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鸞無奈地道:“我要選哪一條,督公心裏明明再清楚不過,偏偏要口是心非。”
她沒再等蘇仁開口,徑直走出去塞給那車夫一錠銀子,提前結了這一趟的帳,又招呼幾個已經在棚子裏坐的氣悶正在外頭聊天放風的廠衛,讓他們幫忙把藥材都搬到他們的車上去。
那些廠衛原本雖聽過陳青鸞的名字,卻是多半都沒見過本人,方才見她與督公同桌而坐相談甚歡,哪還有不明白的,忙去幫她搬了貨,其中幾個年紀小又伶俐的還不知從哪扯了把蒲扇過來,給陳青鸞打扇,又口稱幹娘。陳青鸞被逗得眼角也帶了笑意,又掏出幾個荷包來分給了他們。
再度啟程時,陳青鸞便又坐上了蘇仁的馬車,蘇仁隻覺有些不自在,四處打量了一遍,目光便落在了陳青鸞的腰間。
“怎地帶起荷包來了?這味道古怪得很。”
陳青鸞拿起荷包在手中顛了顛,笑道:“裏頭多半是藥材,自然同尋常香料不一樣。”
“奏章上都並未提到滄州一帶有爆發疫病的征兆,你這般小心,是從你那些‘江湖朋友’那得來了什麼消息?”
陳青鸞道:“督公您可是把妾身那些熟人當成神仙了?隻是災疫向來並肩而行,妾身也不過是想小心些,還是沒有的好。”說罷,便將荷包解了下來,俯下身係在了蘇仁腰間,又道:“這味道是古怪了些,卻也不算難聞,督公就算不喜,也暫且忍耐些時日。”
那荷包是個男款,以寶藍色緞子製成,上邊有以銀線繡成的海浪波紋,正好搭配蘇仁平日愛穿的顏色。蘇仁抬眼看上陳青鸞,“這是特意為我預備的?那你自己呢?”
陳青鸞白了他一眼道:“若非特意做成這樣子,督公肯帶麼?至於妾身,這幾日怕是都要泡在藥罐子裏,自然用不著。”
這樣趕了幾日路,沿路所見多有幹枯荒廢的農田,龜裂的土地上寸草不生,拖家帶口北上逃難的災民也漸漸變多,甚至還有那等不怕死的,會在東廠一行人歇息時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他們能否施舍一口吃的。
對這些人,蘇仁向來不做理會,卻也不攔著陳青鸞趁人不備將幹糧偷偷塞給饑民中小孩子的包袱裏。
到了滄州地界,一眾官員已經等候多時,放眼望去,雖然都還強做笑容,但俱是神色憔悴風塵仆仆的模樣。為首的滄州刺史王肅是個微胖的中年男子,接完聖旨後,便提議叫蘇仁等一行人去他府上暫住稍作休息再商議具體賑災事項。
一路上,先是頌揚皇上英明仁德,又稱讚蘇仁雷厲風行來的如此迅速,真乃社稷之臣等等,總之都是些套話,蘇仁也不與他客套,泰然領受。陳青鸞此時已經換上了男裝,隨行在蘇仁身後,聽那王大人將那些稱讚能臣賢士的溢美之詞不要錢一樣往蘇仁身上堆,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晚間接風宴過後,王肅親自來尋蘇仁,主動將各州府的賬目呈上,又簡述了災情分布情況。蘇仁將賬目翻開隨意掃了兩眼,便道:“上個月撥下來的錢糧,竟然連一個月都支撐不到,可是有什麼隱情?”
王肅很不自然地僵了一僵,有些為難地道:“這次受災範圍太廣,隻要某地開始開倉放糧,四周的災民便一擁而入,有些流民成幫結隊打劫運糧的車馬,一旦得手便四散躲藏,實在防不勝防。”
“哦?王大人你的意思是,之所以上一回發放下來的糧食不夠用,都是因為被流民搶了?”
“卻是如此,卑職監守不利,情願承擔責任,隻盼望治下的百姓能挺過這道難關。”
蘇仁不置可否地道:“既如此,便留下賬目,待本督看過之後,明日再做定奪。”
王肅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陳青鸞去將門拴好,便坐在窗邊,安靜地陪著蘇仁。正昏昏欲睡時,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一本賬簿就飛到了自己腳下,她彎腰撿起來抖了抖,隻見其中翩然飄落一張銀票,她也不去細看上邊寫著多少數目,將它原樣夾了回去,跟其餘的賬簿整理到一處,柔聲對蘇仁道:“督公何必為了這樣的人氣壞了身子,這些地方官平日土皇帝做慣了,若不搞些雞鳴狗盜的勾當才是稀罕事,而且若當真沒有貓膩在裏頭,也就用不到督公親自來查了不是麼?”
蘇仁陰沉著臉色道:“賬麵能做的滴水不漏還不容易麼,偏故意留下一個無關緊要的紕漏,這是想將本督如三歲孩子一般哄啊。”他抬手打了個響指,便有影衛悄無聲息地推開窗子跳了進來,那影衛身材纖細高挑,若隻看背影,與蘇仁幾乎難以區分。陳青鸞特意繞到正麵,隻見他麵容也與蘇仁也依稀有幾分相似。
蘇仁將接下來的計劃交代一番之後,啊影衛便領命告退,仍是從窗戶中閃了出去。
蘇仁又看向陳青鸞,有些無奈地道:“我明日便要去柴縣,留你在這老東西的府邸住著不放心,你就隨我一同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