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迷宮(2 / 3)

“打擾您了,教授,我是阿峰,有個問題想向您簡單谘詢下,可以嗎?”

電話那頭傳來了黃教授慣有的爽朗笑聲:“阿峰啊,盡管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謝謝您,教授。我手頭現在有個犯罪嫌疑人,他的作案模式帶有自戀型人格障礙的特征,可是,他的強迫症又非常嚴重,我想知道這種人是否會有就醫史?”李振峰問道。

“可能性非常大,因為同時擁有這兩種人格障礙特征的人,內心會常常糾結於一個點上,而這個點是他轉變情緒的觸發點,有時候是一句話,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就隻是一個旁人看上去極為普通的場景而已。這種人自身也是非常痛苦的,尤其是強迫性人格障礙患者,完全是處在自虐的狀態下,而這種特殊人格障礙的形成,可以追溯到患者的幼年,所以持續時間一般都比較長。我做過一次調查,在擁有了獨立生活能力後,72%的強迫性人格障礙人群明確表示自己曾經進行過或正在進行心理求醫,雖然最多隻能在心理療法的同時進行藥物控製,這麼做並不能夠徹底治愈,但是他們至少在努力。20%的人群自我感覺良好,甚至覺得自己沒病,隻不過是脾氣有些不好罷了,所以不需要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而剩下的8%的人群則選擇拒絕回答。”

“拒絕回答?”李振峰感到有些不解。

“是的。”黃教授忍不住苦笑,轉而發出了一聲重重的歎息,“他們之所以選擇‘回避’這個問題,我想,那隻不過是因為他們的內心已經妥協了,相信自己會和這種強迫性人格障礙和平共處下去,但是我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這種人格障礙單獨存在的可能性非常低,要不了多久,另一種變格特征就會無形中對它進行根本上的結合,這麼結合的後果所造成的不確定因素會更複雜,那治愈率就更低了。”

李振峰知道任何一種變態人格要想完全被控製住,並逐漸恢複成正常人格是一項難度非常大的工作,成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如果患者不配合甚至拒絕心理醫生介入的話,那麼恢複正常人格的可能性就更微乎其微了,除非奇跡發生。

“教授,那什麼樣的藥物對這種人格障礙的治療有效?”李振峰問,“至少能讓他在一天中大部分的時間裏保持正常的狀態?”

“沒什麼特效藥,因為它屬於焦慮症的一種,所以治療師一般都是采用放鬆療法,時間會非常漫長。如果實在是有一些意外的症狀,比方說過於焦慮引起的合並自戀型人格特征,那就要考慮給予一定的抗抑鬱藥物,來平和焦慮。”黃教授頓了頓,接著說道,“阿峰啊,我突然想到了一個案例,你要小心。”

“什麼案例,教授?”

“具體我就不說了,不耽誤你的時間,你有空的話去查一下13年前發生在長橋的一個殺人案,凶手是個女的,已經伏法了,她最終被鑒定為雙相情感障礙。”黃教授語氣凝重地說道,“她的病史和你剛才所提到的有些類似,而雙相情感障礙是發展的最終結果,這可不是什麼好事,而且不排除自身遺傳的可能。她未婚生下一個孩子,性別不清楚,孩子的父親是誰也不知道。我們聽說這可憐的孩子6歲的時候就被送走了,因為一直受到母親的虐待,差點被打死。後來民政部門出麵找派出所戶籍單位為這孩子重新做了身份,然後這孩子被領養了,希望他能徹底忘掉這場噩夢吧。總之,阿峰,你多留意一點,或許這個女殺人犯的案子對你的案子會有些幫助。”

“明白了,謝謝您,教授!”

李振峰剛要掛斷電話,黃教授叫住了他:“等等,阿峰,有個問題現在問的話可能有些不太合適,不過,現在有機會能和你說話也是挺不容易的,明天是周末,你有時間來我們家吃頓飯嗎?”

李振峰一愣,隨即爽快地回答:“有的吃當然就有時間啦,教授,那我明天晚上過來可以不?”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那就明天等你,我跟你師娘說去。”黃教授樂嗬嗬地掛斷了電話。

李振峰轉身,突然看見趙曉楠雙手抱著肩膀站在自己身後,而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不禁有些尷尬,嘿嘿笑了笑:“趙法醫,你嚇我一跳,你……什麼時候來的?”

