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是暗樁,也過於沉得住氣了。可若說是故意遮掩,也是說不通,畢竟那日平王已經在此處待了一晚,再想撇清關係已是不能夠。既無動作,又不躲藏,難不成是等著被抓的廢物草包?

李德喜見蘇仁沉默不語,額角便冒了汗,腦子裏卻突然閃過一個想法,“督主,那平王一向風流,或許這陳娘子是他的相好也說不定?”

這推測大膽又有趣,倘若是真,那平王將這位紅顏知己藏的可夠深,蘇仁心中片刻之間便閃過許多惡毒的點子,薄唇輕挑道,“那本督倒要去看看,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兒能得那位風流王爺的青眼。”

好不容易雨過天晴,又正值晚飯的當口,原本就不大的店麵已經坐滿了食客,店小二忙的腳不沾地,正要去門口掛上客滿的牌子,突然眼前一暗,差點撞到一個高個兒男子的懷裏,忙退了一步,但見眼前的人身著藏青色滾邊長袍,金線暗織的花紋若隱若現,且不說這一身暗藏富貴的衣裳,隻看他背著手踱進來的幾步,不像是尋常百姓,倒帶著幾分官家氣度,便招呼道:“這位爺有什麼吩咐?”

蘇仁進來便發現大堂裏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他很自然地道,“聽說你們陳掌櫃釀的一手好酒,此番慕名而來,不知雅間可還有空著。”

小二麵露難色賠笑道:“這位爺,咱這店本身是個客棧,順便賣些酒食而已,本就沒有雅間,您要是不嫌棄,小的這就去給您問問其他客人可否願意拚桌坐。”

蘇仁一挑眉頭,這待遇倒真是新鮮了,沒有雅間,索性直接扔點銀子包場麼。

這時裏間門簾被一隻素手挑開,伴著嘩啦啦的脆響,一個年輕女子快步走了過來,半低著頭對蘇仁福了一福道:“不知是督公駕臨,下人沒眼色不懂事,招待不周還請督公海涵,我這小店雖然沒有雅間,上房倒是有空著的,請督公隨民女移步二樓。”

陳青鸞這一番話出口,不僅店小二嚇了一跳,店裏原本坐著聊天吃酒的食客俱都噤了聲,有的偷眼往這邊打量著,見蘇仁對這稱呼泰然處之,隻恨不得找個地縫藏了,似乎被這活閻王看到眼裏便要跟著遭殃一般。

蘇仁倒沒管旁人,隻點了下頭表示認可了她的說法,陳娘子便一路引著蘇仁上了二樓的客房。說是上房,也不過就是間小屋子,好在幹淨整潔,桌椅都臨窗子擺著,坐下之後能遠遠看到西市的熱鬧景象,帶著幾分寒酸的意趣。

陳青鸞先是手腳麻利地給蘇仁倒了一杯清茶,隨後道:“小店平日沒有菜單,都是早起去集市上挑,什麼材料新鮮便買點什麼,每日換著樣兒搭配出四五樣小菜來,不過督公若有什麼偏好的口味便盡管吩咐,一定盡力讓督公滿意。”

蘇仁道:“咱家一向都不挑剔,隻管撿拿手的做幾樣便是,隻有一樣忌口,就是不喜辛辣難入喉的東西。”說罷斜睨著看向陳青鸞,隻覺這女子雖然也算模樣周正,但他常在宮裏行走,美貌佳人見得多了,實在不覺著她有何過人之處,唯有一雙黑白分明又極溫柔平和的眸子,還能叫人生出幾分留戀。

陳青鸞似乎沒覺察這話裏有什麼不對,笑著應了聲便退了出去,過不多時又舉了托盤回來,在蘇仁麵前擺下幾碟小菜,臨了則是一個蓋著蓋子的湯碗,甜膩的酒香隨著熱氣從縫隙中溢出來。

“那最近新釀好的燒酒味道重了些,那等出勞力的粗人喜歡,可督公既不喜辛辣之物,自然是看不上的,這清酒煮的甜湯倒可一試,您嚐嚐可還合口味?”陳娘子一邊說著一邊掀開蓋子,取了小碗盛出半碗來遞到蘇仁麵前。

蘇仁伸手接了,隻見這甜湯十分清澈,泛著蜜一樣金黃的色澤,並不似尋常帶著酒釀的甜品那般渾濁,拿起湯匙嚐了一口,果然齒頰留香,酒香濃鬱卻不帶酒味,蘇仁慢條斯理地將這半碗湯喝完,抬眼見陳青鸞還在身邊候著,漫不經心地問道:“陳掌櫃如何識得本督啊?”

陳青鸞笑道:“說起來,督公可是民女的恩人,若不是因為督公您心善,民女怕是已經客死異鄉了。”

饒是蘇仁見多識廣,每日裏都能聽幾回溜須拍馬奉承自己的話,然而卻從沒聽過有人誇他良善,他麵色瞬間冷了下來,狹長的眸子裏帶了殺意道:“哦?那倒要請陳掌櫃說說本督是怎麼個心善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