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疊的記憶(2 / 3)

放好步話機後,李振峰便徑直把車開往女生宿舍,停在中間的過道上。兩人打開車門,麵對周圍好奇的目光,李振峰視而不見,他伸手朝右手方向一指:“這一棟三樓302是梁美芳的宿舍,這左手邊二樓204是陳靜和韓婷婷的房間,兩者之間的距離不超過50米,上次你提到說有人幫韓婷婷報過案,就在這塊區域,理由是韓婷婷父親鬧到學校向女兒敲詐勒索,對不對?”

安東點頭:“沒錯,就是梁美芳報的案。”

“那就說明梁美芳是熟悉韓婷婷和陳靜的,至少熟悉前者。”李振峰又用手指了指宿管阿姨待的房間,“我來這裏總共三次,遇到過兩個宿管阿姨,她們不約而同地向我表示雖然兩個宿舍樓分屬兩所學校,但是因為都是女生的緣故,自然就放鬆了警惕,即使有出入證也是形同虛設,也就是說陳靜和韓婷婷以及梁美芳之間是可以互相走動的,並不需要進行任何登記。”

“是的。”安冬回答。

“那天早上韓婷婷來警局報案的時候,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一句話嗎——我說現在的女孩子身高背影啥的都差不多?”李振峰雙手放在車頂上,看著安東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隻是我一個人這麼想,宿管阿姨也見過幾次韓婷婷偷穿陳靜的衣服外出,那時候宿管阿姨就認為韓婷婷也在幹失足婦女的活兒,畢竟韓婷婷需要錢交學費。而我們在204宿舍那把木梳上所發現的帶有毛囊的頭發,結果證實就是梁美芳的。但是,”說到這兒,李振峰話鋒一轉,“你別忘了那根頭發被發現的時候,房間裏是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的,也就是說韓婷婷和陳靜出事後,梁美芳還去過她們的宿舍,甚至不止一次,還梳過頭,而她如果穿上陳靜或者韓婷婷的衣服,我想黑燈瞎火的,宿管阿姨也不會認出來,你說對不對?”

“沒錯,她們仨體型身高啥的都差不多。”安東說到這兒的時候,臉色突然變了,“難道你的意思是說梁美芳殺了韓婷婷,然後取而代之?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報案的時候嗎?她為什麼要取代韓婷婷?”

李振峰搖搖頭:“我相信那天來報案的就是韓婷婷,但是她出門的時候看著那張相片時,我知道她一定認出了什麼,所以臉色才會變了,隻是很可惜,那個時候我沒有注意到這點,以為她隻是認出了陳靜,畢竟那個角度,是很難確認一個人的,可是如果是你朝夕相處的同學,那就不一樣了。”說話間,李振峰的目光落到了車前方的空地上,時不時有年輕女孩走過,三三兩兩,或說笑或唱歌,滿是青春的味道。

“韓婷婷正是認出了相片中的人,憤怒之下她肯定去找了梁美芳,因為相片中的丁媛媛也失蹤了。我相信我們要是能找到丁媛媛手機的話,肯定也會找到韓婷婷的影子,你別忘了,韓婷婷從小是受父親虐待的,母親貪財又懦弱,保護不了她,所以,當她來到安平大學讀書後,我想她遇到了丁媛媛,而後者比她更弱小,這成功激發了韓婷婷的母性,所以才會出麵保護丁媛媛,但是這一次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丁媛媛已經死了,幫凶正是自己的好閨密梁美芳。”說到這兒,李振峰掏出手機撥打了小鄧的電話,“查到了嗎?”

“是的,李隊,你推測的沒錯,梁美芳從兩年前開始,每個月都會有固定的好幾筆數目不菲的收入,並且很快又轉了1\/3出去,而接收者的賬號分別屬於陳靜、羅小貝、丁媛媛、李連芳、陳欣然。她們明顯是個小型賣淫團夥啊。”

李振峰長歎一聲:“沒錯,梁美芳應該就是中間的皮條客。謝謝你,小鄧,辛苦了。”說著,他掛斷了電話。

“可是,李哥,我還是有一點不太明白,”安東問,“女大學生幹這個,到底圖什麼?”

