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E�翌日。心理科。
李唯西穿了件V字型領茶色毛衣,精致裁剪的袖口點綴著一些逐馬藍,似乎在有意掩飾他的慵懶氣。他的確是一夜未睡好,幹脆加戴了一副金絲框圓形眼鏡,一到科室便笑著和文靜打招呼。
而在另一邊,簡一凡扶著門框閃出半個身子,暗中觀察著李唯西的一舉一動,而後拿出小本本,將發現記下來。
治療室裏,李唯西和方琳了解病患情況,許是累了,中途握拳半掩打了幾個嗬欠。躲在窗戶後的簡一凡再次拿出小本本,認真記下來。
從治療室出來,李唯西看了看時間,連忙走向谘詢室。躲在衛生間門口的簡一凡拿出小本本,伴隨著沙沙的聲音,又記下了一段字。
簡一凡終於滿足,大搖大擺地出來,正洋洋得意的時候卻一不小心撞到李唯西的身上。
“你沒事吧?”
簡一凡晃了晃腦袋,“頭……頭有點暈……”
主任辦公室的青蘋果茱萸長得肆意茂盛,肥厚的葉子帶著扁平的條紋將窗頰映成一片綠色。翠葉青枝不慕顏色,恰與雲月華的氣質相稱。
簡一凡拿著自己的筆記本,一條一條控訴著對李唯西的不滿。
“主任,李唯西今天遲到了整整一分鍾!”
“主任,李唯西對待病人態度不好,我親眼看見的。”
“主任,李唯西不穿白大褂就進谘詢室。”
“主任!李唯西這個年輕人,對我這個長輩不尊重……”
一邊看病曆的雲月華終於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你這個,長輩?”
“是……是啊!我看李唯西這小子當醫生不合格,林帆的案子主任你再考慮考慮,不行我也可以勉為其難地接下來。”簡一凡清了清嗓子,強調道,“雖然案子很辛苦,但我作為長輩,還是有責任參加治療的。”
雲月華對他突如其來的表態搞得十分驚訝,訝異後又覺得他實在是不知輕重。她微微眯起眼來打量著簡一凡,一雙秀眉再次耷拉下來。
簡一凡知道這是雲月華不高興的經典動作,被她盯得毛了正想分辯,忽見宋摘星和李唯西一起進來,連忙上前拉著宋摘星道:“你說你說,你是不是對李唯西也有意見,你快和主任說。”一邊說著一邊和宋摘星擠眉弄眼。
“對我?”李唯西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宋摘星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趕緊將頭扭到一邊低聲和簡一凡抱怨:“你是不是傻,他就在我身邊呢我怎麼說啊?想幫你也有心無力啊。”
“哎摘星,昨晚你可是答應我的!”
“答應答應。”
眼看簡一凡急得跳腳,宋摘星連忙挺直了身子和雲月華道:“那個……唯西……唯西……”宋摘星撓了撓頭,忽然想起來一條,“李唯西昨天救我,太不應該了!多危險啊!萬一他也被夏強傷到,咱們科不就折進去兩名醫生嘛!太不值得了!”
簡一凡目瞪口呆地看著宋摘星。
李唯西噗嗤一聲笑出來,看向雲月華,“幹媽,雖然我來之前你就和我打過預防針,不過科裏這兩個寶,我今天才算見識。”
“幹媽?”簡一凡和宋摘星再次異口同聲地叫道。
雲月華冷哼一聲,不怒自威的樣子讓簡一凡立刻矮了半頭。果然,更冷的聲音直直向他壓來。
“簡一凡,我看你一直盯著唯西,是不是太閑了?既然你對唯西感興趣,就把夏夏的案子交給唯西做吧,你啊,先去神經內科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病症。”
“我沒病啊。”簡一凡堅持反抗。
“我覺得你有。”
雲月華放下病曆,開門請他們一並出去,臨了不忘交代道:“唯西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是什麼人我比你們更清楚,不要妄想在我麵前說他壞話。林帆的案子之所以給他,是因為他專攻這個方向,我相信他能勝任。”
簡一凡和宋摘星麵麵相覷,再看向李唯西時,他臉上的笑意更深,濃濃的散都散不開。
“朝中有人好辦事啊,好辦事。”
簡一凡嘀嘀咕咕地踏出門去,宋摘星和李唯西對視一眼,也一並跟了出來。出門的刹那,宋摘星想起來正事,連忙衝著雲月華道:“主任,吳副主任喊我們一起開會。”
明淨的走廊分隔出不同部分的心理室,每一個房間都帶著安寧而平和的氣息。谘詢室分成四個房間,由主治醫師分配使用。心理谘詢是醫生問診病人的重要一環,谘詢室自然成為對病人進行心理評估的重要地方。
心理谘詢室1部,夏強站在窗戶前連連歎氣,嘴裏仍然不停地咒罵著:“媽的,就會給老子添麻煩。抑鬱症?你昨天還在玩手機嘻嘻哈哈的,能有什麼毛病?”
