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偶然的機會,你去東大門停車場做起了特殊的生意,從此你花錢不愁。陳靜來找你,說也想加入,你同意了,但是要求提成,起初的時候陳靜也是答應的,你們關係變好了,甚至換穿衣服,經濟上的寬裕讓你感覺你已經奪回了自己的生活,這是你夢寐以求的人生。陳靜甚至介紹了她認識的幾個同學加入你的團隊。可惜的是,陳靜越來越貪婪,你根本沒有錢去堵住她不斷膨脹的貪婪和欲望,她想把你塑造成第二個韓婷婷。插一句,韓婷婷也去了東大門,但是次數不多,陳靜想在你們倆身上抽頭,這讓你很反感。終於,你用對付任欣悅的手段殺了她,這回屍體不能再亂處理了,你把她丟進了學校後麵的鍋爐。你喜歡控製別人,而韓婷婷本就已經習慣於受人控製,所以你刻意接近韓婷婷來掩飾你殺了陳靜這個事實。直到韓婷婷發覺陳靜徹夜不歸,又聯係不上,這是反常的,情急之下韓婷婷決定報警。在警局的時候,她無意中在牆上的相片裏發現了丁媛媛死後的樣子,她頓時想到了你,於是回學校後便來找你理論,想證實是不是你殺害了丁媛媛,失蹤的陳靜是不是也被你殺了,結果自然逃不脫你的算計。
“你把她騙到了學校後麵的鍋爐房附近,說你想和她談談,於是,她消失了,你一個人扮演了兩個人的角色。
“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差點露了馬腳,你和韓婷婷高矮胖瘦都差不多,而且隻要刻意化妝,你們倆在陌生人麵前是不容易被區分開的,更不用說你們還經常換穿衣服,對不對?你還刻意學了韓婷婷說話的聲音,不得不說你的模仿能力真的強,隻不過你卻用來犯罪。而你沒想到我會這麼快就去宿舍,所以你有些慌亂,這打亂了你在204安靜生活下去的計劃。我走後沒多久,你便把那幅畫給割壞了,並且徹底打掃了房間,試圖抹去你存在過的印記。但是你忘了一點,你用過韓婷婷的牛角梳,上麵留下了你的一根帶有毛囊的頭發,所以我們確認在那間房間裏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出現過,那就是你。”
“警官,那我問你,”梁美芳眼珠一轉,笑眯眯地說道:“我為什麼要在204生活,我不是自己有宿舍嗎?”
李振峰微微一笑:“很簡單,你要去讀本科,那才是你本來的人生,韓婷婷和陳靜的消失讓你有了替代她們去教室聽課的機會。你甚至打算就用她們的身份來生活。”
“有一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當謊言被重複了一千次的時候,就成了現實。
“你之所以騙過了你的同學,因為你刻意塑造了兩個不同性格的人,而且你們從未在同一個場合中出現過,你是韓婷婷,同時又是陳靜。你的把戲被你的學生處老師金俊強看穿了,但是他沒有揭露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本來一直都麵無表情的梁美芳在聽到金俊強的名字時,突然抬頭,目光犀利地注視著李振峰和安東:“他需要我,他說過,我是他唯一的知音。”
李振峰重重地歎了口氣,啞聲說道:“你說的沒錯,他是離不開你,因為上一個拒絕做他的觀眾,並且瞧不起他的人,被他殺了,那人就是他的母親,而你身上,有他母親同樣的特性,你喜歡控製別人的人生。”
“但是,但是我殺了他……”漸漸地,梁美芳開始啜泣,“這對我來說,是多麼痛苦,我好後悔,他一定恨我對不對?我知道他在恨我。他不會原諒我的。”
看著梁美芳悲痛的樣子,李振峰恍然大悟,喃喃地說道:“你愛上了他,這就是你死心塌地幫他的原因!但是你知道嗎,他一點都不愛你,在這個世界上他隻愛他自己。”
“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梁美芳的精神近乎崩潰,她不斷地重複著這三個字。
一旁的安東忍不住了,從電腦屏幕後探出頭憤怒地理論:“我們才沒有胡說,你知道那次殺戮是他親自安排的嗎?他把那段視頻實時傳到了網上,你後來上了他的賬號,難道你就沒看到?你隻不過是他利用的工具而已!”
“你胡說!”梁美芳抱住了頭,放聲大哭。
李振峰神情凝重:“金俊強這輩子唯一在乎的就是他自己,他想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為此,他不惜殺人。當他知道‘蜘蛛’成了他的競爭者時,他就把自己當作了最後的武器,但是自殺是很懦弱的表現,會被人唾棄,也不會有太多關注度。於是,他想到了被殺,他折磨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讓你的殺人行為將你永遠地釘在恥辱柱上,所以,你隻是一個工具,在他眼裏,你連個人都不是。”
字字誅心,李振峰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徹底刺穿了梁美芳為她自己親手編織的假麵具。
“知道嗎,我前幾天一直都想不明白,你為何要殺了徐彥武,甚至不惜冒險混進急診中心。我們後來查了病曆,有一個叫梁美紅的人不止一次因為試圖割腕自殺而去了急診中心,所以你是知道後麵的外科病房的。你用割腕自殺來宣泄自己內心的陰鬱,卻沒有去看過一次心理醫生,相反隻是一次次地逃避。但是這一次,在醫院,你冒險進去後,不惜一切代價要殺了他,那是因為他認出了你,對嗎?那個電話?一向小心謹慎的你從沒有這麼慌亂過,所以你不得不出手。”李振峰的聲音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他不是個好東西,當初猥褻他的學生,逼得人家要去告他強奸,他殺了人處理了屍體,賣了錢還倒打一耙,真不是個東西!”梁美芳冷冷地說道。
“你認識方淑婷?”李振峰感到很意外。
“我和方姐是好朋友,她也是唯一一個同情我的人,我知道她的消失必定有問題。我認識‘小醜’後,曾經和他一起想辦法去找過,但是都一無所獲,我們甚至找到了模型公司,因為知道那幾天她一直在和他們接觸,但是翻遍了那輛集裝箱車,都沒結果。”梁美芳憤憤然地說道。
“那你殺徐彥武不是為了滅口?”