“錢!最初應該是為了學費,後麵的話,那就變得複雜多了。”這時候,李振峰注意到有一些女生提著水壺從大樓後麵走過來,便一拍安東的肩膀,“去,問她們,大樓後麵是什麼地方?還有別的路可以去嗎?”

很快,安東回來了:“哥,是鍋爐房。離這兒不到30米,從大樓後門都可以直接過去。現在是夏天,喝熱水的人不多,到了冬天的話,會排長隊的……”

安東話還沒說完,李振峰轉頭就走,快步朝鍋爐房走去,安東趕緊跟在身後,兩人後來幾乎是以跑的速度來到鍋爐房的,眼前的一幕讓李振峰頓時傻了——就在離自己不到兩米遠的地方,是個小型燒煤鍋爐房,左麵的門不斷有學生拎著水壺進出,右麵的門開著,有個鍋爐工時不時走出來,用鏟子挖了點地上堆的煤進去。

李振峰頓時臉色煞白,他快步走進右麵的門,亮出證件後,語速飛快地對鍋爐工說道:“馬上給我把爐子熄火!盡快!”

“可是,從沒熄火過啊,警官。”鍋爐工一臉的委屈。

“這是殺人現場,給我關了!立刻!”李振峰怒吼了一句,“有任何責任我一個人承擔!”

鍋爐工一臉驚詫地迅速伸手關閉了閘門,頓時,耳畔傳來一陣白煙冒出的刺啦聲。

“馬上給小九打電話。”李振峰衝著鍋爐工把手朝鍋爐房外一指,“出去!不準再進來。”

嚇傻了的鍋爐工立刻把手中的鏟子一丟,躥出了鍋爐房。

一個小時後,安平大學城的鍋爐房被團團圍住,警燈閃爍,警戒線被拉了起來。

李振峰站在警戒線外,雙手抱著肩膀看著鍋爐房內進出的技術人員,目光深邃,臉上卻毫無表情。

很快,安東走了過來:“李哥,目前為止在鍋爐邊的磚塊縫隙裏發現了這個。”他把一個塑料證據袋遞給李振峰,裏麵是一串被扯斷的白金項鏈,吊墜是一顆淚珠。

李振峰怔怔地看了半晌,最後閉上眼,發出一聲歎息:“我見過這串項鏈,韓婷婷戴過,我第一次在市局接待她的時候,我就見過,她當時穿著白色T恤衫、淺藍色牛仔褲,背著帆布包,我的印象太深刻了。”

“我想,我們已經找到她和陳靜了。”

正說著,小九探出頭來:“李哥,鍋爐裏有發現。”

李振峰突然轉頭問一旁臉色發白的鍋爐工:“你們多久清理一次爐灰?”

“一個月吧,有時候,有時候會半年……”

“到底多久?”李振峰冷冷地問道。

鍋爐工終於嚇得癱軟在地:“警官,不是我幹的,真的不是我幹的,我沒有殺人!”

“我沒有說你殺人,我隻是問你多久清理一次?”

鍋爐工哆哆嗦嗦地說道:“老,老鍋爐了,溫度都不夠了,根本就,就懶得清理了。”

李振峰迅速對安東說道:“拆!”

“拆?”

“叫小九把這鍋爐房給我挖地三尺拆個底兒掉!”李振峰咬牙說道。

站在看守所提審室裏,李振峰的心情很糟糕。

“安東,你的資料可靠嗎?”看著手中厚厚的打印紙,李振峰昨晚上失眠了。

“當然可靠了,小鄧和小範跑遍了官林中學和附近的派出所,並且走訪了她以前的老同學,再加上這份DNA,李哥,足夠了。”

這時候,拖遝的腳步聲伴隨著不鏽鋼門開關的聲音由遠至近。

“她們來了。”安東說。

李振峰把視線從窗口那被隔成數小塊的天空中硬生生地抽了回來,看向門口,首先出現的是女獄警,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女孩,既熟悉又陌生。

年輕女孩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女警圍上防護欄,鎖好,這才轉身對李振峰和安東點點頭,退到了一旁。

“梁美芳,你好,我是李振峰,這是我的同事安東,我們從安平市局過來,負責對你進行第一次提審,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李振峰的聲音平緩而又冰冷。

年輕女孩一臉的茫然:“梁美芳?你們搞錯了吧,我叫錢麗珠。梁美芳是誰?”

