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很少做夢,她這小半生都活的戒備,小心翼翼地守著那個秘密,守著自己的心,就連夢中都不敢放鬆。
如今,大概是把曾在意的一切都已丟開,像是卸去重擔,傷心絕望過之後是從未有過的輕鬆,所以敢放任自己去回憶去做夢了。
夢裏,她回到了初到秦家的那一年,那年她十五歲。
徐靜是她夢想中最完美的母親,與她瘋瘋癲癲的生母有天壤之別。徐靜溫柔嫻靜,看著她的目光充滿慈愛,她因為小秦桑綠的死受到了驚嚇,那半個月都在反複發燒,有時夜裏會被噩夢嚇醒,徐靜一直守護著她,說話輕聲細語,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她從小沒有父親,在她之前生活的環境裏大多數男人都是不修邊幅,動輒發脾氣打妻兒,以至於她看見秦時天後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丈夫和父親,他溫文爾雅,威嚴中卻不乏慈愛與溫柔,少言寡語但卻懂得照顧關懷家人。
秦家是她連幻想時都不敢想的完美家庭。
她不是沒有想過把實情說出來,但許許多多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舍不得放棄這樣的幸福,舍不得放棄這樣的人生。
她偷偷去見程易。程易是鄰家的哥哥,他們同住一個院子裏,他父親是酒鬼,母親軟弱無能,在他九歲時就出車禍去世了,賠償款被父親酗酒賭錢敗盡了,他從小靠拾破爛養活自己。
在那樣的環境中,他們兩個從小就互相幫襯,有種相依為命的情義,不似兄妹卻勝似兄妹。
她把自己所有糾結的心思都告訴了他。
程易對她說:“如果有機會離開這裏,我會不惜一切離開這裏。”
她看著他,慢吞吞說:“可那畢竟不是我的家,他們再好也不是我的父母。”
程易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想,從今往後那就是你的家,他們就是你的父母,你從此會有一個新的人生和好的未來。”
她望著他不說話。
他接著說:“人死不能複生。對他們來說,與其接受唯一的女兒死了,不如你去做他們的女兒,代她盡孝,把她的人生當作你的來過。這是一個對所有人都好的結局。”
她動心了,原本就不堅定的心幾乎被他說服了。
“可是易哥哥,我怕。”
“怕什麼?”
“怕我做不好,怕我會露餡,畢竟,那不是我的世界。”
“再難也不會比我們從前的生活更難了。小清,去吧。努力去更好的世界去,永遠別回這裏了。”
她聽了程易的話,就此留在了秦家,把秦家當做她的家,把徐靜和秦時天當做她的父母。在秦家的每一天,她都告訴自己要努力配得上這一切,要做一個懂事的乖女兒,不能讓她的父母失望。
她又去了一趟山上,她克服著自己巨大的恐懼站在小秦桑綠落下去的地方,她發誓她會用盡全力為她活著,過好原本屬於她的人生,絕不敢辜負。
從那之後,她每天夜裏趁大家睡著之後,偷偷開燈學習。秦桑綠念的是好學校,從小接受好的教育,她是見過世麵的,而她阮艾清沒有。
她要學習英文,她要去看各種雜誌,學習穿衣打扮,學習色彩搭配,她要背誦許多品牌的拚寫,她要學會識別好壞。
她要看秦桑綠看過的一切,她要知道她去過哪裏,見過什麼,她從蛛絲馬跡中尋出她有哪些朋友,她從前愛做什麼。
程易說得對,再難也沒有比從前更難。
她對現在擁有的一切心懷感激,同時也心懷歉疚。不管她多麼想忘,事實上她從沒有一刻忘記過她是竊取了另外一個人的人生。
記得有一天徐靜問秦時天:“你覺不覺得桑桑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她站在樓上正要下來,聽見這話,一顆心像被人徒然拎到半空中,後背都驚出一層冷汗。
秦時天抬頭看她:“好像是有一點。沒有之前任性了,近來似乎聽話許多。”
“是啊,以前總靜不下來,可現在靜多了,一個人看書能看半天。”
秦時天笑起來:“女大十八變,女兒長大咯。”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我是怕上次的事她受到了驚嚇還沒好。”徐靜有點擔憂。
秦時天拍拍她的手:“你呀!就是關心則亂。從前她鬧你說她,現在變好了你又擔心。”
徐靜聞言笑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間,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鏡子裏的那張臉與落下山掉入海裏的秦桑綠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她的心漸漸鬆下來。
她想,或許上天就是這樣安排的,不然怎麼解釋她們近乎一模一樣的兩張臉?
