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中人都散了,隻留下扈平和喬煙眉。
一個對另一個說:“小喬,請你喝杯茶好嗎?”
“不勝榮幸。”喬煙眉說。
“請你選個地方好嗎?”扈平保持著他的紳士風度。
“就去這裏的茶座吧。”
兩人來到茶座,侍應生顯然對這兩人都很熟,但倆人同時出現好像還是第一次,於是笑眯眯地問:“兩位要換換口味嗎?”
“我還是老樣子。”喬煙眉說。
“我也是。”扈平跟著說。
“好的。”不一會兒,侍應生就端來兩杯咖啡。
“請!”喬煙眉反客為主。
“好像我作東喔!”扈平強調。
“我沒說我要掏錢哦。”喬煙眉笑了。
這個女孩子倒蠻有意思的。扈平看著她,加上今天,他隻見過她三次,第一次是在醫院的病床前,再一次就是在影視城,總的感覺是她穿古裝更有風韻,她那種仙風道骨的氣質,不太適合這個聲光電子時代。
“你好像有什麼事要問我?”喬煙眉看著對方,她是中醫,最擅長察言觀色。
扈平沉吟,顯然是不知如何開口。想了半天,吐出三個字──“蝶戀花!”
聽他一說“蝶戀花”,喬煙眉就明白了──扈平原來是擔心小方跟龍琪假戲真作。她忍不住笑起來,這家夥挺有意思的,再轉念一想,他其實也是一片好心,斟酌半天後方引用了龍琪的一句話:“花若無蝶,豈非很無趣?”
畢竟是醫生,一針就紮到扈平心病上去了,但沉默片刻後他說:“蝶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有什麼不好!春暖花開,蜂圍蝶繞,不好嗎?”喬煙眉持相反意見。
“那遊自力呢?他們以前是戀人。”扈平有點急了。他是真急了,他這次來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看看讓遊自力念念不忘的女人是什麼樣子,可她現在居然要“紅杏出牆”另覓新歡。這怎麼行!
喬煙眉搖了搖頭,輕輕說道:“你自己也說了嘛,是‘以前’。”
她是有感而發的。她想起上次在小方的辦公室,他們談起陸薇時他那付漫不經心的態度,她當時就敏感地意識到他並不真的喜歡他的那個所謂的女朋友。昨天她又親眼看到小方對安若素情不自禁。
這很好。
“在感情方麵,以前、現在和將來應該是統一的。”扈平堅持。感情難道不應該從一而終嗎?尤其是女人。
喬煙眉搖頭,“小時候的花衣裳盡管漂亮,也不能穿一輩子。”
現代女人要懂得適當地變通。
“人不是衣裳,否則,她現在為什麼如此的不惜血本呢?”
“原來你竟是這樣想的。”喬煙眉冷笑道,“那你真的是錯看了她,也錯看了我,或者是錯看了我們女人。難道她剛才那句話你沒聽進去嗎?”
扈平搖頭,他反對。他是男人,男人是天生的貴族,所以在潛意識裏他們希望女人永遠如忠實的奴仆,為了他們而生,為了他們而死。
可是時代變了。
喬煙眉哼一聲,“如果是僅僅是為了愛情,這場戲真的就俗了,而且濫俗不堪,用她的話說就是俗不可耐。龍琪是什麼人?她不是個俗人,她不會讓她的戲流於俗套!”
她是女人,女人不光是為了愛情活著。生活中還有好多的精彩。
“女人總是感性的,龍琪也不例外。”扈平依然堅持。
喬煙眉不以為然,“好吧,我們現在不說她,說我,你總不會以為我在暗戀遊自力所以才把那個燙手的熱山芋抱在懷裏吧?”
扈平沒詞了,沉默一會兒說:“你不是說過你有代價的嗎?”
“就目前而言,那還隻是個海市蜃樓。如果是你,你會不會為畫在紙上的一個餅子去犯偷竊罪?”
