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賽查與苦難搏鬥 八 幾道閃電(2 / 3)

“沒有什麼。隔壁那個賣傘的破產了,我收了他五千法郎票據。要是票子靠不住,我就上了當,做了傻瓜。”

拉貢叫道:“我早就告訴你的:一個人掉在水裏就隻想逃命,連老子的腿也會拖住不放,結果兩個人都淹死。破產的事我見得多了:剛倒楣的時候不一定想騙人,後來也是逼不得已。”

比勒羅說:“這話不錯。”

皮羅多踮起腳尖,把身子往上挺了一下,說道:“啊!將來我要是能夠進國會,或者在政府裏多少有點勢力的話……”

羅杜阿說:“那你預備幹些什麼呢?你是個聰明人哪。”

莫利奈對有關法律的議論都感到興趣,便留著不走口比勒羅和拉貢向來知道賽查的意見,隻因為大家都聚精會神,也就跟著別人一本正經的聽下去。

花粉商說道:“我要建議設一個法院,法官全是終身職的,再派一位受理刑事案件的檢察官。在偵查期間,凡是現在由查賬人,破產管理人和執行裁判,所擔任的職務,統統交給一個法官去馬上執行。偵查完畢,法院應當宣布當事人屬於哪一類,是可以複權的破產人呢,還是一個倒閉戶。可以複權的破產人必須把債務全部清償;他和他妻子的財產可以由他保管,但他的權益,遺產,全部歸債權人所有;他應當在債權人監督之下負責管理。我們可以允許他繼續營業,但簽名的時候必須寫明破產人某某,直到債務全部還清為止。至於倒閉戶,就得象從前一樣給他戴上一頂綠帽子,送到交易所去枷示兩小時。他和他妻子的財產,他本人的權益,一律沒收,交給債權人,還得把他逐出國境。”

羅杜阿道:“這樣,生意場中可以少點兒風險。一一個人不管做什麼買賣,總得多想想了。”

賽查氣憤憤的說道:“現在的法律並沒有執行。一百個做生意的,倒有五十個以上營業額超過資本四分之三,或者貨色的賣價比資產負債表上開的低四分之一,他們就是這樣搗亂市麵。”

莫利奈遭:“先生說的不錯,現在的法律伸縮性太大了。破產人要不把家私全部拿出來,就得叫他名譽掃地。”

賽查道:“該死!象眼前這樣,做生意的快要變做合法的強盜了:簽一個字就好在眾人銀箱裏拿錢。”

羅杜阿道:“你倒是硬心腸,皮羅多先生。”

拉貢老頭道:“他這個態度是對的。”

賽查受了那筆小損失,氣壞了,說道:“破產的人都不是好東西。”他聽到鄰居破產的消息,好似一頭鹿聽見了獵人的號角。

這時,希凡酒家的茶房頭兒送了發票來。接著,斐列克司的夥計,福阿咖啡館的小廝,高利南手下吹單簧管的樂師,都帶著賬單來了。

拉貢微笑著說:“這是年關到啦。”

羅杜阿說:“真的,你的跳舞會精彩極了。”

賽查對那些夥計說了聲:“這會我沒有功夫,”他們便留下發票走了。

羅杜阿看見建築師正在把皮羅多簽的票子折起來,便說:“葛蘭杜先生,我的賬單請你就審查吧,隻消核對一遍就行,價目都是你代表皮羅多先生講定的。”

比勒羅聽著,對羅杜阿和葛蘭杜兩人望了一眼。

他咬著侄婿的耳朵說:“讓建築師跟包工的講價錢,你上當了。”

葛蘭杜走出鋪子,莫利奈鬼鬼祟祟的跟上去,說道:“先生,我說的話,你沒有聽進去,但願你有把傘才好。”

葛蘭杜聽了大吃一驚。人心總是這樣:越是非分之財,越是不肯放鬆。建築師設計花粉商的屋子,的確一心一意拿出全身本領,花了不少時間,所費的心血值到一萬法郎酬勞。他為了顯本事,吃了虧。所以那些包工頭兒很容易的把他拉攏了。勸他通同作弊的理由固然很動聽,而且暗中還帶著威脅的意思:要不依他們,他們會說他壞話,和他為難的;但對建築師最起作用的還是羅杜阿對瑪特蘭納地產的看法。據他說,皮羅多隻是在地價上投機,並不打算蓋房子,包工的和建築師原象劇作家和演員一樣相依為命。葛蘭杜代皮羅多講價錢的時候,也就幫著同行欺騙主顧。怪不得羅杜阿,夏法羅,木工多萊昂三個大包工,都誇說葛蘭杜脾氣隨和,跟他共事是最愉快不過了。葛蘭杜在工賬裏頭既然有一份好處,又料到皮羅多將來少不得要用票據付賬,象付他的酬勞一樣,所以聽到小老頭兒的話,就覺得票據能不能兌現成了問題。藝術家向來對布爾喬亞心腸最硬,現在葛蘭杜也要不客氣了。到十二月底,賽查一共收到六萬法郎的賬單。斐列克司鋪子,福阿咖啡館,唐拉特冷飲店,還有一些非付現款不可的小戶,已經上門來討過三次。這一類的小事情,在生意場中比真正的災難更可怕,等於是災難的預告。肯定的損失總有一個限度,精神上的恐慌卻漫無止境。皮羅多銀箱空了,心裏怕起來了。他做了一輩子買賣也沒遇到這種情形,其實對大多數的巴黎小商人一點不算稀奇。但賽查天生懦弱,又不曾跟貧窮作過長時期的掙紮,一遇難關就心慌意亂,沒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