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故事的人(1 / 3)

b\u000f��m�我隨時隨地都可以陪伴在你身邊。

李振峰沒有去過趙曉楠的家,隻是知道地址。

而做刑警的,不熟悉安平城裏的大街小巷可不行。在腎上腺素的幫助下,穿街過巷7公裏對李振峰來說很輕鬆。他一陣風似的騎車進了小區大門,麵對保安投來的驚訝的目光,他把車輪拐出了一個完美的弧度,避開了保安伸過來想抓住車把的雙手。

身後立刻傳來對方跳著腳的叫喊:“共享單車不準騎進小區!”

話音未落,李振峰早就騎沒影兒了。

左拐右拐,最終在樓棟下用腳減速,刹車,接著鎖車,流暢的動作一氣嗬成。他轉身向樓棟快步走去,趙曉楠住在402。李振峰一步跨兩個台階,不到一分鍾就跑上了4樓。當終於站在402的門口時,氣喘籲籲的他卻猶豫了,右手舉起又放下,再舉起,懸在半空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一陣鎖頭撞擊的聲音響過,房門應聲打開,趙曉楠出現在他麵前。她光著腳,身穿一件黑色緊身運動短袖和一條黑色瑜伽褲,頭發綁在腦後,更多了幾分女人味,和在單位裏的她完全不一樣。“李隊,你怎麼來這麼快?”

李振峰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我……”

“趕緊進來吧。”她往後退了一步,把李振峰讓了進來,順手鎖好門,又依次加了三道鎖。

跟著趙曉楠來到客廳後,李振峰愣住了——臥室的門虛掩著,整個客廳除了地上的墊子外,一件家具都沒有。他回頭看看趙曉楠,她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李振峰順勢在地板上盤腿坐了下來,衝她微微一笑:“趙法醫,我能幫你什麼?”

“你等我一下。”她轉身進了裏麵的小房間,很快便拿了一本相冊出來,稍加遲疑後遞給了李振峰,“你看看吧,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李振峰看著手中這本厚厚的相冊,隨後用征詢的目光看向趙曉楠:“真的可以嗎?”

“你看吧,反正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趙曉楠顯得有些沮喪,她也靠牆盤腿坐了下來,左手腕上那串用來掩飾傷疤的小葉紫檀木手串顯得格外醒目。

“這本相冊裏的照片記錄了我從小到大的每個重要時刻,我父母喜歡給我拍照,尤其是我父親,他去世後這本相冊就從未給外人看過。”趙曉楠小聲說道,“但是一個多月前的一天,我知道有人進來了,他看過相冊,那時候我不在家。

“我本來是想跟你們刑警隊說的,但是總覺得這是一件小事,算不上什麼重要案件,我以後小心一點兒就行了。於是我就買了三把鎖,原來的門鎖也換成指紋的了。”

李振峰沒說話,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張相片上,整本相冊的排列都非常有序,唯獨這張顯得有些突兀,甚至拍照的角度選擇得也是怪怪的。

趙曉楠繼續說:“安靜了一個多月,我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也或許對方對我的警察身份多少有些忌憚吧,但是沒想到又有怪事發生了,隻是我不知道這些事情之間是不是有聯係,或者說是不是同一個人幹的。”

“這張相片的拍攝應該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吧?”李振峰指著那張相片問。

“是的,”趙曉楠點點頭,“他拿走了我初中時父親給我照的那張,然後換了這張。”

知道趙曉楠的父親已經過世,所以李振峰輕聲說道:“我很抱歉。”

趙曉楠卻隻是聳聳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車禍。人總有一死,早晚的事罷了,別太在意。”

“被拿走的那張相片應該是你父親給你照的最後一張吧?”

