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今天折騰的動靜不少,再加上幾日來無甚公務,官吏們都不來議事,我便睡起了懶覺,打算好好休息休息。這一覺直睡到天光大亮,我才蘇醒過來,隻覺精神百倍。
剛下床塌,祁猴兒聞聲從外廳跑了進來,道:“主子醒了?主子,大堂上來了好些官吏,都等著向主子回事呢!”我一聽便笑了,道:“小猴兒,昨兒這一架打得好啊,把這些官吏們的病都打好了,今日可都來上堂議事了!”祁猴兒也笑了起來,忙著幫我穿衣洗漱。
換好官服,我來到大堂之上,隻見三十多名官吏站立在大堂兩側,互相議論著什麼,見我一來,立刻分兩班站定,大堂之上肅靜了下來。
我往大案前一坐,笑了笑,道:“各位大人,病都好了麼?本官近來公務繁忙,未曾前往探視,請各位大人見諒!”這些官員大部分都是臉色一紅,有少數幾個臉皮較厚之人樂嗬嗬一臉媚笑道:“大人公務繁忙,當然以公事為重,能這般體諒下官等人,大人可說是十分體貼下情,愛民如子啊!”
我聽了不由一樂,心道:“這幫人怎得如此不要臉,說出這等話來竟然毫無慚色!”那幾人見我臉露微笑,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大堂之上頓時其樂融融。
這些官吏趁機一頂頂高帽向我壓來,什麼微服上街體察民情,路見不平拔劍相助,一人勇鬥數百名軍卒,武功之高,天下第一,而心懸百姓之苦,這等慈悲更是古今無雙等等等等,無不極盡花樣,不一而足。見他們都忙著向我溜須拍馬,我也不好意思戳穿,但聽著委實別扭之極,便岔開話題,向他們詢問起壽春的內政軍情。
在這幫官員一邊吹捧一邊稟奏之下,我倒也聽了個大致。原來壽春百姓十萬戶,南來北往的客商不計其數,各色店鋪酒家足有千戶之多,百姓們倒也富足。駐守的軍士便是城衛軍,共分東西南北四營,負責壽春的治安及保衛。此外,其餘各貴族府中都養有限額的私人衛隊,從最多的景子爵五百名衛隊到最少的五十名,均各不相等。每年歲貢國君二十萬兩白銀、各色綢緞千匹,其餘牛羊馬匹若幹。
我想了想,向負責內政的主薄問道:“每年壽春收上來的稅捐有多少?”主薄恭恭敬敬的答道:“扣除歲貢之外,各色雜物計銀尚有四十萬兩。”我聽完倒吸一口冷氣,好家夥,這壽春一年的收入便可支撐一支五萬人的大軍全年的耗費,難怪廖國和許國都極力想往這裏插上一腳。自己這個守牧使,不知可以支配多少財物?想到這裏,我心中大動,喉頭發熱,清了清嗓子又道:“府庫裏現有多少盈餘可供調配?”
那主薄聞言臉現難色,道:“大人,府庫裏可調用的銀兩並不多。”我探身問道:“那是多少?”那主薄攤開手掌比了比,我道:“五十萬?”見他搖搖頭,我有些泄氣,又問:“五萬?”心想雖不是五十萬,但有五萬也可以幹許多事了。那主簿尷尬的又搖了搖頭。我一愣,道:“難不成才五千?”
那主簿嘴一咧,笑比哭還難看,道:“實不相瞞,隻有五百!”我一聽便頓時泄了氣,一屁股坐回原位。歲入四十萬的壽春府庫可調用銀兩才五百,那我還能幹什麼!我喝道:“不是一年四十萬嗎?怎麼才剩五百?”