她在秦家過了幾個月,終於不再那麼日夜懸心了,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所有人,包括徐靜與秦時天都完全沒有疑心。
她就是秦桑綠。
直到顧念深說出:“你不是秦桑綠吧?”
這一句話,就此改變他們的人生,命運之輪滾滾向前,覆水難收,他們被裹挾著,再不能回頭。
夜黑如墨,繁星璀璨,仿佛是伸手可摘的鑽石。你以為近在眼前,其實遠在天邊,如夢如幻象。
顧念深讓司機離開,自己坐進駕駛座,他閉上眼睛,每次離開她,他最先想起的總是她年少時的那張臉,日久天長,那張臉已在他心裏生了根,成了魔,再不受他的控製。
——你不是秦桑綠吧?
在說這一句話之前,他對秦家的那個女兒並沒有太深的印象,隻知道她是一個漂亮的驕縱的小女孩兒。
在他們的圈子裏,女孩兒們似乎都差不多,驕縱、任性或是聰明、懂事,所以他對每一個人都沒有什麼印象,隻有紀南方樂此不疲地喜歡招惹她們。
直到那天他陪著父母去秦家做客,看似再平常不過的一天了,他沒想到這一天將改變他與她的一生。
其實那時候他已隱隱察覺到了秦桑綠的變化,但他不在意,他從小就這樣,不肯在與自己無關的人事上浪費時間精力。隻是那天太閑了,大人們說話,他不想聽,於是就去花園裏呆著安靜一下。
他推開門就看見坐在秋千架上的秦桑綠,她膝上放著一本書,一邊輕輕晃蕩秋千一邊看書。聽見聲音,她抬起頭,微笑喊了聲:“顧哥哥。”
那是印象裏她最後一次喊他顧哥哥,自此後她就開始連名帶姓地喊他。
他對她點點頭,走近幾步,看見她膝上放著的是雨果的《悲慘世界》。他感到有些詫異,依照秦桑綠的性格,怎麼能安心看得下去這樣的書。
真是女大十八變。他心裏這樣想著。
“你不是秦桑綠吧?”他抬起頭笑著看她。
那時候真是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尋常玩笑而已。誰知她愣了愣,然後笑著道:“你不是顧念深吧?”
反應之敏捷超出他意料,他不動聲色打量她,心裏越發驚訝,果真是不一樣了,就連看人的目光也不一樣了。
從前的秦桑綠看人是天真的,還有一點想要博得別人注意的意味,可現在的秦桑綠,她目光明亮,看人時隱約有點敵意和探究,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總之不一樣了。
但他當時也未曾多想,大概因為那時她在他心裏的身份仍隻是父母朋友家的孩子。僅此而已。
隨著開學後兩人見麵的次數多起來,他開始注意到她。從前的秦桑綠愛熱鬧,總喜歡和很多同學一起,但現在即使有時三五成群和同學一起,她也是最突出最醒目的那一個。
人群中,她有一種獨特的,讓人無法忽視的氣質。
這是從前的她不曾有的。
她表情總是淡漠安靜,偶爾對你笑,會讓你莫名覺得有種榮幸歡喜的感覺,她不大說話了,大多數時候聽別人說,但她一開口,別人就會自動靜下來。
容夜白說起她,給了四個字的評價——仿若新生。
他聽了點點頭,容夜白這個人評價人總是特準確,看人眼光毒。但他也從未想過她可能不是真的秦桑綠這樣荒謬的真相。
紀南方聽了容夜白的話沉不住氣,下午在操場上遇見秦桑綠就去挑釁。他堵在她前麵,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她。
秦桑綠也不生氣,就靜靜站著由他看。
片刻後她說:“紀南方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什麼?”
她歪著嘴角一笑:“像一條找不到主人的哈巴狗。”
周圍同學哄然大笑。
紀南方這麼厚臉皮的人都忍不住臉一紅,他怒極大喊:“秦桑綠!”
“我沒聾,聽得見。”
紀南方咬牙切齒瞪著她:“你說誰哈巴狗!”
