名留守軍隊。待至八月中,清軍在昭莫多會師,激戰一日方攻下這座要寨。盤查俘虜時,方知葛爾丹先是派人與戈羅文聯絡,羅刹見他已無用處,不但不肯收留,連原已答應的一千枝火槍也拒不交付;與回部、青海聯絡,信使一去杳如黃鶴。城中降將隻說葛爾丹由他的女兒護送,十日前就棄城而走,誰也不知他逃往何方。

得悉這一情況,康熙立即在昭莫多的喇嘛廟中召集軍事會議。恰這時留守北京的張廷玉和佟國維奉皇太子命遞來飛折,說回部、青海、哈薩克等部都已修表朝廷,叛離葛爾丹,稱臣進貢,保證葛爾丹一入境,即刻擒拿解送北京。康熙與飛揚古合計:此刻葛爾丹別無路走,隻有投靠達賴喇嘛桑結仁錯。

“真的如此,那就麻煩了。”飛揚古想到自己十餘年的準備,被索額圖一語敗壞,真有點欲哭無淚,“請聖駕回京,此時臣隻能重新組織兵力進擊青海之南了!”

康熙隨意翻動著北京遞來的一疊奏折,足足幾十件,都是各部院大臣請駕回鑾的。有的說:“蠻夷荒服,治以不治,古惟有驅逐之而已,防守之而已。”有的說:“勞師遠征,未必能奏效也。”康熙看著輕蔑地冷笑一聲,將文件一推,對飛揚古道:“打起精神來!青海回部既入我手,葛爾丹想去藏北談何容易!朕看他此刻頂多逃往塔米爾河一帶。隻要藏兵不能和他會合,一定能捉住他。現在還不能說功虧一簣,若真的放虎歸山,數年之後就又要變成西域一大毒瘤!”飛揚古看了看康熙,康熙的臉繃得緊緊的,石頭人一樣不動聲色。飛揚古心下又愧又佩服,遂叩頭說道:“使聖心勞苦如此,臣萬死不能辭咎!既然皇上決心已定,臣何敢畏難?”阿秀一直侍候在康熙身邊,見康熙伸手摸杯子,忙斟了茶送上來,說道:“萬歲爺斷定他逃往塔米爾,那他要想和桑結仁錯見麵,至少還得一年!冬天就要到,馬無草是不能行軍的,這時候撲上去,一定能捉住他!”

“你說得對!”康熙一擊案站起身來,目中放出咄咄逼人的光,略一思忖,至案前提筆疾書寫道:

大將征袴膽氣豪,冰矛青劍霜刃刀。

待到天兵凱旋日,親與將軍脫戰袍!

看了看,中間有兩個“將”字,似有不妥,也不細推敲,將墨汁淋漓的紙遞給飛揚古道:“這個賜你!你還是率軍由北路包抄,朕率中軍督戰!今日即召三軍千總以上官佐,朕親自訓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飛揚古抖著手接過詩,熱淚像泉水般湧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