“好吧,我來幫你回憶一下,畢竟演戲演得太投入的話,往往也是會忘了自己是演員的。”李振峰輕輕歎了口氣,“梁美芳,這是你的本名,安平市官林鎮官林中學第132期高中畢業生,你的父親叫梁成剛,母親叫邱淑梅,都是官林鎮官林村四組的人,他們至今都還以為你隻是因為和家裏鬧矛盾所以才一直不回家,雖然你高考失利,但是考上了專科。這三年來,你沒少給家裏寄錢。

“有一個同學和你高中同班,叫任欣悅。她的家境很好,雖然沒有你成績優秀,甚至畢業都成問題,但是她有錢,平時還嘲笑你,更是當眾霸淩你,你因此患上了抑鬱症。可是你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班裏沒有人幫你,也沒有人願意出麵為你說一句公道話,你除了學習,已經沒有了退路,因為你的父母對你說過,如果你考不上大學的話,就和村長家換親結婚。

“高考結束後,你心情很好,你知道自己考場上發揮得不錯,你把自己的命運都賭在了這場考試上,你相信你會贏。但是結果卻讓你失望了,因為你的高考成績是班裏最差的,而這一次成績最好的,就是那個任欣悅。你不相信這個結果,不相信一個平時考試隻有二三十分的人能一下子考出官林鎮最高的分數。

“你勉強考上了安平大學城內的一所普通師範大專,你無意中從同學那邊知道,任欣悅考上了安平大學的中文係,並且聽到傳言說任欣悅的父親托關係找人把你們倆的高考成績互換了,這才造成了你的所謂‘發揮失常’,你不甘心,決定找任欣悅好好理論一番。”

說到這兒,李振峰長長地歎了口氣,目光中滿是無奈:“三年前,來報到前夕,你把她約到港口魚排屋那裏理論,你要她賠償你,卻被她拒絕了。她不僅傲慢地承認了成績互換的事情,而且嘲笑你蠢。她知道你考上了同在大學城內的一所大專,第二天就要一起去學校報到了。尖酸刻薄的言辭讓你忍無可忍,你對她下了手,因為她偷了你上名牌大學的機會,你恨她已經入骨。你掐死了她,並將現場偽裝成上吊自殺。你知道任欣悅的屍體最終會被人發現,所以你仔細擦拭過現場,你本以為萬無一失,結果呢,你把你的指紋留在了這兒。”

說著,李振峰拿出一張屍檢相片,指著任欣悅變形的屍體脖子說道:“就是脖子上的這枚指紋,和你那幅畫上的指紋匹配上了。”

“畫?”梁美芳臉色一變,她皺眉看著李振峰,卻沒有說話。

“是的,畫的事我等會兒再說。說回三年前,來這裏上學的前一天晚上,你殺了任欣悅。你本以為她的屍體很快就會被人發現,結果呢,整整過了一周才被人發現,而那時候,已經沒有人能認出她是誰了,任欣悅的父母也在前來安平的路上出了車禍,雙雙身亡。你就以為這事不會再有人追究了,對不對?”

梁美芳沒說話,隻是“哼”了一聲。

“你安心返回學校念書,你甚至將殺害任欣悅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這時候,你無意中認識了美術專業三年級的陳靜和她的舍友韓婷婷。陳靜是個性格很古怪的女孩,不合群,脾氣暴躁,和唯一的父親也鬧翻了,後者更是住進了醫院,在陳靜眼裏隻有錢是最重要的。韓婷婷也是農村考出來的,但是這個女孩個性懦弱,毫無主見,一切都聽陳靜的,甚至可以說是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