“是的,最後一張,我父親去世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照過相片,直到高中畢業時的集體照,如果再有,也是後麵大學裏同學給照的,性質完全不一樣了。”

正如趙曉楠所說,前半本相冊充滿了愛與歡樂,但是從那一張詭異的相片開始,後半本相冊中無論哪張相片裏都再也看不到趙曉楠臉上的笑容了。李振峰意識到這張被偷的相片對於趙曉楠來講具有很重要的意義,是她人生的分水嶺,也是她父親留給她的最後紀念。而挑中並拿走照片的人就是在用他的行為來告訴再次打開這本相冊的人,包括趙曉楠在內——自己即將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留下的這張相片所要傳達的信息就是——我隨時隨地都可以陪伴在你身邊。

“那你發現相片被人換了的時間能具體到什麼時候呢?”李振峰問。

趙曉楠雙手抱著膝蓋,皺眉想了想:“上次出事以後,也就是你救我那次,我第二天從單位回來後就發現了,具體哪一天他進入的我家我就不知道了,事後我就加固了門鎖。”

“你有懷疑對象嗎?”

趙曉楠搖搖頭。

李振峰便換了個問題:“除了這個,你這幾個月的生活中還發現過什麼特別的情況嗎?”

“有,今天下午就有,我下班回家,走到單位門口的時候保安給了我一束花,說是蔣先生送的,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送我花了。我都退回過好幾次了,他還送,我就直接把花塞進垃圾桶了。”

“你是說那個開心理診所的?”李振峰有些意外,同時提醒自己回單位後一定要第一時間把車後備廂裏那束幹花扔了。

“是的,叫蔣萬安,萬安心理谘詢診所的老板。”她想了想,說道,“他請我喝過一次茶,就在小區外的那家茶館。”

終於和“蜘蛛”那段視頻中的場景對上了,李振峰頓時感覺自己的腦子在嗡嗡作響:“什麼時候?”

“一個多月前。”

“那他後來再和你聯係過嗎?”

“就今天,又送了一束百合花給我。”趙曉楠皺眉回答,“說他回來了。”

“送花很正常啊,表達感情。”李振峰有些口不應心。

趙曉楠果斷地搖頭:“送花隻是一方麵,這畢竟是明著來,雖然讓人覺得有些沒禮貌。偷換相片我也沒辦法確定是誰幹的。但是除此之外還沒完,我還懷疑有人在跟蹤窺視我,而且可能與換相片的人有關。我今天回到小區後,去門口物業中心交下半年的物業管理費,無意中聽物業保安說經常看到有無人機在我們小區裏飛,停了一個多月又開始了。”

“現在玩無人機的人挺多的,你怎麼會把這和自己的遭遇聯係在一起?”李振峰有些好奇,他知道趙曉楠率直的秉性。

“第一,你看這張相片,明顯是偷拍的我,視角、構圖都很奇怪,極有可能是用無人機拍攝的;第二,保安隊長跟我說無人機出現的大概位置就在我住的這棟樓前麵,而且隻在這個區域飛。連他們都覺得奇怪,因為這周邊的景色隻是一般。”

“天天都會出現嗎?”

趙曉楠搖搖頭:“這倒是沒有,聽他們說一周總會出現個三四次。他們本來也和你一樣認為是小區裏的人在玩。”

“我知道民用無人機續航時間一般在30分鍾到40分鍾,遙控距離半徑從4公裏到10公裏不等,因為是使用手機信號傳輸,所以要找的話會有很大難度。”李振峰皺眉說道,“那簡直是大海撈針,所以從無人機著手找人很難,除非在現場用幹擾槍把它打下來。”

趙曉楠的目光中透露著些許失落。

現在可以確定“蜘蛛”有一架無人機,但是民用無人機並不是什麼貴重的商品,以一部上檔次的手機的價格就可以買一台。

李振峰看了看趙曉楠:“你和這個蔣萬安是怎麼認識的?”“那天我下班,他在公交車上暈倒了,癲癇發作,我當時正好在他身邊,就在車上對他進行了緊急處理,因為他一直都沒醒過來,而我又快下車了,我不放心他,就把他帶到這裏的社區醫院掛了急診進行後續的治療。”趙曉楠回答,“我之所以擔心,是因為他的癲癇不是一般的癲癇,是小時候由外傷造成的,我很擔心他腦部血管中已經形成了腫瘤,所以就送他去做了個腦部掃描,結果證實了我的推斷,他的腦部有腫瘤,而且位置很糟糕,已經無法手術了,看護得好的話,估計還有個一兩年的生命吧。我本來想告訴他,但是後來想想或許他早就已經知道了,畢竟病史也屬於個人隱私。總之,我們就是這麼認識的,後來我走了,社區醫院的護士可能以為他是我的朋友,就無意中說漏了嘴,說我住在這附近,在安平路308號上班。”

