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你不是歸人(1 / 3)

跟許寬談話,我沒什麼好怕的。因為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失去了,總歸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總歸我是一個要死的人,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麼?這樣想著,我的心裏竟然陡然生出視死如歸的悲壯之意來。

說起來,偌大的城堡酒店怎麼著都不缺談話的地方,比如曾經我和許寬談過話的花棚,比如我和顧易宸一起待過的後院,比如方才我和辛孟沈小語所在的花廊,再不濟出了城堡往後走不到五百米就有壯麗而宏偉的海岸線。

但此時我和許寬也就走了一百來米吧,因為走廊的盡頭突然變得寬闊,像是柳暗花明憑空多出了一方天地一般,這是一座咖啡廳。我在城堡酒店住了小半年,對這座咖啡廳絕不陌生,畢竟除卻我臥病在床的日子,我每日來來往往不知道要從這裏路過多少遍,但要說進去坐下喝一杯咖啡這千真萬確是第一次。且不說我不能喝咖啡,就算我能喝,我的日常飲食也是關殊一並親手控製的,就連每日攝水量他都恨不得拿量杯給我計算著,更不要說我想來咖啡廳坐上一坐,那絕對是沒門兒。

此番算是托了許寬的福?姑且這樣算吧,總之我喜歡咖啡廳的味道,濃鬱香醇,聞起來可比喝起來香了不知道多少倍。我寧願喝奶茶。但關殊一見到我拿奶茶就板著臉麵無表情地說:“一杯奶茶約等於一杯塑料。”我的手抖了抖,終究是好久好久沒有再喝過了。

思緒間許寬已經擇好了一處偏僻安靜的位置坐下,我坐在她對麵。

我們很有默契地都沒有開口說話,不然若是話說到比較敏感或激烈的地方這時服務生突然送上飲品,這就會有些尷尬。

這種沉默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服務生很快端著深咖色的餐盤邁過來,許寬的是一杯香草拿鐵,我的是一杯奇異果汁。

……有事沒事多喝點維生素總沒錯吧?

我剛咬上吸管,許寬就開口了,我首先聽到一串銀鈴似的笑聲,然後才聽見她說:“許久不見,我們竟是在這樣的地方、以這樣的方式以及這樣的關係重逢,寧可你說是不是無巧不成書?”這個時候我總算明白我國古典小說藝術的巔峰之作《紅樓夢》裏為什麼林黛玉初見王熙鳳的時候曹雪芹大人要把王熙鳳描寫成“丹唇未啟笑先聞”,一是能夠體現人物性格,二是能夠張揚優越感。有趣的是我此時此刻可不就像是帶了一身病的林黛玉?

我有些不耐煩:“許寬,我們應該算不上朋友,若不是顧易宸我們大概壓根兒不會認識,沒必要客套了,你有話直說。”

她不緊不慢地往嘴裏送了一口拿鐵,從表情上看應該是相當開心,嘴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兒了。我知道我這樣惡毒地評價她顯得很沒有風度,但是我沒有辦法對這個即將嫁給我心上人的女人給出好臉色來,盡管我的心上人是我先不要的。我心裏一直憋著一口氣,我很想親口問一問顧易宸:“無論是誰都好,為什麼是許寬?”如果是別人,我起碼還會更容易接受一點。但我永遠也不能把這話去問顧易宸,這是自取其辱。

許寬拿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嘴唇,無意識的小動作卻顯得魅惑而性感,她讚歎道:“這裏的拿鐵味道真是不錯,賓少這裏果然什麼都是好的,難怪Chen主動提出要在這裏舉行婚禮。”

我說:“嗯。”

我本來想說“顧易宸為老子舉行婚禮的時候給老子買了一座遊輪老子都拒絕他了你現在跟老子炫耀沒吃藥吧”,但話要出口的瞬間我的喉嚨忽然就是梗住了一般,隻能發出一個單音節來。

好沒意思。

我如何能夠拿顧易宸留給我的最後的美好記憶用來跟人攀比炫耀?

更何況今非昔比,如今的贏家是許寬,我曾經擁有過再多又有什麼用?浮雲萬裏也不如實實在在的雪花一片。

許寬說:“你就不好奇我和顧易宸發生了什麼?”

我說:“嘴長在你身上,你說不說我管不了。”

她對我的刻薄置若罔聞,當然,可能在她看來,我現在所有的刻薄都是出於嫉妒,所有的挖苦都像個跳梁小醜。她不理我,自顧自說起話來:“說起來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呢,我追求了他這麼多年,大概有……唔六年了,他一直都無動於衷。我自然是知道像他這樣的人不可能將真心完全交付給一個人,但我一點也不在乎,能夠做他身邊獨一無二的女人我就會非常滿足,可是六年來他連這個機會都不願意給我,甚至寧願為了刺激我而選擇處處不如我的夏嵐……”

我麵上擺出不以為意的樣子,但當她的話真正入耳,我還是忍不住去反駁她,我說:“那個時候顧易宸選擇夏嵐絕不是為了刺激你,你沒有這個分量可以影響到他的決定。”

她聞言挑眉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說:“我聽說那會兒你在國外,見都沒見過顧易宸,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我說:“因為我了解他。”

“了解?”她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笑得幾乎不能自已,好半天才說:“好,你既然了解他,那你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麼多年後選擇接受我麼?”

我啞口無言。

而許寬突然冷笑一聲,嗓音淩厲:“不知道吧?想不明白吧?讓我來告訴你,因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珍惜他。而你呢,寧可?你都做了什麼?”

我的麵色立刻冷下來,語氣近乎無情:“許寬,你有什麼資格坐在這裏指責我?就憑你是顧易宸的未婚妻,你就可以出現在這裏點評我的不是?”

許寬的眉目微微動了一動,她還未曾開口,我就聽見一道低沉冰冷的嗓音自背後傳來:“她沒有資格,那我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