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儀歎道:“為了一袋水,師兄第二人反目成仇,實在可悲。這做師兄的也真夠吝嗇的,就多給師弟喝一口水又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接著道:“就在第六天上,師弟終於在戈壁灘的邊上追上了師兄,再往前十幾裏便能出了戈壁灘,那裏有一個村子,可以找到水喝,可是二人也終於支撐不住了。
師兄倒在砂石上,望著師弟,靜靜的微笑著,因為他已經沒有力氣大笑。師弟奮力掙紮著爬到師兄身邊,從師兄手指裏把緊握著的水袋摳了過來,張嘴就喝,可是從袋子裏倒出來的不是水,而是砂子,是那種戈壁灘上隨處可見的又細又黑的砂子。
師弟終於明白了,他躺在師兄的身邊,拚命的抽著自己的耳光,邊打邊喊:‘師兄,你騙我,你的袋子裏沒有水!師兄,你為什麼要騙我?’
師兄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嘿嘿的笑著。
師弟還是不停的哭喊:‘你為什麼要騙我?你為什麼要騙我啊?你的袋子裏為什麼沒有水?’
師弟哭到嗓子啞了,也哭累了,牽扯傷口發作,暈了過去,過了好半天,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嘴唇濕濕的,涼涼的,好像有水滴,他睜開眼睛,朦朦朧朧的看見一個水袋子正在向他的嘴邊滴水,於是他抓住了袋子不停的吸著,吸著。
等他吸夠了,清醒了,卻赫然發現他抓住的哪裏是什麼水袋子,分明是一隻手臂,那是十年來朝夕相處的師兄的手臂,手腕上的傷口清晰可見,還再往外滴著血。”
我沉默了半晌,繼續道:“師兄能夠留給師弟的最後一句話隻有兩個字‘師父……’然後就躺在那裏,看著天空,一直看著。師弟明白,那是師兄要他趕快把雪蓮茶帶回去給師父治病。最後,師弟終於活著離開了那片廣漠的戈壁灘,終於帶回了那朵雪蓮茶。”
宣儀緊咬嘴唇,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直到我說完了,她還是好半天一動不動,眼淚卻順著眼角淌了出來。
隔了很久,她深深吸了口氣,坐直身子,道:“這是我聽過的最悲慘的故事,也是最美的故事,故事裏師兄說過的話,是我聽過的最大的謊言,也是最美的謊言。”
我點了點頭,道:“不錯,用自己的生命做謊言,世上還有比這個更大的麼?”
宣儀低著頭想了想,忽然問我:“你講的故事那麼好,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這個故事我也不是聽來的,隻是隨口說說罷了。”
宣儀追問道:“這是你想出來的故事麼?為什麼要說這個故事?”
我轉過身去,淡淡的道:“我之所以給你講這個故事,是因為剛巧我們談論起雪蓮茶,也因為我便是那個幸存下來的師弟。”
望著手中的茶碗,我深深啜了一口,默默在心中問著:“師兄,你既然把我帶到了戈壁灘,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回去呢?”
屋外漸漸開始刮起了大風,晃得門窗吱呀呀作響,風從門縫和窗縫中鑽了進來,讓人覺得寒意陣陣。
“北風起了,這幾日內,天就要冷下來。”宣儀道。
“西北的冬天,大風便如地獄裏刮出來的一般,鋪天蓋地的卷過來,吹在臉上,跟被刀子紮了一樣疼。”我歎道,“便是穿了再厚的衣服也沒用。”
“我自小便在越國長大,最遠也隻來過苑國,這裏的冬天,也許沒有你們西北處那麼大的風,冷天裏四周浸著濕意,讓人感覺好四站在冰麵上一般。”
“你打小便隨父母四處征戰,若是每個冬天都住在軍營裏,倒也苦了你了。”想象中一位堂堂的越國公主,在寒風冰雪肆虐的軍營中吃苦,我不禁憐惜起來。
“哪裏有你說得那麼苦了?”宣儀笑了笑,道:“我畢竟還是公主,父王和母後對我也最是憐愛,雖是自小沒有別國公主那般安生和享受,飽暖卻是不缺的。何況我們越國和苑國向來唇齒相依,雖然開頭十多年裏苑軍沒有來越國助戰,但他們給我們的補給卻是源源不斷的……”說到這裏,她忽然不說了,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