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回去再看吧。”猶豫再三,陳天天才說出這麼一句,看著似笑非笑的方錫智,突然很怕與他對視,隻能尷尬地低下頭摳指甲,“他……走之前有沒有說什麼?”
“他啊,讓我一定要追上林瓏啊。”
陳天天抬起頭欲言又止,最後拿起杯子喝了口飲料,把所有的百轉千回統統咽了回去。
林瓏耐不住了,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那個安然自得的人,不滿地追問:“天天是問你,黃健霖有沒有給她留下什麼話?”
“哦……”方錫智放下二郎腿,好像才明白過來似的指了指那隻黑木盒,“他和你的悄悄話,怎麼可能告訴我,估計都在這裏麵吧。”
陳天天咬著嘴唇不再說話,她不知道方錫智的敵意從何而來,平時的他雖然口無遮攔,可對待女孩總歸是溫柔紳士的,那麼今天的陰陽怪氣又是為了哪般?僅僅是替表弟鳴不平,還是另有隱情,她不得而知,也張不開口去詢問,內心充滿糾結,又無人可說。禁忌之愛是不會得到任何人同情的吧?自己在好朋友眼睛裏,也許早就已經不堪入目了。
“我先回宿舍了。”她拿起木盒,慢慢往樓下走去,外麵寒風刺骨,她渾然未覺,一路上步履匆匆,腦袋一片空白。宿舍裏沒有人,她悄悄鬆了口氣,來不及脫去外套就爬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心髒仿佛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隱藏在裏麵的秘密驟然傾瀉,她看到了許許多多的照片——櫻花隨風飄揚的傍晚、凝結於草葉上的一顆晶瑩露珠、天邊飛過的群群燕雀、鄉間小路盡頭的一縷炊煙……而更多的,則是形形色色的天空,蔚藍的、昏黃的、絢麗的,甚至還有無邊的夜幕。他細心撲捉著生活中的美好,那些隨處可見的平凡,一旦經有心人發掘,就變得格外驚心動魄。
陳天天輕輕撫摸著每一張照片,猜不透他的用意。拿起唯一一張人物照,是她站在書架前認真挑書的模樣,長發垂在胸前,表情專注極了。
這家夥,什麼時候偷拍的?
她微微一笑,順著照片邊緣尋找拍攝時間,沒有。不經意間翻轉過來,竟然有字。“許久以前,我癡癡地迷上你,但你總是給我你的背影,我多想你能轉過臉,哪怕一個淡淡的注視,我都會心跳一輩子。”
她的心驀地一緊,連忙將所有的照片都翻過來看,果然都有字!一筆一劃,蒼勁有力;字字句句,如同夢囈。
“冬天,河水為什麼冰涼,因為想起了被雪覆蓋的日子。”
“六月,已頹敗的梔子花叢,仍然有濃烈的香,就像你的名字,在我心裏揮之不去。”
“留意在你麵前飄落的每一個雨滴,也許它們都蘊藏著彩虹的美麗。”
“你若曾是江南采蓮的女子,那麼我,是不是你皓腕下錯過的那一朵?”
“一棵樹,一旦紮下根,就決不會再挪動,哪怕幹枯至死。我也想成為一棵樹,哪怕我的愛從此再也不能回頭。”
“天空的幸福是一身藍,森林的幸福是一身綠,陽光的幸福是如鑽石般耀眼,落日的幸福是黃昏的霞輝,我的幸福是你能有快樂的每一天。”
……
眼淚緩緩流出,滴落在照片上,陳天天飛快擦去,還是模糊了字跡。她到現在才知道,黃健霖對自己的情義竟然深刻至此!如果她先認識的人是他,那結局會不會不一樣?一絲苦笑蔓延於唇角,如果終究隻是一種假設,無法改變已成定局的事,最最無用,徒增煩惱。人為什麼總是這樣呢,不斷地愛著,不斷地疼著,不斷地遇見,又不斷地錯過。明知是一場無望的愛戀,卻偏偏要學做不怕死的飛蛾,情不自禁地去靠近,去探尋,哪怕被焚毀殆盡,也停不下前進的腳步。
林瓏回來時,看到陳天天仍然呆坐在床上,雙目失神的樣子像個沒有生命的假娃娃。她歎了口氣放下打包回來的飯菜,不打一聲招呼就爬上了天天的床,拍著她的肩膀輕聲說:“我什麼都知道了,你想哭就哭吧。”
“我現在連哭都哭不出來了。”陳天天苦笑著對好友擺了擺手,“你不用安慰我,我不值得別人同情,連我自己都痛恨自己,怎麼可以一邊愛著陸黎,一邊不知廉恥地開始心疼黃健霖。林瓏你相信嗎,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
“我不知道。”林瓏往牆上一靠,“你們這些感情過於豐富的人,不是我們這樣的老實人可以理解的。”
陳天天知道她又想到胡風了,不敢再往下說,隨手拿起一張照片遞了過去,“你看。”正是她站在書架前凝神靜默的樣子。
“喲,拍得不錯嘛。”她饒有興趣地翻起床上的其他照片,顯然也發現了背後的乾坤,不禁嘖嘖稱奇,“真想不到啊,大名鼎鼎的黃公子還是個癡情種,那我是不是可以這麼認為,有這樣一個表弟的小芳,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陳天天沒有接話,若幹分鍾後,林瓏放下手裏的照片認真地看向她,“如果我跟你說,黃健霖是因為你才去美國的,你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