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眼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看著石豪給我發來的那張照片。
照片拍攝的是一個石碑,石碑已然風化,上麵有明顯的刻字痕跡,但年代太久,已經看不清,石碑下麵還沾著淤泥,應該是剛從地下翻出不久。
讓我最為吃驚的還是石碑表麵,準確的說是石碑下半部分,其上竟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猛虎圖案。鼓脹的肌肉,張狂的紋理,怒瞪的眼珠,那虎身的造型竟與藍虎一般模樣!
詫異之後,我心頭一震,回想著一個個詭異卻又似曾相識的畫麵,天哪,這石碑我竟然見過!隻不過………
事情要從三天前開始說。
彪子最近失戀了,他喜歡上了省城大戶人家的一個小姐,和我們店原來那個夥計一樣的遭遇,大戶人家還是那個大戶人家,小姐也還是收費的小姐。彪子抑鬱了幾天,便找我去喝酒。雖然我並不能喝,偶爾和何大爺喝點家釀的酒還行,在外喝酒一喝就醉,醉了還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自初中第一次喝酒就如此,但我昨晚還是陪彪子喝了一宿,最後喝吐在了飯店,不省人事。
彪子雖然沒喝多,但走起路來也晃晃悠悠的,背著我往何大爺那走,想給我要碗醒酒湯藥喝。
我就趴在彪子的後背上,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恍恍惚惚地好像去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睜開眼睛,山林之內,我一個人站在樹叢中。
周圍的樹木看著很熟悉,似乎在毒牙口中見過,但樹都長一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聯想到了毒牙口。
我正走著,突然,一道黑影在不遠處閃過,我看不清那是什麼,但卻又感覺熟悉,我急忙跟了上去。
待我看清那黑影樣貌時,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竟然是藍虎!
一身黑藍色的皮毛下包裹的是極其誇張的肌肉,變異後的藍虎此時不僅威武,更是恐怖。
我內心極為恐懼,卻也甚為不解,藍虎………它怎麼又出現了?
藍虎慢步向前,我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竟然還跟了過去。見前方好像還有什麼東西,藍虎慢慢近過去,我躲在一棵大樹後,不敢再往前。
隻見藍虎走向一處山洞,洞口處站著一個人,那人一身裝束很特別,藍虎走到他旁邊,就像是獵狗來到主人身前一樣,趴在地上。
我瞪大眼睛看那藍虎的“主人”,心想,難道這就是何大爺的先祖,那個神秘的薩滿,拿圖?!
無須懷疑,藍虎在他麵前的樣子是那般乖巧,想必這一定就是拿圖,但是,拿圖不是幾百年前就消失了嗎?
不知拿圖和藍虎是否發現了我,但拿圖似乎並沒有觀察周圍,他此時正麵對著一塊石碑,手中拿著東西在石碑表麵來來回回,那動作應該是在往石碑上刻東西。
這場景越來越奇怪了,突然出現的藍虎和拿圖,在這山中對著一塊石碑刻畫著什麼,這行為讓人一時難搞清楚。
我終究還是忽略了一個最主要的問題。
我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待拿圖刻完後,扔掉手中工具,他自己欣賞著自己在石碑上刻下的東西,似乎很滿意。我心裏很好奇他究竟在石碑上刻了什麼?
目的已完成,這時,拿圖突然騎上藍虎,消失在了眼前,周圍安靜異常,這一來一回的,仿佛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小心翼翼地走出來,也不知道我今天怎麼膽子這麼大,也沒嚇跑,也沒嚇尿,竟然還能腿不抖地走過來看。
我走到那個石碑前,見石碑上麵書寫著四個字,字形很大,筆畫也很清晰,但並不是現代的文字,說不出是什麼字體,反正我看不出那是什麼字。
我的注意力並不在那四個字上,而是集中到了字下麵的部分,因為石碑下麵刻有數個醒目的圖案,為首的那個竟是一隻栩栩如生的猛虎!
我很是震驚,這就是拿圖剛才在刻的東西嗎?這很明顯就是藍虎,他為什麼要把藍虎的圖像刻在這個石碑上?