主簿連連叩頭道:“大人息怒,雖說刨去歲貢壽春一年歲入四十萬,可此地封屬景子爵,按例取去一半,再加上其他還有幾位爵爺在壽春城外也有封地,這便又要減去十萬。剩下的十萬又要供應城衛軍糧餉,又要支應官吏們的用度和大人守牧府的開銷,同時還要修城開路,賑濟災民,剩下的就沒多少了,這兩年大軍駐在長庸關抗擊廖軍,每年的犒賞也不少,這麼一算,其實這五百還是官員們省吃儉用才剩下來的,已經算多的了!”
見他東說一塊西說一塊,這四十萬轉眼就被說沒了,我這火氣卻被勾了起來,這麼說我當這個守牧使一年隻能花五百了?連一個富商都不如!還有什麼守牧府開銷,這不是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麼?還有什麼賑濟災民,壽春百姓戶戶家境充盈,哪裏來的災民需要賑濟?
雖說存有疑點,可我一實理不清頭緒該往哪裏下手,隻得憋住氣盯著這主簿,一時無話可說。看了他一會兒,我發現這主簿跪在堂上雖是一臉委屈狀,眼神卻甚是靈活,望望這個,望望那個,偶爾透露出一絲狡狹。而與之相視之人臉上雖都緊繃著,嘴角卻不自覺露出一絲絲笑意。我一看便明白了,原來這主簿和堂上之人勾打連環,扮豬吃老虎呢。
想通了這一層,我笑道:“主簿大人請起,今日聽得也累了,大家就散了吧。主簿大人,請把今年的歲入和開銷列一張清單,回頭給我送過來,本人剛剛上任伊始,許多政務還需要好學習學習。”
那主簿恭敬的答應著,和眾官們退了下去。
和這幫齷齪的官吏談了一上午,感覺實在是身心疲憊,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回後堂吃飯去了,將來這種日子還多著呢,一天不達成任務,我就一天不能從中解脫出來,唉,仔細想來還是在軍中心情舒暢,周圍的弟兄們俱都是爽直之輩,哪似這裏,如此這般多的彎彎繞繞,頭都大了。
小四二做好了飯菜,正在內堂等著,見我到了,忙前忙後的伺候我吃飯。我笑道:“小四二,祁猴兒呢?”小四兒抿著嘴笑道:“主子才到大堂理政,那猴崽子就一蹦一跳的到城衛西營上任去了,看他那興奮勁兒,隻怕從今後都不想回來了呢。”
我道:“既然如此,你也別站著了,坐下來一起吃。”小四兒忙搖頭道:“主子麵前,哪兒有奴婢的座兒啊?”一邊說著一邊給我斟酒,就是不肯落座。
正說著,祁猴兒滿頭大汗一身戎裝從門外回來,先給我行了禮,他就站在一旁興奮的說起來:“主子,原來做官那麼威風,難怪天底下人人都削尖了腦袋往裏鑽呢。那幫當兵的,見了我都不說話,一個個手舉的老高,不讓放下就真不敢放下。等我講完了話,那些卒長、兩司馬都跑過來拍我的馬屁,嗬嗬,主子,沒想到這輩子我還能被拍馬屁!”
見他說話是手舞足蹈,我樂了:“知道他們是在拍馬屁,就說明你神智還算清醒。可你要記住,拍馬屁厲害的兵,上了戰陣,腳丫子撒得比馬腿還快,這種兵你可得給我換掉!”
祁猴兒道:“主子說的是,我看著幫家夥,就沒一個好人,說話的時候,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沒一句真的!等我熟悉了情況,就把他們都撤了。”
聽他說得有趣,我想起今日公堂上那個主簿,向我說話的時候也是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莫非說謊的人都有這個毛病?
吃完中飯,見沒什麼事兒,祁猴兒又興衝衝趕往他的城衛西營去了,隻剩小四兒一人裏裏外外的忙活。
我躺在床上,閉著眼冥思苦想,到底如何才能插手長庸關守軍事務呢?容午耬表麵上待我彬彬有禮,可自打我接任守牧使那天前來參見過一次後,便再也沒搭理我這個總管壽春軍政的“大人”。也難怪,從建製上來說他便直屬國君調撥,軍需物資也直接由苑都方麵供應,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都與我沒幹係,這可如何是好?