扈平默然,他突然覺得他並不了解喬煙眉,更不了解龍琪。其實有哪個男人是真正了解女人的呢。或者連女人自己也並不了解自己。
“那你是為了什麼?”他問。
喬煙眉想了半天說:“我將來要生孩子作母親的,我在給孩子講自己的往事時,你是想我告訴他(她)你媽媽當初貪生怕死呢,還是告訴他(她)媽媽很勇敢正義?”
扈平語塞了,沉默了半天後,“請別誤會,我不是個大男子主義者,我崇拜的偶像是女強人武則天。現在我問你另一個問題──小方為了什麼在幫我們,為了龍琪?”
“不。”喬煙眉搖頭,“方隊長他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當然,在故事之外收獲愛情那更是皆大歡喜。或者說,小方的出現是上天最好的安排,讓我們,靜觀其變吧。”
對,靜觀其變吧。還能有比這個時候更考驗人嗎?
小方回到局裏,推開辦公室的門,一眼就看到陸星赫然地坐在他的位子上,手裏還拿著一個大紅的喜帖。
“剛來?”他心裏不由一驚,忙問。又張羅著給倒水。他不知道這個時候陸星怎麼會出現在他的辦公室。
等水倒好冒著騰騰熱氣端在陸星手邊,陸星才懶洋洋地說:“我不渴。”
小方笑了,這時候他也隻有笑了,這個未來的“哥哥”他是一點喜歡的理由也沒有。他將水放下,坐在他對麵,沒話找話,“這是誰的喜貼?”
他們之間實在是沒有一點共同語言。而辦公室裏的兩個同事看到這種情形也早就躲出去了。反貪局長與刑警隊長之間的對話,能不聽最好不聽。
陸星盯著他,自從小方一進門他就一直盯著,“你問是誰的喜帖?”他揚了揚手中紅豔豔的請柬,“你猜?”
“我哪知道,你平常的應酬那麼多。”小方說話盡量客氣,這是在他的單位,他要保持風度。
陸星突然笑了,“猜不到?告訴你吧,這是你的,你和陸薇的,我為你們印了300份,你先看看樣品,是否滿意,然後想想你有多少客人要請,300份夠不夠,不夠我再去印。”
他這話簡直讓小方魂飛魄散,“你……你說什麼?”
“說你要結婚哪!你們不是新房也有了嗎,戀愛也談了7年了,你們年齡也不小了,愛情遊戲玩完該結婚了。爸爸沒空,你們的婚姻大事自然就由我這個作大哥的操心。我連新郎的禮服都為你買好了,如果現在沒事,就請去試試吧!”陸星的樣子並不像開玩笑。
“可是……”小方聽到結婚兩個字,心裏一片冰涼。
結婚,天哪,以前他不是沒想過,可隻要一想,就會有一種沮喪湧上心頭──難道這輩子就這樣了嗎?結婚、生孩子,逢年過節回老丈人家坐坐,聊點兒政治時事,平凡的幸福就是這樣的。可,他並不十分想要。不錯,陸薇幾乎是個完美的女人,然而──乏味!不是陸薇本身乏味,而是小方感覺自己麵對她時,兩人之間有一種不可救藥的──乏味。
他們在一起時也有很多話題,陸薇會談時裝,談她聽過的音樂會,談一些奇聞秩事,他也會談一談他的工作,可這都是表麵的,不涉及心靈的。他跟她始終是平淡的,就像……對,就像楊小玉說的:他們的感情就像一對君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跟陸薇也是淡如水。至少從他這一方來是這樣。
以前他認為這是對的,戀人就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可現在他的看法變了,他認識了龍琪又在戲裏認識了安若素,每一次見她,他都會從心底湧上一股熱辣辣的暖流,讓他情不自禁地想──動手動腳……拉一拉對方的手,摸摸她的臉……聽起來跟小流氓調情似地,可他就是有這種衝動,不可抑製。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那麼美妙,那麼神秘,那麼激動人心……他向往,他渴望擁有。
世界給他打開了另一扇門,他看到了五彩繽紛,他開始知味。
所以,他怎麼肯結婚?