我想不出原因,正準備看看下麵那幾個圖案是什麼,忽聽身後一陣聲響,我急忙轉過頭去看,隻見一張巨大的虎爪正狠命抓向我的腦袋………
“啊!”
隨著一聲喊,我口中的一口藥一下子全吐在了彪子臉上。
那藥很苦,氣味更是重,彪子還吞進嘴裏一點,一陣嫌棄,抹著臉不停地叫:“哎呀我操,哎呀我操………”
我見眼前不止有彪子,還有何大爺,大爺見我突然醒過來,問道:“大獵,做噩夢了?頭還疼嗎?”
經何大爺這麼一問,我還真感覺到有些頭疼,摸著腦袋,回想著我是怎麼來的何大爺家。
彪子像個怨婦似的和我說,他將我抬到何大爺這來要了一碗醒酒的藥,剛給我喂下第一口,我就像是詐屍一樣怪叫,還吐了他一臉。
這些事我都已經想起來了,此刻我腦中不斷回想的是剛剛昏睡時經曆的那一幕,藍虎、拿圖、石碑,這又是一個奇怪的夢,但怎會這麼巧就夢到了藍虎,並且,我從未見過拿圖,怎麼還會夢到他?這簡直不可思議。
我現在一閉上眼睛還能看到藍虎的樣子,還有我轉身時,那突然襲來的虎爪,真實的讓我不寒而栗。
何大爺見我似乎是有心事,問我怎麼了?我說沒事,就是頭還有些疼。
我問何大爺說:“大爺,拿圖有沒有刻過一塊石碑留下來?很特別的那種,上麵有藍虎圖案?”
何大爺一聽“拿圖”二字,表情頓時有些變化,因為旁邊還有彪子,他並不知道拿圖的存在。
但一想彪子也不是外人,何大爺回答道:“沒聽說,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搖搖頭,說沒事,但心中卻亂作一團。
酒醒的差不多了,我們離開何大爺家,彪子要送我,但我沒讓。我和彪子分別回家,我在回家的路上還在想,那石碑是怎麼回事?上麵的大字寫的是什麼?那藍虎刻像又是怎麼回事?而且,在藍虎刻像下麵好像還有其他刻像,但我沒有看清是什麼。
雖然糾結,但生活一旦回到正軌,很多事也就隨之淡忘了。
其實,從山裏出來後我就想問我姥爺關於楊家的事,很想知道少爺和老五背後是一群什麼樣的人,今晚總算和我姥爺聊了起來。
“刀山火海萬千子,再無四姓家族人”,我姥爺說完這句話後,又抽了一口煙。
兩句話,像詩,又像對聯,我怎麼想也沒想明白這話什麼意思,便問道:“姥爺,我問你關於楊家的事,你這兩句又是什麼意思?”
我姥爺吐了一口煙,說道:“這兩句裏就包括了楊家。”
我還是不明白,催促道:“那你說清楚點吧。”
我姥爺把煙頭扔掉,坐直了身體,對我說道:“以前你小,從沒給你講過關於獵行的事,後來因為你爸媽的原因,長大了也沒跟你講過,但現在你竟然問起了,自己也經曆了那麼多,那我就給你說說。”
我聚精會神地聽著,表情雖沒顯露什麼,但內心已是興奮不已。
“獵行中的各派都是有家門可尋的,跑山的眾多,一個村子一個屯子的人倚山而居,進山打獵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但長久下來,便形成了獵幫,出了一個有能力的主事人後,就又聚合成了家族。所謂四姓家族就是,東北的楊家、西北的陳家、西南的徐家,還有,中原的謝家。”
我一聽“東北的楊家”,忙問道:“就是我問您的這個楊家?”
