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鈞未曾料到,攔下自己馬車之人竟會是陳青鸞,他腦中瞬間閃過幾個假設,又一一否定,最終還是朗聲道:“請姑娘上車來隨本王一道回府養傷罷,至於為奴為婢之語切不可再提。”

那少年聽了歡呼雀躍地跑回那女子身邊,將她攙扶過來送上馬車,扒在車轅上神色有些尷尬地道:“王爺,我身上太髒,就不上車汙您的眼了,您好好照顧我姐姐,我改日再去您府上瞧她。”說罷,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這乞兒這般沒規矩,幾個隨從雖然心有疑惑,然自家主子都沒說什麼,也隻好放下車簾繼續趕路。

那女子全程連半個字也沒說過,眼下也隻安靜的縮在馬車一角,慕容鈞也心知可能是陷阱,所以並未貿然靠近,隻輕聲問道:“姑娘可是姓陳?”

那女子仍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拉開了遮住麵目的寬大帽子,露出一張姣好的麵容,她低垂著眸子並不看向平王那邊,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目光,正是陳青鸞本人無疑。

慕容鈞隻覺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裏,眼下車外尚且有東廠廠衛監視著,便沒有多問,二人一路無話。等回了平王府,馬車可以直接駛進外院,而廠衛就不好再跟進去了。

下車時,平王下意識伸手過去想要扶陳青鸞一把,哪知對麵的人動作一僵,似乎很害怕與人觸碰,他訕訕地收回了手,但見陳娘子下車的動作雖然輕緩,但也不似在忍耐疼痛,想來並不是在忍耐傷痛,也就略微放了心。

這廂自有下人給陳青鸞安排住處,慕容鈞還想請大夫來給陳青鸞檢查一下傷勢,但陳青鸞卻道自己身上早先雖受過點皮肉傷,但眼下已經好了,謝絕了平王的好意。慕容鈞看她臉色雖稍顯憔悴,但行動尚且自如,便略微放了心,又問她是如何逃出來的。

陳青鸞這才展露一絲笑容,“那就要多虧小九了,就是方才攔了王爺馬車的那個小乞丐,他去年冬天快要凍死的時候我收留了他幾晚,他就總阿姊阿姊的喊我,還時常去我店裏賴著蹭吃蹭喝。”她眼中浮現了溫柔的神色,接著道,“自從我出了事,他總是說要幫我想辦法,今天強行帶我溜了出來,說隻要我能找地方安全度過這一夜,他就能叫我從此拜托蘇公公的糾纏。”

平王奇道:“一個乞兒,竟能有這等本事?”

陳青鸞歎了口氣,“倒也不是本事,他說他們乞丐窩裏,有個素來瘋瘋癲癲的孤女日前剛急病死了,那姑娘體型與我極像,他要我躲藏一陣,然後將屍體運回我原來住的小院子裏,一把火燒了,那樣旁人定會以為我是受不了折磨所以自盡。”她苦笑著繼續說道,“其實蘇公公對我看管並不嚴,他總覺著畢竟我就算逃得了一時,也跑不出京城去,左右翻不出他的手掌心,而且……他其實也不甚看重我,所以我也覺著這法子可行,才鋌而走險賭了這一次,竟未料到他攔下的是王爺的馬車。從前我收留了王爺一晚,現下又輪到王爺收留我一晚,王爺之前還說要報恩,這可不就是報了麼,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民女也是命不該絕的。”

慕容鈞心知那閹狗果然是因著自己的緣故才故意折磨陳青鸞,而且說到救人,其實自己所做的尚不及那小乞丐的十分之一,心下越加愧疚,想要說些安慰的話,但反觀陳青鸞神色間並無憂愁之色,竟不知該如何開口,隻叫她安下心來好好休息,等小九來尋她再做下一步安排。

慕容鈞先前滿心想的都是要怎樣將人從那蘇仁手中救出來,然而真成功了之後,隻覺心中十分茫然。他素來風流多情,平日風花雪月也不在乎女子出身,然對於陳青鸞,他很清楚自己是由於恩義才不計代價也要出手相助,實則同兒女私情幹係不大。

更可況平日尋花問柳,同青樓嬌娘談情說愛,乃稱得上風雅之事,但是若要收下一個曾被閹宦褻玩的女子,但凡是個男人,多少都會心有芥蒂。

思來想去,慕容鈞決定還是等風頭過了,便派人將陳青鸞送到自己封地去,她不論是還想繼續開店做生意,亦或是打算嫁人相夫教子,都可以替她安排,他自認雖然並不是大權在握可以處處隨性而為,但護一個女子後半生平安順遂,應該還是可以辦到。

然而第二日清晨,陳青鸞卻失蹤了。

慕容鈞令人找遍了整個王府也不見人影,正坐立不安之時,卻聽有人稟告說一個小乞兒在王府門前鬧著要麵見平王。

慕容鈞即刻命人將那乞兒帶進來,果然正是昨夜攔車的小九,他離老遠看到了慕容鈞,就大聲喊著道:“你堂堂一個王爺,怎麼連阿姊一個女子也護不住!”

慕容鈞忙問到底發生了何事,小九便說自己原本想去陳青鸞在搬進廠督府之前的住處把她的行李收拾了,卻發現有幾個東廠番子在門口守著,他本以為是因著陳青鸞失蹤了,所以他們奉命抓人找到了此處。他剛要溜走,卻被那檔頭察覺到,抓了進去,他本以為對方定要嚴刑拷打逼問他陳青鸞的下落,卻發現她竟然已經被關在裏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