“才來沒多久,你別擔心。”趙曉楠平靜地點點頭。

“那你找我……”

話音未落,趙曉楠便把右手中的一份屍檢報告遞給李振峰:“兩位死者,死亡時間都在3天以上,均係他殺,凶器為同一把刀具,刀刃長19.5厘米,雙刃,類似於匕首,男死者的致命傷在咽喉部位,直接戳破氣管與食管,導致血液通過氣管進入肺部,不到3分鍾受害者就陷入昏迷直至機械性窒息死亡。女死者胸部銳器刺切創傷達32處,導致胸部大動脈被戳破,同樣肺部、心髒、肝髒和腎髒幾個重要髒器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受害者體內大出血,清醒的時間不會超過3分鍾,因為肺動脈破了。唯一讓我感到詫異的是,凶手似乎是衝著女死者去的,因為男死者死後並沒有被分屍,女死者卻被分成了9塊,然後又被端端正正地放回了床上。”

“放回?”李振峰心一顫,“你的意思是不是又被拚成了一個人形?”

趙曉楠點點頭:“沒錯,一個人形,甚至工工整整,連頭發都是紋絲不亂的。但是身邊的男受害者就不是這個待遇了,雖然隻中了一刀,但是凶手就再也沒有管過他,所以我們發現屍體的時候,盡管屍體已經嚴重腐爛,但臉上還保持著臨死時痛苦而又扭曲的表情,身體也保留著最後掙紮的動作。”

“照你所說凶手應該是衝著女死者而去的才對。”李振峰伸了個懶腰,順便活動了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脖頸,自言自語了起來,“下午在開會的時候,安東就已經彙報說女死者與男死者之間是情人包養的關係。男死者是一家防水塗料公司的老板,他另有家室,就在城東的陽光家園,孩子都已經8歲了,是個男孩,今年剛上小學一年級。他老婆對他出軌的事有所耳聞,但是因為顧著家裏的財產和孩子,所以就聽之任之,隻求個表麵安穩就可以。”

“你想說什麼?”趙曉楠看著他。

李振峰趕緊把手從後背縮了回來,嘿嘿一笑:“我的意思是這個男的不是每天都去海濱別墅,而我們看視頻的時候注意到犯罪嫌疑人明確表示他每天必到,你明白裏麵的區別了嗎?”

“我懂,他如果隻是針對女受害者的話,每天都可以下手,沒有必要專門等那位男受害者上門。”趙曉楠回答。

“是的,也就是說那位男受害者的屍體,你需要進行一次複檢,否則的話,可能會遺漏重要的線索。”

“這沒問題。”趙曉楠說,“對了,還有件事,凱斯考停車場的事件中,被誤傷的那一家死因沒有異常,是意外。而那具墜落的屍體,已經證實是失聯的女大學生丁媛媛。小九他們拿了屍體深喉部位發現的化合物成分樣本及含量比例與丁媛媛失蹤前所就讀的係裏所使用的顯影藥水相對比,光譜儀檢查結果高度吻合。我又安排馬月去查了丁媛媛入學時的體檢報告,結果證實她的牙齒X光片與我們發現的焦屍的牙齒光片能基本重合。不僅如此,丁媛媛的左臂肱骨骨折過,粉碎性骨折,打過鋼釘,這是她家人提供的消息,還送來了當初的X光片,受傷位置與我們在焦屍上發現的骨質異常增生部位可以重合,而那種異常的增生隻產生於粉碎性骨折的恢複期,DNA也和她家人比對上了。”

“這麼說,視頻中的‘女主角’已經確定了一個。”李振峰皺眉看著走廊外的天空,“還差三個。”

“那我先回辦公室,等男屍複檢結果出來後電話通知你。”趙曉楠轉身向樓梯口走去,豔麗的夕陽與她纖瘦的背影完美地融合成了一體。

李振峰猛地回過神來就快步追了上去:“等等,趙法醫,我們一起走。”

趙曉楠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你不用跟著我的。”

“不,我請你去街對麵吃飯,這個時候也該吃晚飯了。”因為緊張,李振峰感到自己的耳根子微微有些發熱,“街對麵新開了一家麵館,專做雪菜黃魚麵,那味道簡直一流。相信我,你隻要吃過就絕對不會忘記那種獨有的味道。”

