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3 / 3)

秦申臉色一紅,深吸了口氣,把笑意壓了下去,眼見那麼多人盯著自己,倍覺尷尬,急中生智道:“老先生所言,大合我意,心中歡喜讚歎,故而大笑,失禮之處,尚請海涵。”說著,長身而起,連連向四周作揖。眾人見狀,俱都“哦”了一聲,大有原來如此之意,紛紛轉回頭去,繼續聆聽伏呂子講學。伏呂子見他如此一說,臉色好轉過來,緩緩點了點頭,道了聲“小哥請坐”,便又繼續開講。

秦申複又歸座,卻感覺額上冒汗,一邊用衣袖擦拭,一邊暗道:好險,今番差點出醜。正想著,忽然身旁有人拽了拽自己衣角,一個女子低聲道:“秦大人。”秦申一愣,回頭看去,隻見身後向自己發話之人是個女子,頭頂毛氈,氈上垂下的青紗將她臉遮住,看不出是誰,隻是身形婀娜,卻有幾分熟悉。那女子以手指輕輕挑開青紗一角,一張圓潤白皙的秀麗姿容呈現出來,原來此人便是雪風樓主,居國第一美人商雪兒。

商雪兒輕輕搖了搖手指,示意秦申別說出自己名字,然後指了指台上,示意秦申且繼續聽著,待會兒再說話。見秦申如呆子般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不由“撲哧”一笑,卻不再說話,隻專心聽伏呂子講學。秦申卻有點糊塗了,心道:“她怎麼也來了?難道對伏呂子所講之學也有興趣?”

這時堂中一人長身而起,向伏呂子拱手道:“先生所言,聽來可喜。若真能得嚐實現,那自是天下之福。隻是亂世之中,我輩該如何去做,尚請先生指點。”

伏呂子點點頭,道:“方今天下,烽煙四起,三百年來,戰亂不休。若想平息,確實不易。隻是敢問諸位,猛虎得以傷人,所憑何物?蒼鷹可以搏兔,所恃又是何物?”

座中一位白衣書生高聲道:“猛虎利齒,蒼鷹尖爪,此其所賴之根基也!”

伏呂子微笑著看著他,道:“設若猛虎收牙,蒼鷹去爪,其根基已失,則又如何?”

那白衣書生道:“自是人無安危之慮,兔無生死之險!”

伏呂子目光掃視了一遍堂下眾人,道:“諸君可知天下諸侯爭戰殺伐所賴之根基利器為何物?”

堂下眾人立時七嘴八舌起來,有人道:“忠臣賢良!”有的道:“金戈戰馬!”也有的道:“良田肥土!”更有一人於座中高聲叫道:“金帛美女!”這一聲立時引來哄堂大笑,眾人紛紛朝他望去,隻見此人雖長衣白褂書生裝扮,卻尖耳猴腮,一望而知並非忠厚之人。隻見他起身叫道:“有何可笑?金帛重賞,內賜賢臣,外交敵士;美女厚賄,下攏名將,兼通諸侯!有此二物,天下可定!此乃國君之利器也!”一句話說得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堂內鴉雀無聲。

秦申心中一動,望向身旁商雪兒,心道:“此言確實不虛,以商雪兒之姿容,當可定兩國之爭。”商雪兒見秦申望向自己,一愣之間,似已明白,嗔道:“看什麼?不懷好意!”秦申輕聲一笑,本想逗她兩句,卻見堂上伏呂子咳了兩聲,便轉過頭來,繼續聽伏呂子所言。

隻見伏呂子笑道:“諸位所言,俱都不假。良田沃土,金戈鐵馬,忠臣賢士,金帛美女,無一物非利器也。但老夫有一疑問,良田由誰耳耕?金戈由誰而持?鐵馬由誰而馭?忠臣賢士甚而美女,來自何處?金帛玉石由誰而貢?諸位可知否?”

伏呂子眼光一個一個望去,被望之人都暗自思量,卻無一人答口,伏呂子於是肅然道:“我知諸位其實都已知曉,便由老夫口中而出罷。國之利器,非他,乃民也!民為國之本,民為國之器,如虎之利齒,鷹之尖爪!民動而國動,民靜而國寂……”

秦申聽到這裏,心中大震,望向商雪兒,隻見她一動不動望著堂上伏呂子,氈下垂簾微微抖動不止。伏呂子一席話說得茅堂之中鴉鵲無聲,眾人隻覺此言大違常道,卻又合情合理,一時都是手足無措。自古天子為尊,諸侯次之,臣下為士,士下為民,民下為奴為婢,這一尊卑之序,從未有人懷疑,此刻伏呂子卻將民歸之為國本,那是何等有違人之常理?又是何等見識?

最後,伏呂子將自己方才所言歸結了一下,道:“以民力而量君力,以民心而約君心,民不願戰而君不能戰,猛虎無牙而歸山,蒼鷹無爪而入巢。隻要天下百姓得以教化,知書達禮,自安生業,不以征伐為己樂,不以幹戈而所動,則國君無以動刀兵,天下大定,諸侯息征。老夫這裏有幾本自著之書,一曰“爾樂”,一曰“雅禮”,諸位有意與老夫擔起這教化天下百姓重任的,明日便來老夫這裏,咱們一起好好談論談論。”言罷,揮手示意散去。

茅堂之中立時亂了起來,有上前將伏呂子圍住的,有拍拍屁股搖頭走的,有自己三五成群爭論的。秦申看了看商雪兒,她扭過頭也望著秦申,相望片刻,二人很有默契的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