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你許配小姐之前最好向各方麵打聽—下,不妨問問他早年的朋友,例如皮克西沃,奚羅多上尉等等,過了三個月,上校特·勃朗堡伯爵在家請杜·蒂埃,紐沁根,拉斯蒂涅,瑪克辛·特·脫拉伊,特·瑪賽吃宵夜。客人帶著安慰的口氣談到他和蘇朗日家鬧翻的事,主人聽了表示滿不在乎。”
瑪克辛說:“你要攀親還可以攀更高的門第。”
“討一個葛朗裏歐家的小姐,要多少家私?”腓列普問特·瑪賽。
特·瑪賽很不客氣的回答:“你去提親的話……便是六個女兒中最醜的一個,至少也得一千萬。”
拉斯蒂浬道:“噢!憑著每年二十萬法郎進款,你可以娶特·朗日小姐,她是侯爵的女兒,相貌奇醜,年紀三十歲,陪嫁一個錢都沒有:對你倒正合式。”
腓列普答道:“再過兩年我可以有一千萬。”
杜·蒂埃微微一笑,說道:“今天是一八二九年正月十六;我幹了十年,還沒弄到這個數目!”
腓列普說:“咱們多交換交換意見,你就能看出我在金融方麵的眼力。”
“你統共有多少財產?”紐沁根問。
“我的田地和住宅包括在我世襲的莊園之內,我不能動,也不願意動;但是拋出了公債,總該有三百萬……”
紐沁根和杜·蒂埃很狡猾的互相望了望,杜·蒂埃就說:“親愛的伯爵,要是你願意,咱們來合作吧。”
特·瑪賽發覺杜·蒂埃又向紐沁根瞟了一眼,意思是說:“這幾百萬是咱們的了!”的確,那兩個銀行家對政局內幕非常熟悉,能在緊要關頭和腓列普在交易所中對賭,但等局勢從各方麵看來都有利於腓列普而實際是有利於他們的時候,十拿九穩的贏他。這樣的機會終於來了。到一八三零年七月為止,杜·蒂埃和紐沁根幫腓列普賺了一百五十萬,勃朗堡伯爵不再堤防他們,覺得他們誠實可靠,主意很高明。腓列普是靠王政複辟起家的,尤其瞧不起布爾喬亞,所以看錯大局,以為王上的敕令必然見效,對公債行市看漲;紐沁根和杜·蒂埃卻相信革命一觸即發,對行市看跌。兩個狡猾的夥計假裝同意腓列普的看法,讓他抱著希望以為幾百萬財產可以賺上一倍;暗裏卻安排定當,準備把腓列普的幾百萬賺到自己手裏。
查理十世對抗七月革命的成敗,攸關腓列普的四百萬法郎;因此他奮勇作戰。他的忠誠被上麵知道了,王上在聖·格羅宮中召開會議,叫腓列普隨同莫弗利原士公爵出席。這點兒寵遇可救了腓列普;因為七月二十八日他本想向大街上衝鋒,來一次掃蕩戰;他的朋友奚羅多正帶著革命軍的一個支隊,很可能送幾顆子彈來,結果腓列普的性命。
一個月以後,勃裏杜上校的偌大財產隻剩下住宅,田地,古畫和家具了。他說他還犯了一樁大錯,相信波旁家的長房能夠奪回王位,到一八三四年為止還不肯變節。直到看見奚羅多升為上校,腓列普才心中嫉妒,要求回部隊。不幸他在一八三五年上被派到阿爾及利亞去帶一個團,在極危險的崗位上守了三年,希望升做將官;無奈奚羅多將軍暗中作梗,始終不讓他晉級。腓列普變得性情暴戾,對部下過分嚴厲,雖象繆拉一般勇敢,大家還是恨他入骨。在形勢險惡的一八三九年年初,腓列普遇到優勢的敵人,不得不退卻,中途又對阿拉伯人展開反擊:他隻帶一連兵衝鋒,不料對方是主力部隊。戰鬥非常劇烈,殘酷,都是一個對一個的肉搏,法國的騎兵隻有一小部分幸免。離得遠一些的部下望見團長陷入重圍,覺得犯不上白白犧牲性命去救他。他們聽見他喊著:來救你們團長!帝國時代的上校!接下來是一陣淒厲的呼號;但部下自顧自逃回去跟大隊會合。腓列普死得極慘,在馬上中了亂刀翻在地下,差不多已經剁成肉醬,還被割下腦袋。
那個時期,約瑟靠賽裏齊伯爵幫忙,娶了一個做過包稅商的百萬富翁的女兒,承繼了勃朗堡的府第和田產。腓列普生前雖不願意讓兄弟得他的遺產,可是沒有能把產業變賣。
約瑟最得意的是到手那批出色的古畫。他的丈人活象奧勳先生,不過帶點土氣,每天在替他攢錢。約瑟每年已經有六萬法郎收入。他畫出一些很精彩的作品,幫藝術家很多忙,但是還沒有進學士院。按照政府關於貴族世襲產業的條例,特·勃朗堡伯爵的封號竟落在約瑟頭上。對於這一點,他在畫室裏和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常常忍俊不禁,覺得滑稽透了。
“伯爵心地善,衣衫穿得美!”雷翁·特·洛拉對約瑟說。洛拉雖則成了有名的風景畫家,還是那個老脾氣,喜歡把成語改頭換麵。他看見約瑟交了好運表示謙虛,又打趣他說:
“嘿!嘴巴是越吃越渴的!”
一八四二年十一月 巴 黎
一九五九年四月至十二月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