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光與暗(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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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纖瘦高挺的影子站在月光下,風撩起起裙邊,一雙赤足足尖點在石尖上,輕盈地如同飛鳥。

風把積雪吹成了雪霰,露出地麵嶙峋波折的岩石,那個女人足尖與石筍尖相觸,淩風而舞,身上的白紗飄轉如篷。

熱烈奔放好似西域的胡旋舞,靜逸婉約又似中原的宮廷舞。

她慢慢地轉過頭,一張嬌俏的,宛如少女的臉頰映入沙翰的瞳孔裏,雖是漂亮但絕稱不上驚豔。說是宛如是因為這張臉實在是太過精致,皮膚在月光下泛著淡淡螢光,渺遠地極為不真實,而且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像是世上最具匠心的畫匠勾勒出的畫皮,但也隻是匠心而已,因為最重要的眼睛空洞地沒有一絲神采。

可是沙翰卻看呆了,他忽然想起來自己曾經見過這個女人,那個時候自己比現在還要年輕。

那是一棵大榕樹,濃烈的陽光穿過亭亭如蓋的枝葉,那個女人就站在樹下,站在光裏,她身子如楊柳般彎曲起來,長發間係著的銀色鈴鐺輕輕搖晃,聲音空靈地像是百靈鳥的啼聲在空穀裏悠悠轉轉。

纖細白皙的手指如蓓蕾般一一張開,接著他便看見折翼的蝴蝶沐浴在陽光裏,如一點星火冉冉而起,蝶翼從光暈裏鑽出來,像是有什麼從灰燼裏重生。那是唯一的一次,他覺得那個女人臉上是帶著淡淡笑容,生動鮮活的,可是他後來多少次回憶起來,當時他根本沒敢走近,隻是隔得遠遠的,對著那麼一個虛無縹緲的背影癡癡地發傻而已,女人的樣貌根本沒有看清,更不要說女人的表情。

他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擁有這個女人,

他看不透這個女人,韶華年紀,眼神裏卻是空空蕩蕩,每次和她對視的時候,感覺那雙瞳孔裏藏著太多的東西,又像是一片荒蕪,幽深如古潭。感覺自己無論在她麵前說什麼做什麼,她都是靜靜的,沒有一絲生機。

心裏的悲傷像是狂潮一樣衝破了閘門,他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

女人輕輕地笑了,這一笑便再也不是遙不可及,仿佛有一池春水靜靜地流淌在眼眸深處,夾竹的桃花落在水麵上,花瓣碎裂飄旋著落入水中,點點滴滴的春情流溢出來。

沙翰呆住了,他覺得那個懷抱是世界上最溫暖的,抱住她便可以了無遺憾,腦子裏空蕩蕩的,什麼都想不到,什麼都聽不到,全然不覺這麼一個嬌弱女人出現在這麼一片荒蕪的雪原上有什麼詭異。

雖然一直覺得自己沒有可能得到她,可是心底深處總有那麼一絲絲隱隱的期盼。

這麼多年孑然一身不就是在等這一刻嗎?那還在等什麼?

女人還在笑,柔弱無骨的身子,水漾的眼波越發嫵媚妖嬈,可是她笑得沒有聲音,連動作也是輕得不起一絲風聲,仿佛遊魂在世間飄來蕩去,卻留不下任何痕跡。

有的隻是沙翰,他在雪原裏大哭大笑,淚流滿麵。

“為什麼?”他兩隻手抓住頭發,把頭發抓得雞窩似的,淚如雨下,“我們就要死了啊,為什麼你無動於衷,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我不想死啊,不想死啊……”

平時他在這支隊伍麵前他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橫刀立馬,其實城破的時候他心裏也是害怕的,可是他心裏想要是自己當時露出一絲怯懦,揮刀的手有一絲的猶疑,那這一城的老弱婦孺隻怕早就死了。

隻有在她的麵前他繃不住鐵鑄似的臉,那荒蕪的歲月麵前他覺得自己就要被壓垮了,像是迷途的小獸在荒漠裏蜷縮著,在傾盆大雨裏瑟瑟發抖。

他帶著又悲又喜的神情,跌跌撞撞地衝向那個懷抱,他抱住了,而女人也沒有掙紮,張開雙臂環住了他的腰,沙翰的臉貼上了她的臉,像是貼著世界上最輕柔的緞子,一股暖流在兩人之間流轉,溫軟的呼吸輕輕噴在沙翰的耳垂上,豐潤的胸脯輕輕地起伏,仿佛無聲的魅惑。

人因絕望而怯懦,無法堅持的時候便隻有逃避,仿佛黑暗裏振翅的飛蛾,四處尋找光,然後見到光便會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哪怕那光為了粉飾黑暗或是通向深淵的大門。

他握住女人的肩,四目相對,那雙眼睛帶著笑意,依舊妖嬈嫵媚,可是此時璀璨地令人不可逼視。

她沒有看沙翰,耀眼的是沙翰身後的火光。

大地烈烈燃燒起來,雪迅速融化,大地似乎也經不起這樣熾烈的溫度,慢慢開裂。

火光裏殘垣斷壁緩緩坍塌……

他們所在的地方成了海洋裏的一個浮島,沙翰覺得自己被一股水流環住了,他咬住了女人的嘴唇,緊緊地抱住她,末世的火雨裏,兩人在廢墟裏緊緊相擁。

瀚海枯竭,滄海桑田,隻剩下兩條相濡以沫的魚兒。

女人拍了拍沙翰的肩膀,示意他回頭。

可是他不敢動,隻是死死抱著女人,似乎想把她融進自己的身體裏去,下巴靠在那消瘦的肩膀上,緊閉雙眼,不去看那雙嫵媚卻空洞的眼睛。

周圍人來人往,鐵錘擊打在鐵砧上的聲音,燒紅的烙鐵在水裏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馬蹄落在草地上的“踢塔”聲,白發蒼蒼的老者在訓斥孩童的聲音……

“怎麼可能?”沙翰心裏輕輕地說。他猛地回頭,雙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巴掌。

火光慢慢地消褪,黃泥的城牆從地麵升起來,巨大旗幟高掛城頭,丹勒在草甸子上彈著馬頭琴,哈奴赤在一旁靜靜看著,捧起酒壺,輕輕抿了一口,可還不是禁不住辛辣的酒味,低聲咳嗽起來。

時間隨著迎麵而來帶著草木芬芳的風逆流回去,所有因大火終結的一切又在火光裏涅槃重生。

沙翰孩子氣地大笑起來,隨之呼應的是一幫人的大笑,那些和他一起逃亡的人們衣衫襤褸,摟抱著躺倒在地上,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淚水溢出眼眶。

那些焦灼的血色,破滅的家國仿佛就這樣遠去了……

迎接他們的將是美好。

如果這是場夢,那就永遠都不要醒來吧。

“我們回來啦,回來啦”

“回來啦……”有一個小夥子扯下自己的上衣,迎著風跑出去,衣服似是馬鞭一樣在他頭頂旋轉,旗幟鮮明,然後一頭紮進了不遠處的水塘裏。

“都活了嗎?都活過來了。我那個時候一直想告訴依娜我喜歡她的,可是一直不敢。我要告訴她,我一定要告訴她”另一個小夥子抱著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使勁地搖,夢囈似的說話,神情歡喜地有些癲狂,“對,我要說。”他轉過身子,把雙手攏在嘴邊,朝著不遠處的草坡上喊:“依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