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3)

宣儀一怔,道:“怎麼?不好看麼?”

我歎了口氣道:“恰恰相反,就是因為太好看了,才勸你不要去的。如果哪家農婦能有你一半的美貌,她家的屋子不被聞名而來的男子擠破了才怪呢。”

宣儀恍然醒悟,忙將頭巾打散重新卷理,同時皺著眉在衣服上小心翼翼的抹了些灰。

長泉從裏屋換好後匆匆出來,焦急的催促著我們。由於這段日子連連遭受打擊和挫折,她的神情萎頓,容貌憔悴,乍一眼看上去確實有幾分農婦的味道,但仔細看時,淩亂的發髻卻掩飾不了內在的天香國色。我忍不住暗自又歎了口氣,要想無聲無息的混入城中,隻有寄希望於守卒的疏忽了。一旦露出破綻,我定要竭力保護她二人安然的撤離!

老農夫婦二人歡天喜地的捧著銀子,將我們三人送了出來,一邊恭維一邊讚歎:“三位可是我家的貴人啊,前些日子村口的算命先生便說了,這幾日裏便會遇上貴人,這不,三位爺可不來了麼?嗬嗬,三位若不嫌棄,便隻管在小老兒處多住幾日,那可是祖上積了德的事情哪……”

來到城邊,我們三人耐心的等待著進城的機會,若是有農人進城買賣,我們便可跟著進去。可是左等右等,隻見從城中有人絡繹不絕的出來,卻很少有人進城。人流說笑吵鬧著向東北方而行。

“唉,好端端的有權有勢,卻去謀什麼反啊!”

“權勢這東西,切莫去沾惹,否則會蒙蔽了你的眼睛!”

“說的是啊,有飯的時候想吃菜,有菜的時候想吃肉,有了肉了,酒又是少不了的了……”

“他歇家有酒有肉了,你說他還想什麼?這要是我,安心的吃肉喝酒,什麼事情也不想,多自在啊!”

“老七,美得你!還想天天吃肉喝酒,發失心瘋了吧?”

“得得得,不說這個,反正今天能有一頓好飯吃那是跑不了的。以照楊君的仁義,這頓飯難說還有肉呢!”

“嘿嘿,要是天天都有這樣的悼會,該有多好啊!”

看著說說笑笑的人群,我心中一動,一把拉過那個被喚作“老七”的年輕人,道:“小哥,借問一下,你們這是去哪裏啊?”

那“老七”道:“你不知道麼?照楊君在城北擺設悼場,還準備了粥棚,凡是去的人都能喝上。聽說今兒這粥,還是幹的呢!快去吧,晚了不定就沒了!”

我心中升起一陣涼意,長泉卻從旁邊搶過來,臉色蒼白,道:“什麼悼場?給…給誰擺的?”

“老七”歎道:“還能有誰,便是歇大將軍了。歇大將軍可是天下名將,常勝不敗,可惜了卻想謀反,結果被照楊君蕩平了。要說這照楊君啊,還真是仁義,居然擺設悼場,要給歇大將軍亡魂悼念……”

長泉臉色白得可怕,盯著“老七”,神色間煞是嚇人。那“老七”見狀怕了,邊說邊溜,趕忙追上同行之人,不時回過頭來看上一眼。

我和宣儀對視一眼,搶到她身邊,扶著她。一來怕她象上次般暈倒,二來防她不顧一切作出些衝動的事情。卻見她呆了一會兒,甩開我們,緩緩道:“我沒事,咱們走吧。”

我們隨著人流向城北而去,人們大多談論的都是歇同這次的“叛變”和照楊君“平逆”的經過,個個眉飛色舞,說者吐沫橫飛,聽著連連點頭。

人群越聚越多,終於,我們看見遠處一個高高的木台上放著一口黑乎乎的木棺,一眼可知是名貴的楠木製成,木台下槍戟林立,護衛森嚴。木台四角立著四根高杆,對角的兩根分別插著招魂幡和“歇”字奠旗。

長泉忽然停了下來,遠遠的站著,看著,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鼓樂齊鳴,人群中頓時一片肅然。遠遠的看見公子言步上木台,對著棺槨拜了幾拜,然後麵對著台下數以萬計的圍觀民眾說著什麼。我一句都沒聽清,也不想去聽,我眼裏全是長泉的身影,那麼孤孑,那麼無助,那麼讓人心酸,我沒有工夫想別的事情,隻是看著她,祈盼她別再傷心,但是,這可能麼?

巫師跳神的儀式完畢後,木台上轟的一聲,竄起一片大火,人群立時爆發出一片嘩然,其中不乏叫好聲和讚歎聲。

長泉臉色已漸漸回轉過來,但眼淚卻再次順著眼角淌出。她雙膝跪到,向木台上的棺槨拜了三拜,擦幹眼淚,淡淡的道:“走吧。”轉身而回。我和宣儀連忙跟在她身後。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隻能毫無頭緒的跟著。宣儀也是手足無措,在一旁時不時用探詢的目光看著我,而我則以無奈的眼神回報她。

長泉一句話不說,直接回到農舍,取過馬匹,翻身上鞍,我和宣儀也匆忙上馬。那農家夫婦二人見我們回來,滿臉堆笑,道:“公子爺,您這是去哪兒?晚上還回來麼?我們好給爺們準備吃的。”

我苦笑著搖搖頭,見長泉和宣儀已經去得遠了,便來不及說什麼,揚鞭趕去。長泉縱馬小跑了一陣,便放緩馬韁,任馬兒自己往前遊走。

宣儀道:“英妹妹,你們隨我去越國躲避躲避吧,總好過這麼著無處落腳啊。”

長泉冷冷道:“去你們越國便能平安麼?我二叔若是要你爹爹把我交出來,你們越國能不答應麼?”

宣儀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道:“他,他不會這麼趕盡殺絕吧?”

長泉淒然道:“其實你也知道他必然會這樣做的,否則剛才便不會讓我去你們越國‘躲避躲避’了。”

宣儀歎了口氣,道:“那你打算如何呢?”

長泉緩緩搖頭,道:“我不去越國,免得拖累你。”

我猶豫了片刻,深吸了口氣,向長泉道:“若是不去越國,那我們找一個山清水秀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的過下去,你看可好?”一邊說著,我一邊下定決心,什麼雄心壯誌,什麼托孤遺囑,都已經不放在心上了,隻要長泉能夠開開心心的陪在我身邊,我還求什麼呢?

宣儀看著我,欲言又止。長泉卻冷笑道:“避世隱居?那我的殺父殺母之仇怎麼辦?我不報仇了麼?申,我們去居國,你是那裏的護衛長,在居軍裏也名氣顯赫,我們一起習武,一起練兵,一起立功,等到有一天,我和你,我們領著大軍殺回來,和我二叔這賊子較量一番!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我也要他嚐嚐‘*’之苦!”

聞聽此言,我臉上卻不禁一陣發燒,暗自慚愧,讓她放棄大仇不報,卻去跟我過什麼隱居生活,確實自私了些。但是望著她咬牙切齒的麵容,我心裏竟忍不住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