“誰生氣說誰。”她慢悠悠說。
“你!”紀南方瞪著她,“你你——”
初次交手他就輸了,往後一直記在心裏,想著要鬥回來一雪前恥。
他和容夜白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看著氣急敗壞的紀南方和氣定神閑的她,容夜白笑了笑說:“紀南方這傻小子!”
他沒搭話,隻是靜靜看著那個仿若新生的秦桑綠。不得不再次稱讚容夜白用詞的準確。
秦桑綠察覺到他的視線,抬頭看他,隔著耀眼的日光,隔著一張張笑臉,他與她的目光相交,她微微一愣,然後微微抬起下巴對他笑。
赤金色的光芒落在她臉上,她目光明亮,笑容飛揚,她的神情是模糊的,可又讓人感到格外清晰。
他在那一刻感到心裏有什麼微微一動。
愛情的最初是悸動、好奇與躍躍欲試的興奮。
多年後秦桑綠也曾想,若沒有紀南方的次次挑釁,若沒有他和容夜白眼中的若有深意,她還會動那樣的念頭嗎?
從一開始她就是心懷不軌的,所以後來種種她不曾恨過他,但她的確小半生都不曾安心過,哪怕在他們最濃情蜜意的最初,她也是忐忑不安的。
這是她的報應。
她也曾想,如果一切重來,她還會不會做同樣的選擇?
會的。
那個時候她沒有任何選擇,她不敢冒一點險,她自己心虛,她惶惶不可終日,顧念深那雙眼睛太毒了,她必須要在他看出什麼之前先迷惑他。
她想了好幾天,最終決定就那樣做。
決定了之後她不再刻意躲避顧念深,而是在每一個好的時機出現,紀南方總是和她找茬,她有時樂意接招,把他氣個半死,有時不樂意。
他站在一旁,嘴角噙著一抹笑,冷眼旁觀他們鬥。
有一次紀南方被她氣的跳腳,一把抓過旁邊的他:“阿深你來!”
她歪著腦袋看他,他懶洋洋地靠著牆,聽了紀南方的話轉過頭,兩人四目相對,他烏黑的眸子有她的倒影,她短發飛揚,神情似挑悻又似乎有點嬌嗲。
“原來還有後援呢。”她明明是對紀南方說,可眼睛卻看著他。
他聞言笑了。
她沒有見過笑起來比他還好看的男生,他眉目間疏朗,神情中有一點漫不經心的意味,姿態矜貴優雅,笑起來時迷人極了。
秦桑綠微怔,心想,古人說紅顏禍水,可這禍水恐怕也不僅隻是紅顏吧。
“哼!你以為呢!”紀南方一臉傲氣。
可誰知下一秒顧念深卻說:“好男不和女鬥。走了。”
話一出,紀南方愣了。
顧念深看她一眼,轉身就走,紀南方反應過來後,追在他後麵喊:“阿深你還是不是兄弟,你這個重色輕友的人!”
走廊上來往的同學都看向他們。想一想,紀南方還真是神助攻,如果沒有他的推波助瀾,她和他應該也沒有這麼快。
秦桑綠轉過身看著顧念深的背影,她嘴角微微上揚。
——好男不和女鬥。
瞧這話說的多有水平,隻有紀南方那二缺聽不出機鋒。
下午上學的路上兩人又遇見了。前幾日聽他媽媽來家裏做客時抱怨過,說阿深那孩子不愛坐車,上學總是步行,她留了個心,當晚便以要鍛煉為由讓徐靜給她買了單車,說以後上學騎單車。
單車的顏色不要太女孩子氣的,她要款式大方,顏色最好是黑或白。
徐靜還笑話她,真是女孩兒越大鬼主意越多。
此刻,她騎著車在他後麵,他穿著黑色毛衣和牛仔褲,書包斜背在肩上,走路如風,姿態挺拔優雅。
她用力蹬幾下,不出片刻追上了他,他看見她,微微有些意外。
她側過頭對他笑:“怎麼樣?我車技還可以吧?”