正不得要領之際,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我心中一動,除了公子言,還有誰有資格直闖守牧府?
抬頭一看,果然是他。隻不過除了他和商卻外,身後還跟著四男四女,都是下人打扮。公子言一抱拳,笑道:“申……呃……殿下,我聽說府上缺人,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實在是虧待殿下了,故此我這次帶來幾個嚇人,都交給守牧府使用傳喚,以後就讓他們此後殿下吧。一點心意,還望笑納。”
看著他一臉的真誠,我幾乎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公子這份厚禮,在下感激不盡啊。我這裏多謝了!”忽見商卻眉間一動,我忽然冒出一身冷汗:“好你個商卻,竟以此借口調人來監視我,難道我還怕你不成?公子言如此一位老實忠厚的貴介公子,卻和這麼一個老奸巨滑之人在一起,真是上天的異數啊!”
商卻吩咐他們先退下,然後把門掩上,衝公子言使了個眼色。公子言臉一紅,唯唯諾諾,張著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臉卻憋得更紅了。
商卻眉頭一皺,向我道:“申壯士,今日我家公子前來,是不相瞞,有幾個疑問需要壯士解答。”
我道聲“請講”,商卻點頭道:“敢問壯士,那日在樹林裏答應我家公子的事情,壯士還記得麼?”
我點頭道:“當然記得,我答應你家公子,冒充離殿下前來壽春,待一二月後,便製造機會令廖軍與苑軍啟釁,然後偷梁換柱,將許離人頭取出,讓廖國和許國從此結下血海深仇!”
商卻質疑道:“那請問壯士,閣下一到壽春,便過問本地軍政要事,如此拋頭露麵四處插手,難道不怕旁生枝節,令消息外泄麼?”
我冷冷道:“我冒充許離,畢竟不是可以長久之事,一旦事情敗露,你家公子所有計劃全部泡湯!我想這點商先生比我明白。我若不在短時期內掌握壽春軍政大權,如何插手長庸關守軍事務?如何才能挑起兩軍對壘?”
商卻大聲道:“難道閣下得到了壽春軍政大權,便有能力插手長庸關事務了?你以為容午耬聽你的?他可是直接聽從苑伯調遣的!”
我反唇應道:“至少此刻我們掌握了城衛軍,這支隊伍畢竟從現在起聽我們的了,不是麼?我想憑商先生的智謀,兩千人應該足以挑起一場戰鬥了吧。”
見我和商卻爭論激烈,公子言坐不住了,一個勁在旁邊和解:“申壯士,商先生,你們二人不要再爭了,好麼?其實大家都是為了一個目標啊!申壯士說的有理,不這麼一鬧,我們還真掌握不了城衛軍;商先生顧慮的也是,總這麼插手地方政務,恐怕會對壽春的長治帶來影響。我看一切都還是可以商量的,你們說是不是呢?”
這番話各打五十大板,公子言身份地位在那裏擺著,商卻隻得壓著火坐下來,將頭別向一邊不去看我,自顧不停的喘著氣。
看來商卻已經開始對我生疑了,今後還是多加小心為妙。念及此,我恭敬的向商卻道:“既然先生認為我所為不妥,那不知先生可有何妙計令苑廖兩軍相爭?在下聽先生的便是。”
我既然給了台階,商卻自然臉色也就緩和過來,順梯子就下,道:“適才我也有不是之處,請申壯士見諒。我們已接到細作來報,這兩日聽說你……聽說公子離到了壽春,僮不機收斂了很多,已經約束部下不再象以往那樣滋事,估計正在向廖韓公請示下一步的行止。而容午耬此人素以穩重著稱,要想慫恿他出兵挑釁,近乎白日做夢。既要扶保我家公子安危,又要令廖許結怨,為今之計,便要請申壯士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