看著李振峰興衝衝的樣子,趙曉楠什麼都沒說,隻是跟在李振峰身邊,聽他嘮嘮叨叨地走了一路。

夜幕降臨的時候,一輛出租車在小木橋巷子口停了下來。

李大強下車,老伴陳芳茹付了車費,出租車開走後,兩人站在巷子口看了看四周。

“老李,朝哪兒走啊?這裏四處都是巷子,就跟個迷宮一樣。”陳芳茹有些不安,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斜挎在腰間的小包。

李大強早就辨別清楚了方向,18年過去了,這周圍的建築除了變得陳舊一些以外,別的,根本就沒有改變過。

小木橋屬於安平市區的一個城中村,外來人口較多,因為連年上升的地價,這裏的房子一直都沒有順利拆遷。李大強憑借著記憶,一點點摸索著終於找到了城中村裏的那棵老槐樹,而他要找的那戶人家就在距離老槐樹不到10米遠的地方。

這是個略顯破敗的小院落,門口依舊掛著去年的春節對聯,大大的“福”字貼在門的正中央,由於陽光照射,“福”字已經褪色。

“就是這裏了,小木橋27號,鄭福偉曾經的家。”李大強小聲嘀咕了句,整了整衣服,便上前按響了門鈴。

前來開門的是個頭發全白的老太太,如果不是李大強小聲提醒,陳芳茹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的老人年紀比她小了整整13歲。

鄭福偉的妹妹鄭紅梅把兩人引進了屋,房間裏雖然簡陋,但是個人用品一應俱全。三人在客堂間坐了下來,一隻小狸花貓順勢跳到了主人的懷裏。

“貓真漂亮。”陳芳茹有些感慨。

鄭紅梅平靜地笑了笑:“撿的,流浪貓。你們今天來是為了我哥的事,對嗎?”說話間,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左麵牆上的那三張相片,“最左邊的,就是我哥,接著是我爸和我媽,時間過得真快啊,都快20年了。”

“這房子一點都沒變。”李大強說。

“這房子是我哥的,去年街道辦說要準備拆遷登記,我才去過的戶,現在雖然名義上屬於我,但我還是不希望有任何改變。”說到這兒,老人長長地歎了口氣,懷裏的貓發出了滿意的呼嚕聲。

“為什麼?”陳芳茹不解地問。

“老姐姐,你不明白的,我總覺得人死了以後會有靈魂存在,我哥是被冤枉的,所以,他不會願意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離開,他一定會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的。我之所以讓一切都盡量保持原狀,就是不想讓我哥回來的時候,找不到自己的家。”老人的語氣非常平靜,就好像在說別人家的故事。

李大強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黯淡。

“你們今天來想知道什麼呢?”鄭紅梅換了個姿勢抱起那隻小貓,微笑地看著李大強,“李警官,你還記得我嗎?”

李大強點點頭:“我當然記得你,鄭福偉被抓的時候,你才隻有30出頭。”

“李警官好記性,我那時候剛離婚,一個人帶著女兒生活,我哥可憐我,就讓我們搬到這兒住,還把我們娘兒倆的戶口都遷過來了,說這裏地段好,就在安平市中心老城區,以後這裏拆遷了,也好讓我們母女的生活有個保障。”鄭紅梅看著李大強的目光變得有些迷離,“李警官,你說我哥這麼好的一個人,為了照顧我癱瘓的爸媽,他一把屎一把尿地在床前伺候,單位家裏兩頭跑,自己的婚事一拖再拖,將近40歲了都沒顧得上結婚,你倒是給我說說看,他是那種會幹出喪盡天良的事來的人嗎?爸媽過世後,他每年堅持做公益,還照顧這巷子裏的孤寡老人,就當自己親生爹媽一樣伺候,你們怎麼就瞎了眼呢?他說什麼你們就信了?舊社會還講究個‘口說無憑’呢!”

鄭紅梅越說越激動,到了最後,她不得不靠著竹藤椅的椅背,閉上雙眼不斷地做深呼吸,才最終穩定住了情緒。

李大強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時隔18年,鄭紅梅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他曾經聽說過的,隻是那時候,離規定的破案日期越來越近,各種壓力撲麵而來,每個人的心裏都變得異常浮躁不安。

鄭紅梅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她的嘴角突然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意,搖搖頭,歎息道:“都過去18年了,其實也不該怪你們,要怪,就隻能怪我哥當年實在是太好心、太愛管閑事了,所以到後來即使渾身長了嘴也都說不清了。對了,李警官,你應該退休了吧?”