上坡路,她與他並肩,騎的很穩。
“什麼時候學會的?”他記得她半年前學過一次,邊騎邊哇哇大叫,摔了一跤後哭成了小花貓,然後再不肯騎了。
“有兩個月了吧。”她說。
顧念深看著她,眼神有點意味深長:“你現在變化挺大。”
秦桑綠握著車把的手不自覺用力,臉上的表情倒沒多變,她微微一笑,沉吟片刻道:“大概因為經曆了一場生死。”
這話七分真三分假,以真亂假,加上她語氣表情都沉靜下來,顧念深看了看她,微微一點頭,大概是認可了。
秦桑綠鬆了一口氣,她想,與其藏著掖著,不如大方承認自己的變化。
置之死地而後生。
“怕嗎?”他問她。
“當時沒顧得上,倒是現在常後怕。”她看著他,“有時做夢還會嚇醒。”
這都是真話,隻是她怕的和他以為的不是同一件事。
顧念深輕輕一笑,這回是真笑,神情柔和許多,他說:“一切平安。都過去了。”
她也跟著笑起來:“是呀,都過去了。”
將近三十分鍾的路程,兩人就這樣一個騎車,一個走路,一路並肩到了學校。
顧念深是學校風雲人物,隻要有他在的地方,女生們的目光總是自覺或不自覺地粘上去,他一向冷淡,很少與異性親近,平常隻與紀南方、容夜白有交情。
所以,大家看見他和秦桑綠一起進校的時都瞪大了眼睛,一臉意外,可惜兩個當事人臉上卻什麼也窺探不出。
兩人進了校,秦桑綠去停車,他往教學樓去,這才分開。
紀南方在操場上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什麼情況啊你!”
“什麼什麼情況?”
“大家都看見你和秦桑綠一起進來的。”紀南方喊。
顧念深神色淡定:“路上碰見了。”
“切!”紀南方不服,“你哪天碰不到女同學啊,怎麼不見你和別人一起。”
顧念深瞥他一眼沒說話,一抬眼,卻看見容夜白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狐狸!
紀南方見了,氣地跳腳:“你兩眉來眼去幹什麼呢?還是不是兄弟了!”
容夜白一腳踹過去,兩人亂做一團。
不遠處,秦桑綠站在台階上看向他們,顧念深似有所感,轉頭去看,兩人目光相接,她毫不閃躲。
——我以為,但凡難得到,就不會輕易舍去。
這是顧念深從英國回來後對秦桑綠說的話。
所以,其實在一開始,在她還沒有向他告白時,他就知道她喜歡他了。
她和別的女生不一樣,她對他的喜歡是坦蕩的,又含著一絲挑釁,有點矯情,但同時又生機勃勃。
她好像時時刻刻都在對他說,喂顧念深,我喜歡你。
她大大方方表現出這種情感,但卻不做什麼來證明這種情感,她就是不斷挑逗、試探、迂回,但卻不藏著,好像在和你玩一個遊戲。
喜歡他的女生有許許多多,但像她這樣的,就她一個。
從一開始,她對他的感情和喜歡就是經過謀劃的,後來每當他想起都心痛如刀絞,可偏偏還像是自虐上癮一般,痛也要不斷地想。
她是他人生最初的心動,是刻在他心上的朱砂痣。
學校裏鋼琴練習室裏,午後,陽光灑進來,整個房間都明亮的不像話。他坐在鋼琴前彈奏愛麗絲,一曲結束,他閉上眼輕輕歎一口氣。
身後,有緊張羞怯的聲音響起:“真好聽。阿深,你好厲害。”
他轉過身,看著麵前的女生。
她看著他,緊張地說不出話,他也不急,靜靜看她。
片刻後,她才從口袋裏拿出一封藍色的信,信封用一枚桃紅色的夾子封上,她把信遞給他。
“什麼?”他不接。
“是……是我寫的。”
“什麼?”
女生緊張的快哭了:“你看了就就知道了。”
“情書嗎?”他問。
女生咬著唇看他,目光忐忑又充滿希望。
下一秒,他卻說:“抱歉。”
女生深吸一口氣,聲音發顫:“看一下……也不可以嗎?”
“抱歉。”他表情冷淡。
女生收回信,趁眼淚落下前轉身,一抬頭,看見站在門邊的秦桑綠,她聳聳肩,露出有點抱歉的意思。
女生跑出去,經過門口時狠狠撞了她一下。
“哎呦!”她捂著肩,“告白不成拿無辜的人撒氣呀,真是的!”