“你還記得他是在哪裏上的車嗎?”李振峰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當然記得,他那天和我一起上的公交車,車廂有點擠,他就在我後麵的位置。”趙曉楠從李振峰的目光中似乎明白了什麼,“難道說我和他第一次相遇就是他安排的?”

“我現在沒辦法確定。也可能是你太焦慮了,趙法醫。”李振峰把相冊還給了趙曉楠,接著站起身,“我明天會直接找他談談,然後告訴你我的看法,也有可能是你工作壓力太大沒休息好,所以多慮了。希望這三件事就真的隻是三件事。”

聽了這話,趙曉楠點點頭。

走到門口的時候,李振峰轉身看著她:“你一個人住?”

趙曉楠回答:“是的,我習慣了。”

“照顧好自己,有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24小時!”李振峰又指了指那三道嶄新的門鎖,認真叮囑,“晚上不要開門,注意安全!睡覺要鎖好陽台門,拉好窗簾,如果再看到無人機在窗台外麵的話,第一時間通知我。”

一股暖意湧上心頭,趙曉楠輕聲說道:“我明白,謝謝你。”

離開趙曉楠家後,李振峰摸黑下了樓,停放共享單車的位置上空空蕩蕩的,他知道車子被保安扛走了。他隻能仰天長歎一聲,搖搖頭自認倒黴,然後順著小區通道向外走去,順便整理一下自己繁亂的思緒。

一個多月前安平大學城謀殺案審查終結後的第三天正好是周末,李振峰如約去了老師黃錦城教授家吃晚飯。出於對自己病人的尊重與承諾,飯後,黃教授並沒有告訴李振峰,當初趙曉楠父親趙軍和法醫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一再強調從小生活在父親身邊的趙曉楠在短時間內獨自經曆了那麼多事情,心靈上的創傷不是一年兩年就能被平複的。她需要的是宣泄痛苦而不是堅強,因為每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是有限度的,越是極致就越會反彈。但是舉目無親的她卻拒絕了去福利院,堅持自己生活,甚至是自己一個人辦完了父親的喪事,一個成年人都尚且無法獨立麵對這些打擊,而她當年還隻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最後,在黃教授家的陽台上,老人語重心長地對李振峰說道:“在趙曉楠身上看不到一個正常孩子遇事所應該流露出來的各種情緒,她能最終突破重重考驗成為一個優秀的基層女法醫,令人敬佩,但是我隻能說她同時給自己的壓力也會很大,她的這種處事方式跟她父親一模一樣。我想,她這麼做必定是有一種特別的信念在支撐著她不垮下去。”

“教授,你到底擔心什麼?”李振峰憂心忡忡地看著老師。

黃錦城教授不安地點點頭:“我給你打個比方吧,她就好像是一隻橡膠水袋,你可以不停地朝裏麵裝水,但是當水袋所能承受的水量達到極限的時候,水袋就會四分五裂,而這個水就是她給自己的壓力。”

想到這兒,李振峰停下腳步,轉身朝小區內看去,萬家燈火,已經分辨不清到底哪個是趙曉楠家的了,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濃濃的失落感。

這時候,兩米遠的門口保安室裏傳來了電視台發布台風警報的消息,耳畔的風聲也越來越大,空氣中已經可以隱約聞到雨水的腥味。李振峰加快腳步走向路口,招手攔了輛出租車後趕回單位去了。

安平曆年夏天都不缺台風,今晚也注定不會平靜。

下雨了,天氣預報說台風會在淩晨2點的時候登陸,雖然不是正麵襲擊安平市,但是外圍風力已經大到足夠攔腰吹斷30米外的那棵胳膊粗的小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