李大強冷不丁地回過神來,點點頭,沙啞著嗓門說道:“是的,前年退休的。”

“都老了。”鄭紅梅轉頭看向牆上的相片,輕輕歎了口氣,小聲說道,“我哥要還活著的話,現在也快從機床廠退休了吧。”

李大強看了眼陳芳茹,隨後伸手從小公文包裏取出一張相片遞給鄭紅梅:“我們這次來是想知道當年案發當晚,你哥是不是給你打過一個電話?”

這是一張翻拍的現場相片,像素不是很好,但是能認出是一張老式的預付費電話卡,所使用的範圍是曾經遍布大街小巷的自助插卡式電話亭:“已經確認你哥在案發當晚用這張電話卡給你打過電話,時間是案發淩晨2點23分,地點就在屍體被發現的附近公用電話亭,所撥打的是你家的座機,通話時間隻有12秒鍾。我記得當時問過你哥,他說打錯了,很快就掛斷了。後來這個線索並沒有最終被固定下來,所以這張相片在結案後我自行保留了一份。”

鄭紅梅搖搖頭:“都過去這麼久了,我怎麼可能記得。”

李大強愣了一下,隨即默默地收起了相片,接著問道:“還有就是,你哥平時習慣用哪隻手幹活?左手還是右手?”

鄭紅梅猛地抬頭,呆呆地看著李大強,半晌,點頭說道:“他習慣用的是右手,怎麼了?”

李大強的心中隱約感到了一些失望。他知道自己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再坐下去隻會自討沒趣,便站起身告辭,然後和老伴陳芳茹一起走出了小院。直到走出很遠,陳芳茹還是忍不住回頭又朝著老槐樹的方向看了一眼,搖搖頭,這才心有不甘地走出了小木橋巷。

回家的路上,兩人搭上了最後一班公交車。因為臨時想散散步,所以陳芳茹便拖著李大強提前一站下了車,兩人在海風裏慢慢地走著。

經過跨塘橋的時候,陳芳茹忍不住安慰:“老李,別想太多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

“但是死者無法安息,如果我真的錯了的話。”李大強在風中輕輕歎了口氣,嗓音也變得愈發沙啞了起來。

“你真的會繼續追下去?”陳芳茹不安地看著自己的老伴。

李大強點點頭,夜色中的身影顯得愈發蒼老了。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小醜”也不例外。

狹小陰暗的車庫裏,耳畔的哭泣聲漸漸消失,韓婷婷應該是哭累了吧?“小醜”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心想:總算消停了。而曾經的那幾個,就是因為不消停,所以,他才不得不用心去教會她們懂得一點最起碼的道理。

代價是有點大,他承認。

“你應該知道會有這樣一天的,傻妞兒。”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我不想的,可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啊,別逼我,好不好?”

如果把死亡當作一件衣服的話,“小醜”知道死亡從來都不適合自己,每次穿著它,就像穿著一件借來的外套,總是會從自己肩膀上滑落,沾上塵埃,而這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他也曾憧憬過自己的未來,舞台上無數閃亮的聚光燈下,那個獨有的位置隻屬於他自己一個人。可現如今,“小醜”卻感到了左右為難、不知所措。

“‘蜘蛛’不應該出現的,真的不應該!”他小聲嘀咕著,感到心煩意亂。其實自從確認自己的地位被“蜘蛛”輕而易舉地改變後,他就已經感到心神不寧了。為此他不得不使勁用手拍自己的腦袋,直到把那個虛無縹緲的影子給狠狠地扔出腦海。

他現在不能去想關於“蜘蛛”的任何事,眼前最要緊的,是讀懂屬於他自己的那個劇本,因為天底下沒有什麼人或者什麼事比這個來得更重要。

人的一生中,突然的告別會變得相對容易些,沒有那麼多的痛苦,但是“小醜”卻又困惑於那些在他麵前失去生命的女孩,她們明明表現得就是很痛苦。

“騙人的,一切都是騙人的!”“小醜”嘟囔著,臉上的表情忽喜忽悲。

理論上人生命中最後的幾分鍾是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的,反而會是一種釋然,因為他就親眼看到過這種釋然,所以他覺得死亡的來臨其實並不那麼可怕。而他之所以那麼做,並不是要真的殺她們,他隻想讓她們成為自己的“朋友”,或者說一起表演的“搭檔”,陪著自己在舞台上享受那一刻表演的快樂,人們也會因此記住他與她們的存在。

有人說一個人這輩子會死兩次,一次是肉體的死去,看得見的生命就此終止,一次是被親人遺忘。當墳頭長滿青草的時候,都不會有人前去清理,至此,生命在這世界上消失得幹幹淨淨。

“小醜”相信自己永遠都不會死,哪怕活在別人的記憶裏,若幹年過後,“小醜”的名字都還是會被所有人記住的。因為他才是最棒的那個,他知道。

但是他的心中又有個遺憾:他真的很想問問那些女孩——人生最後的時刻,你們到底在想什麼?是不是真的有自我解脫的快感?

