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裏穀道:“別多說了!”

維奈道:“我的當事人……”

布裏穀嚷道:“你的當事人!他入地獄,我上斷頭台。你當事人害死了孩子,誰要再敢碰她一下,醫生要不收起他的家夥來,我當場要他性命!”

維奈道:“這不是造反嗎?咱們去報告法官。”

五個外人一齊退出去了。

老太太從地下爬起來,摟著布裏穀的脖子說:“噢!我的孩子!趕快把她放進去,他們還會來呢!”

鉛皮匠道:“棺材封了口,大概他們不敢再動手了。”奧弗萊先生趕緊去見他的連襟勒蘇先生,想法了結這件事。維奈正是求之不得。關於監護人的案子既不曾宣判,比哀蘭德死了,可以不了了之,沒有人能再出來指摘洛格龍姊弟的是非:事情就變成懸案,沒有結論。要求解剖的後果,精明的維奈料得一點不錯。

中午,台豐特裏先生把偵查的經過報告上去,法院根據充分的理由,宣告不予起訴。

城裏的人都來送比哀蘭德下葬,洛格龍不敢露麵。維奈勸他到場,可是退休的針線商怕引起公憤。

布裏穀看著比哀蘭德墳上蓋好了土,便離開普羅凡,走往巴黎。他寫了一份請願書給太子的妃子,要求看在他父親麵上允許他進王家禁衛軍。他的要求馬上批準了。遠征阿爾及利亞的時候,他又上書妃子請求參加。他本是軍曹,菩蒙元帥發表他在作戰部隊中當副排長。他的行動好象有心要死在戰場上;偏偏死神至今不來侵犯布裏穀,最近幾次的出征,他都立了功,卻不曾受過一次傷。現在他是作戰部隊中的營長,沒有一個軍官比他更沉默,品行更好的了。下班以後,他差不多是啞巴,常常一個人散步,過著機械生活。每個人都猜到而且體恤他心裏藏著隱痛。他有四萬六千法郎財產,是一八二九年死在巴黎的洛蘭太太留給他的。

維奈在一八三〇年的選舉中當選為議員,替新政府出的力換來一個檢察長的職位。如今他勢力雄厚,議員盡可連任下去。洛格龍在維奈任職的城裏做稅局局長;而事有湊巧,當地的高等法院院長便是蒂番納先生,因為那法官毫不躊躇,投靠了七月王朝。以前的美麗的蒂番納太太和美麗的洛格龍太太感情很融洽。維奈和蒂番納院長也相處極好。

洛格龍那個膿包說過這樣的話:“路易·腓列普要能封一批新的貴族,才夠得上稱為真正的王上!”

這話明明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他身體虛弱,洛格龍太太有希望不久嫁給蒙德裏伏將軍,蒙德裏伏又是侯爵,又是貴族院議員,帶領本州的駐軍,對洛格龍太太十分殷勤。維奈從來不信世界上有冤枉的被告,遇到案子總是振振有辭的要求把被告判處死刑。在法院的管轄區內,那位標準檢察長被認為最和氣的一個人物;在巴黎的交際場中,在國會中,他同樣風頭十足;在宮廷裏又是一個逢迎吹拍的能手。

按照維奈許的願,男爵古羅將軍,我們的光榮部隊留下來的老軍人,娶了龍巴街上一個藥材商的女兒瑪蒂法小姐,二十五歲,帶來十五萬法郎陪嫁。維奈的預告果然不錯,古羅在巴黎鄰近的一個州內帶領駐防軍。他在卡西米·貝裏埃內閣鎮壓群眾運動中的表現,使他當到貴族院議員。攻占聖·美利教堂的幾位將軍中就有古羅男爵在內;那些軍人受了十五年老百姓的氣,有機會揍他們一頓真是太高興了。政府拿榮譽團最高勳章酬勞了古羅的熱情。

對比哀蘭德的死多多少少擔些幹係的人沒有一個感到良心不安。台豐特裏先生還在考古;維奈檢察長為了要自己連續當選,想法使他升了法院院長。西爾維在家自有一小幫人來奉承巴結;她替兄弟管理財產,一年的家用花不到一千二。

偶爾有個普羅凡出身的子弟離開巴黎住到本鄉來,在洛格龍小姐家應酬完了走到小廣場,聽見一個以前的蒂番納黨羽說:

“當初洛格龍姊弟為了監護一個未成年的姑娘,有過一樁不光鮮的事兒……”

台豐特裏院長回答說:“那是黨派的傾軋。有人硬是說得慘無人道。他們一片好心收留了一個小姑娘,叫做比哀蘭德,長得還好看,沒有一點兒財產。她在發育的年齡上和一個小木匠勾搭,光著腳跑到窗口和小木匠談話,小木匠就站在那個地方,看見沒有?兩個情人用一根繩子傳遞情書。那姑娘本來沒有血色,哪裏經得起在十月十一月中光著腳跑來跑去,自然把身體弄壞了。洛格龍姊弟倆行事再好沒有,不曾提出要求分小姑娘的遺產,統統讓祖母拿了去。唉,朋友們,這件事的教訓還不是做了好事,魔鬼就來跟你搗亂!”

“啊!事情不是這樣的。弗拉比哀老頭跟我講的完全不同。”

洛格龍小姐家另外一個常客說:“弗拉比哀老頭喝得醉醺醺的,還記得什麼!”

“可是阿倍老先生也……”

“噢!這個家夥!你知道他的底細沒有?”

“沒有。”

“他那時想把他妹子嫁給稅局局長洛格龍先生。”

隻有兩個人,馬德南醫生和布裏穀少校,天天想著比哀蘭德,隻有他們倆知道可怕的真相。

這種事情要是擴大範圍,時代換了中世紀,舞台換了一個風雲變幻的羅馬,你就可想到俾阿特利斯·生契的悲劇。那個英勇卓絕的少女受盡毒刑,遭到慘死,背後的原因和黑幕同斷送比哀蘭德的差不多。替俾阿特利斯·生契辯護的隻有一個畫畫的藝術家。到了今日,根據琪杜·雷尼畫的肖像,曆史和社會的輿論一致譴責教皇,認為俾阿特利斯是黨爭和卑鄙的情欲的最壯烈的犧牲者。

總之,我們之間不妨這樣說:要沒有上帝的話,法律倒是為非作歹的人極好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