顧念深抬眼看她:“活該。”
秦桑綠白他一眼,然後走進來。
她走到他旁邊停下,伸手在鋼琴鍵上胡亂按了幾下,“咚!咚!咚!”鋼琴發生震耳的聲音。
他皺起眉,不悅地看著她。
“真奇妙啊,剛才那麼好聽的聲音也是從這裏發出去的。”她說。
他還是不理她,看她有什麼幺蛾子。
“顧念深。”她轉過頭看他,“你教我彈琴吧。”
“阿姨不是給你請了鋼琴老師?”他問。
“那不一樣。”她接的飛快。
他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說不出是嘲諷還是微笑:“哪不一樣?”
她轉過身來,兩人麵對麵,他坐著,她站著,她低頭看他,目光明亮,還有一絲狡黠。
“你教的——”她故意慢吞吞說,“我以後隻彈給你聽。”
嗬!
“真稀罕!”他挑眉。
“不稀罕嗎?”她反問。
你看,還有誰能想她一樣,喜歡一個都能喜歡的理所應當,理直氣壯,好像自己才是被喜歡的那個一樣。
他被她氣笑了,語氣淡淡道:“秦桑綠,你哪來的自信?”
她微微蹙眉,好像在認真思考他的話。空蕩的鋼琴房明亮安靜,窗外的樹影落在地板上,塵埃在光暈中跳動飛舞,一陣風吹起來,門吱呀響了一聲。
“不知道。”她看著他抿嘴一笑,像是開玩笑又像是有點羞澀:“看著你就有自信了。”
他抬眼看她,神情玩味,他把鋼琴蓋上,往後一靠,一雙長腿伸出來,懶洋洋地盯著她看。
兩人對視,在他麵前,她到底弱了幾分,先敗下陣來。為掩飾這種尷尬,她皺起眉,半撒嬌半負氣道:“教是不教啊?”
他笑了,溫柔至極,但拒絕人的話卻很利落:“不教。”
秦桑綠瞪他一眼轉身離開。
他看著她走出去,腳步聲在走廊和樓梯間回響,漸漸趨於無聲。他收起臉上的表情,目光也淡下來。
他盯著腳下的光斑出神,片刻後,發出一聲哼笑。
他倒是要看她能玩到什麼時候?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往下望,正好看見她從大廳走出去,她走下台階,轉過身看他,目光準確無誤地落在他臉上。
然後,她揚起嘴角笑的得意又張狂。
他的心像被什麼擊中,忽然間醒悟,原來自己竟是在意她的,他被她的那些花招吸引,所以才一次次配合著她。
不然獨角戲如何唱得下去?
很明顯,她比他更早看得明白。
他想到這裏心裏竟一陣快意,棋逢對手是人生一大樂事。
秦桑綠,幸會。
——顧念深是我的,從此,心動可以,行動不可以。
周一升旗儀式結束後,秦桑綠當眾這樣宣布,想當年她可是真是抱了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
後來鹿米米問她:“阿桑,誰給你的勇氣啊!我這麼虎我都不敢這麼說,何況對方還是阿深,阿深阿!”
“就因為他是阿深。”所以,她才這樣說。
這世上能讓她怕的,讓她愛的,讓她完全不知所措的,讓她難以自持的,從始至終隻有他一個人。
自從她說了這句大膽的話後,大家幾乎瘋了,學校裏不管是誰都在討論她和顧念深的關係,男生直接爽利地吹口哨、起哄,女生們神情各異,試探、懷疑、憤怒或不屑,各樣的都有。
最先衝來的是蘇南微,她在教學樓下把她攔住,皺著眉,一臉不爽地問:“你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她淡淡道。
蘇南微眉毛一挑:“顧念深和你在一起了?”
“和你有關?”她瞥她一眼,然後要走。
蘇南微從後麵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說清楚!”
周圍都是看熱鬧的同學。
“你是誰?我憑什麼跟你說清楚?喜歡顧念深是吧?那就去喜歡,去找他啊。纏著我有什麼用?”她一口氣說完。
蘇南微被她說愣了,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她是蘇家大小姐,性格張揚跋扈,在學校一向橫行,沒想到今天在秦桑綠麵前碰了釘子,她半晌沒反應過來,直到人家已經上了樓,她才懊惱地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