文靜給夏夏倒了杯水,夏夏仍然一句話不說,讓文靜頗為擔心。
“您看您女兒都病成什麼樣了,您也消停消停,好好配合夏夏一起做治療吧。”
“你開什麼玩笑?”夏強像是聽見一個極為可笑的笑話,“她有病,需要我做治療?我供她吃穿,供她上學,供她上輔導班,老子每天忙得沒個人樣,現在她生病了還需要我配合治療?哎你知不知道,她就是裝的!她玩遊戲的時候可沒看出來有什麼病,她就是不想上學騙我們的!”
此時的夏夏雙眼無神,似乎不願意再聽到他們的談話聲,嘴裏開始默默念著一些詞,聲如蚊蚋,卻還是讓文靜猜到了她在說什麼。
因為旋律太過熟悉,夏夏哼念的,是《世上隻有媽媽好》的歌詞。
文靜心尖發酸,和夏強道:“孩子的抑鬱症跟家裏人,跟環境都特別有關係,希望你能正視夏夏的病,她現在非常嚴重。”
“哼。”夏強十分不屑,“也就是兒科醫生讓我過來,不然我才懶得看你們心理科,就是花錢的玩意兒,我女兒渾身上下好好的,還嚴重?你們簡直就是一群騙子!跟她媽一個樣!”
夏夏忽然又不說話了,慢慢抬起頭來看著氣急敗壞的夏強。她嘴角慢慢扯出一絲笑意,淡淡的,還未達眼底便就消失了。
走廊裏,宋摘星喝了口咖啡,忙不迭跟緊李唯西的腳步。
“商量個事情好嗎?夏強的案子我能輔助你做嗎?”
昨天破碎的窗框還帶著裂口,險險劃到了李唯西的眉簷兒,“你真的很想參與?”
“是的!我想讓夏夏好起來。”
宋摘星攔住他,十分認真道:“我知道夏強對我有偏見,所以這件事我隻想輔助你來做。我有在團體治療上的經驗,之前也治療過相似的案例,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參與進來的機會。”
她說得既賣力又誠懇,倒讓李唯西一驚。許是一個人在美國待久了,做什麼事情都是默默的,從不張口去要,也從不給別人機會,一貫疏冷,反不似她這樣直爽殷切。
“唯西,唯西!你跟我去趟院長辦公室,補一下科裏的材料。”副主任吳聰突然急急走過來,連續開了三天會,嗓子都已半啞了,“院長一會還有事,讓咱們趕緊過去。”
宋摘星懵怔時,李唯西輕應了一聲,隨即托付一般將夏夏的病曆交到她的手上,“夏夏需要你,快去吧。”
宋摘星眸光一亮,謝字還沒說出口,便讓轉身的李唯西堵回去了。
“一定要幫我看好夏夏。”
雖有杯套包著,咖啡仍然透過指尖傳來絲絲熱度,連心裏都暖暖的。看著他背影愈來愈遠,宋摘星終於笑起來,開心得猶如小棕熊抱著春天,咕嚕嚕地滾下長滿三葉草的山坡。
夏強從大廳拿了單子一路上嘟嘟囔囔,看著主治醫生的名字冷笑幾聲,“李唯西?心理科的醫生還真是不少。”
他沒見過這個名字,想起昨天的宋摘星和簡一凡,隻覺得心理科乏善可陳,盡是騙人的伎倆。他辛辛苦苦地養著孩子,旁人不安慰他也就罷了,還要給自己安個欺負女兒的罪名,讓他實在氣憤。他昨天打了宋摘星一點也不後悔,他堅信夏夏沒病——就是不喜歡說話而已,這叫什麼病呢?
洶湧的大廳擠滿了病患和家屬們,他穿梭在人潮裏,歎著氣向心理科走去。與他擦肩的一個戴著黑色口罩的人忽地就停下步子,在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後轉而跟著他,一步一步逼近心理科。
李唯西隨吳聰剛走到醫院主道上便接到孫鳴電話,對麵聲音急促促地:“內部泄露了消息,劉福山很可能去找你了,你萬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