“別打岔,聽我說完。”我姥爺繼續說:“楊家從前是胡子,頭領姓楊,人稱楊五爺,混跡東北,民國末年才幹上的偷獵,土匪的本家兒沒丟,跑山全當兼職。進山打虎殺熊,寨子裏的弟兄要吃,吃不完的拿山下去買,漸漸發現這行當還挺有油水,便大規模的幹了起來。自家勢力擴大後又收了很多小獵幫,勢力越來越大,最後竟成了東北偷獵的第一家族。”
聽完我姥爺這一番話,我才知道原來楊家是土匪出身,但這也正常,東北大地在舊時候土匪遍地,什麼謝文東、張樂山,都是著名的土匪頭子,很多土匪都是被亂世逼出來的,都想活著罷了。
我姥爺感歎道:“老楊家當年確實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事!”
我正好奇是哪些事時,我姥爺就講起了關於楊家“屠村”的事。
楊家做事兒的風格很鮮明,一個字,狠!他們收編小獵幫時,執行的理念就是“順者昌,逆者亡”,心甘情願的跟著他,好吃好喝的待你,要論仗義,那沒的說。但如果不歸順他,沒辦法,你們獵幫中有一個算一個,連帶著家眷,一個也別想活。
想當年,一個靠近長白山的小村子生活很祥和,村裏男人大多靠打獵為生,楊家人看上了這塊地,也看上了村裏的人,要收他們入夥。村裏人自然不樂意,把進村的楊家人都給打了回去。楊家領頭知道後,帶領著百十號手下弟兄,拿著獵槍衝進了村子,男女老少一概不放過,男的砍頭,女的奸殺,小孩老人統統不留,將村子裏居民全部屠殺,據說當時隻人頭就填了一坑,沒留一個活口。
亂世紛爭,土匪殺人也是正常,但這一出手就是屠村的確也罕見,我憤恨道:“殺人屠村,這和日本鬼子有啥區別!”
我姥爺搖搖頭,說道:“楊家雖然在擴張時很殘暴,但在民族大義上還是說得過去的,當年東北淪陷後,楊家人一直在暗地裏打日本鬼子,還捐過不少錢和物資幫著抗日,這些光明的事咱也不能不記得。”
“這還像是人幹的事。”我心想,在民族大義上不偏移,那就說得過去。
東北淪陷後,做了漢奸的土匪不在少數,日本人將他們收入自己的軍隊,算是偽軍的一部分,俗稱“二鬼子”“狗腿子”。楊家人勢力那麼大,日本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們,但他們卻沒做漢奸,能做到這點絕非易事。
“那其他三家呢?”我急切地問道。
我姥爺繼續講:“陳家是西北偷獵行當的宗主,開始陳家並不是一個家族,隻是一門由十六個西北刀客組成的小幫派,領頭姓陳,直到後來做起了偷獵,才改為陳家族。西北狼、黃羊滿天跑,大西北這塊寶地讓陳家拿下也是老天爺眷顧的。家族勢力不斷壯大,皮貨肉貨大量的出,手上有人還有錢,最終成了西北地區獵行第一家族。”
“陳家幹過什麼大事嗎?”
我姥爺重重點了一下頭,說:“幹過!”
新疆在曆史上一直是中華西北地區的一塊寶地,但新疆並不是陳家的勢力範圍,很多當地人排斥漢族,過去當地鬧過暴亂,見漢人就殺,兩方關係很差,更別說準許你進去打獵了。
曾有一支陳家人偷偷趕進天山偷獵,不巧被當地人發現。當地人也是野蠻,竟一個活口沒留,全殺了。陳家頭領暴怒,領著手下眾人衝了過去,讓當地領頭交出殺人者,當地領頭自然不肯,雙方話不投機便打了起來。這一仗打的不小,陳家殺了很多當地人,無論男女老少,見當地人就殺,從此以後,陳家人再進新疆打獵,再沒人敢攔著。
我姥爺對我說,陳家人至今也沒有吞並新疆地區的獵行,十六位家族創立者接連離世後,家族中強硬的人少了很多,後期的頭領與新疆當地的獵幫立下條約,井水不犯河水,但兩邊人都可以相互來到對方的領地打獵,隻要你有本事獵到東西,隨便來,彼此不打擾,以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