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品味青銅器(1 / 2)

您知道什麼是“單位”麼?辭典上解釋說:一、計量事物的標準量的名稱;二、指機關、團體或屬於機關、團體的各個部門。如果以解放後“十七年”社會學的觀點看這個詞彙,辭典編者肯定是個老學究,根本沒說到事物的本質。那年月,每個城市居民都要同時受到兩層管轄。一層是戶籍,就是你住在哪裏,得讓管“片”的民警管理你的“八小時以外”。二是要有“單位”,它則是管理你的“八小時以內”。“以外”和“以內”加到一塊兒,你全部時間(甚至包括吃飯、睡覺)就都毫無例外地處在管轄之下。

我1960年高中畢業,挺好的成績卻隻考上北京工農師範學院中文係,屬二類學校,但總算是四年製。這個學校是1958年大躍進的產物,一切白手起家,簡陋之極,我很不高興。剛上沒幾個月,就趕上院係調整,學院就動員一批身體不太好的同學休學,其中有我,因為體檢表上注明中學時代有心髒病,體育免休。我沒猶豫,休就休吧。心想正可以準備一下功課,明年另考一個好大學。第二年,休學期滿,工農學院並入了北京師範學院,後者則動員我退學。父親找到學院去問——是不是因為雙親被打為右派的緣故。回答否,隻說院係調整,學生名額多了,一定要減。校方還舉例說,和我同班有一個病歪歪的幹部子弟(女生),同樣也得退學。父親沒話,回來了。我本來也不太“在意”這學校,就辦了退學手續。可後來沒多久,學院就又把那女生“請”回去了。用今天的眼光看這一幕,她完全就是一個“托兒”。

且隻說我。一回家,表麵上再沒人管我了,可實際不然,民警會時不時進家找我“談話”。當然,態度是客氣的,隻是問問平時的生活安排,並不問我對未來的工作設想。那年月找工作很難,如果街道上分配到去某工廠的名額,那真像一塊香餑餑,多少人爭啊搶的。最後,也隻有那些出身好而家裏又窮得揭不開鍋的青年,才輪得上入選。

對此,我則不屑一顧。對於前途,我是既堅定又茫然。說堅定,則一定要幹“文化工作”;至於到底幹什麼,則又心中無數。沈從文伯伯是我們家的常客,他對我父母說:“弟弟(他總這麼稱呼我,我父母也這麼稱呼他的兒子)應該抓緊年輕的時候多學些文化,否則年紀一大,就記不住了。”於是,我一度全麵開花——詩詞、國畫、京劇……什麼全來,到處“拜師”。搞了一段,心裏也沒了主意,父母遂又問計於沈。

沈對我父母說,“問問弟弟,願不願意跟我學文物研究?”

可文物(文藝)的範疇也太寬泛了。

“那麼,不妨從青銅器的欣賞和鑒定入手,就先看一些這類書吧。”

沈開列了一長串書籍名單,有鉛印的,也有善本的。沈還向我父母說,“弟弟古文不錯,能看沒有標點的古書;聽得懂我的湘西話,看得懂我的毛筆字。如果要幹,就要趁早,趁我現在還有挑選助手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