梁美芳的嘴角露出了一絲邪魅的笑:“我是替方姐報仇,讓撒謊的人不得好死,我本來不想下手了,但這家夥居然找上門了,就是那個該死的電話。他聽出了我的聲音,我當初是給他留過言,因為‘小醜’說了,我們有些東西得放下,不能太執著。再說了,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方姐死了,直到我接到那個電話。”
“那你為什麼要對趙法醫下手?”
梁美芳哼了一聲,滿臉的不屑:“她多管閑事,給我發消息說要我自首,說我不是錢麗珠。那個傻女人,不知道圖個啥。”
李振峰冷不丁地問道:“你是怎麼讓錢麗珠相信你說的話的?”
“她很崇拜那個法醫,”梁美芳誇張地揚起了頭,“你沒看到過她看法醫的那個眼神,簡直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愛豆,哈哈哈,所以我就說我是法醫辦公室的,叫她去領下推薦表,她就傻乎乎地上了我的車。”
李振峰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打印出來的口供上簽過字後,李振峰和安東剛要離開,梁美芳突然開口:“等等,李警官,你問了我這麼多,該我問你問題了。”李振峰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她:“你說。”
“你是怎麼知道我是梁美芳的?”
李振峰微微一笑:“宿舍裏的那兩幅油畫,都是官林鎮的老街,我就猜你可能是官林鎮人,不得不說你的畫風不錯,我很喜歡,你很有天賦,可惜了。”
“你想知道那停車場掉下去的屍體是誰嗎?我們可以談條件。”梁美芳急切地說道。
安東的目光中滿是不屑:“謝謝你,我們都已經找到了,總共四段視頻,對應四具屍體,除了丁媛媛以外,剩下的三具屍體我們也已經找到了,她們的名字,希望你給我永遠記住——羅小貝、陳欣然和李連芳。她們都是間接死於你的手!還有啊,我們已經在鍋爐裏找到了人體骨骼部分殘骸與幾粒牙齒,監控視頻中也找到了案發時間段內你所留下的影像資料,你同學也目睹了你和韓婷婷在一起爭執的場麵,就在你把韓婷婷騙到鍋爐房附近的時候。所以,你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哪怕你什麼都不說,這些證據也足夠把你送去法院了。”
“等等,我是認識‘小醜’,這沒錯,他畢竟是我們學校學生處的,你們說是不是?可是他殺人與我無關啊!”梁美芳聲嘶力竭地說道。
李振峰輕輕歎了口氣,小聲對安東說:“給她看看丁媛媛的那份氣管化合物檢驗報告。”
安東找出後拿給了梁美芳。
“這是什麼?”梁美芳聲音微微發顫。
“丁媛媛的深喉采集樣本中發現了與安平大學攝影專業所使用的顯影劑完全相同的成分,經確定是同一罐顯影劑。金俊強殺人是鐵定的事實,但是他所有的剪輯視頻以及在他宿舍所翻出的死者相片,都是你拍的吧,對不對?”
“為什麼不是金俊強拍的?你們憑什麼懷疑我?”
李振峰笑了:“你得謝謝趙法醫,她經過辛苦的工作,昨天上午才發現金俊強患有飛盲症,這種病一般中老年人才得,我不明白金俊強為何會得上,並且已經很嚴重了,達到了玻璃體渾濁的地步,而這種狀況已經持續了很久,所以,他沒有辦法完成拍攝的任務,而且顯影工作他也做不了,再加上現在市麵上已經不會出售這種針對相片的顯影劑,來源隻有一個地方,就是安平大學攝影係。我想,你是叫丁媛媛拿的吧,對嗎?最後,她卻喝下了這個,留下了指認你們的證據。”
李振峰看著眼前這個徹底被擊垮的女孩,慢慢說道:“當你遇到不公平待遇的時候,你本可以用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但你的一念之差,不僅讓其他無辜的女孩葬身深淵,而且讓你自己在深淵中痛苦一生。就像尼采所說,‘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正在凝視著你’。”
梁美芳瞬間癱軟在了椅子上,掩麵號啕大哭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對不起……”
“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等待著梁美芳的是法律的製裁。
開車回安平市局的時候,安東問李振峰:“李哥,她是抑鬱症患者,為什麼會殺人?”
李振峰瞥了他一眼:“誰告訴你抑鬱症就隻會殺自己?”
“我……好吧,好吧,你是專業人士。”安東長長地歎了口氣,話鋒卻又一轉,“對了,還有個問題,李哥,你不問她‘蜘蛛’在哪兒嗎?她或許有線索呢?”
李振峰搖了搖頭:“‘小醜’和‘蜘蛛’之間是對手關係和競爭關係,而這兩種關係建立的前提是‘互相尊重’,一個連‘小醜’都看不上的,隻會拿來當作工具的女人,你說,‘蜘蛛’會找她嗎?”“但是‘蜘蛛’好像消失了……”
李振峰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冰冷:“他會出現的,我等著他。”
在車的後備廂裏,有一束枯萎的香水百合。
“李哥,你相信徐彥武猥褻了方淑婷嗎?”安東問。
“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反正目前我隻看到一個結果,那就是梁美芳親手殺了徐彥武,這就足夠了。”李振峰的目光深不見底,“謊言重複了一千次就能成為真相,這個道理不隻針對聽的人,也針對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