生與死對他來說真的一點都不重要,但是關注度的消失,對“小醜”來說,卻是怎麼也不願意去麵對的可怕黑洞:“不,我不能再回到過去,我不能再像一條狗那樣被人唾棄。”

說這些話的時候,“小醜”的目光中流露出了異樣的光芒。

“救命啊……放我出去……”韓婷婷的聲音又一次在耳畔響起,雖然依舊是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但是麵包車的改裝通風口就在“小醜”腦後不到半米遠的地方,所以“小醜”聽得清清楚楚。他皺了皺眉,拉開車門滑了下去,雙腳著地的刹那,怒氣衝衝的他順手抓過車子地板上的大號扳手。

“小醜”自言自語地嘀咕著:“這世界上有後悔藥吃嗎?早就跟你說過了,沒有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也不知道這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

午夜的公路上,前麵那輛凱美瑞就像喝醉了酒一樣左衝右突,“蜘蛛”開著車跟在她身後,雖然隔開了好幾米遠的距離,卻還是不得不提心吊膽,生怕被她撞了,剛才從休閑娛樂城裏出來時他就知道,這傲慢的女人明顯喝了不少酒。

但是“蜘蛛”是絕對不會因為這個而輕易放過她的。

出城後,兩輛車在漆黑的夜裏保持一定距離緩緩向前行駛著,凱美瑞時而跑到將近180碼,時而卻又隻有不到60碼的速度。“蜘蛛”有些擔心她是否還記得自己要怎麼回家,看她這情形,就此在路邊過夜也是極有可能的。

“蜘蛛”還沒有想好怎麼去編織一張捕獵的大網,他就這麼靜靜地跟在自己獵物的後麵,潛心等待著機會的到來。

終於,在拐過前麵一個彎道的時候,因為沒有掌控好方向盤,凱美瑞一頭撞向了路邊的行道樹。跟在它後麵的“蜘蛛”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這樣的撞擊力度是不小的,也就是說車主能不能保全性命都不好說。

遠遠地看過去就知道凱美瑞已經報廢了,而在這荒郊野外,救援車輛也不會即刻就到。

“蜘蛛”把車停在了離出事車輛不到10米遠的地方,打開了車大燈,下車的時候戴上了那頂黑色的棒球帽。他朝著冒煙的凱美瑞走去,路上沒有監控探頭,所以他不必太擔心自己會被發現。

“蜘蛛”在臨下車的時候從儀表盤中拿出了兩樣東西,一個是運動相機,他把它熟練地別在胸前,插好無線收音話筒,另一個則是一團特殊的綢帶繩,這是他上次在麵包店購買麵包時順手從櫃台上拿的。這種彩色的綢帶繩看似不起眼,但是牢固的韌性卻是很多塑料繩比不上的;這種繩子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遇到明火就會立刻消失,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剛才開車時他就在注意看行駛路線的GPS定位,知道離這裏最近的居民區是10公裏外的藍灣別墅區,想必這輛倒黴的凱美瑞就是衝著那裏去的,隻是它再也到不了終點了。

“蜘蛛”靠近出事車輛不到兩米遠的時候,歪斜的後座車門突然向一邊嘩啦應聲倒下,緊接著一個狼狽不堪的年輕女人在拚命從開口中往外爬,她不斷掙紮著,嘴裏發出痛苦的哭聲,顯然,剛才的撞擊在彈出氣囊的同時把她的胸前肋骨給撞斷了幾根。很快,年輕女人的上半身終於爬出了被擠得變形的車門,但是雙腳卻無論如何都爬不出來了,此時的她就隻能這麼被懸掛在座椅上。

如果就這麼放任不管等待救援是非常危險的,因為凱美瑞的油箱在撞擊時就已經開始漏油了,隻要有一丁點的火星,要不了多長時間,這輛車就會被炸得粉碎。要麼,就是女車主因為失血過多而失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