“可是什麼?你可不要告訴我,你不想結婚,你喜歡的人不是陸薇。”陸星說著笑了,笑得像一隻撲住耗子的老貓。“如果你早點說我還可以原諒,但你拖了她整整7年。一個女人有幾個7年。”
小方這時也慢慢反應過來,定定神說:“結婚的事我沒聽陸薇提起過……”
“她巴不得呢。”陸星打斷小方的話,“她什麼心思你還不清楚,這些年她對你怎麼樣,你不明白?如果說你想吃一盤活爆人心,她也會扒出自己的心給你的。”
小方當然明白,刑警隊的人給陸薇取了個外號,叫她“二十四孝女友”。
“這個……我……”小方無話可說了。仇恨在有些時候都可以消彌,是謂以德報怨。可恩情呢?人家對你的好呢?你能置之不理嗎?所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恨可以恕,恩如何能忘?
忘恩負義這個罪名,是不可以隨便扛到肩膀上的。
想到這裏,小方猛然意識到,陸薇給他的是愛情,可他卻是一直當恩情來接受的。──這件事從一出門就錯了,所以步步錯。
如今明知是個錯,是不是也隻能走下去了?
“那走吧,去試試你的禮服。”陸星站起來,“婚期定在大後天,我都請好客人了,你的客人你通知。另外,結婚以後就別幹警察了,太忙太危險,我不能讓我妹子年紀輕輕就守活寡,工作的調動問題你不用操心,婚後你請兩個月帶我妹子去度蜜月,好好讓她開心,你的工作我會替你安排的,保證又輕鬆又有錢賺。走吧,還愣著幹什麼?”
陸星一個勁兒地催著。小方也站起來,他無法推托,他比誰都清楚,他跟陸薇這事早就鐵板釘釘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了,可是……他的腳步有千斤重,挪不動。或者,根本就不想挪。
“怎麼?不去?為什麼?不會是另有所愛吧?”陸星晃到小方麵前盯著他,“莫非你真的是想作陳世美,始亂終棄!”
“你胡說!”小方憤怒了,又聯想到剛才局長對他和陸薇曖mei的評價,便反駁道,“請你不要辱侮你妹妹也不要辱我,我沒有亂過,也沒打算棄!”
陸星笑了,冷笑,“你還真夠純情的,你多大了方隊長?27歲了吧,聽上去好像17歲的小男生那麼不解風情,可能嗎?天下貓兒都吃腥,你例外?”
“我還就是個例外,肉好吃,可有的人就是不吃肉。”小方一字一字地說。
陸星聞言怔了一下,“這話精辟,別說,像你這種男人現在還真不多了。不過話說回來,既然跟我妹妹如此清白,那你又準備去跟誰亂?不管你怎麼準備,你都不會有機會,因為我要你馬上成為一個已婚男人,隻要你一結婚,你喜歡的那個人還肯與你生死與共嗎?那個人可沒陸薇那麼笨,她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她!
陸星居然已經知道了有個“她”存在。──有些事情已經很明朗了,明朗到局外人都心知肚明。小方已經明白陸星此行的目的,他就是來試探他的。既然如此,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端起那杯給陸星倒的水,一飲而盡。
“我告訴你,我現在不想結婚。”
陸星盯著小方:“你倒很坦率。”
“是的,我是警察。警察是追求真理的。”
“不,應該說你是男人,男人就得忠實於自己的內心。”陸星糾正。
“謝謝你的理解。”
陸星搖頭,“可這是實實在在的生活。”
“我內心的感覺更是實實在在的。”
“這麼說,你是決定了?”
“是的。我會跟著我心走。”
陸星盯著小方,“看來我得重新認識你了。”
他以前並不以為對方敢這麼做,他一直以為小方很在意自己的官職。而現在,他要為他刮目了。而對於小方來說,他本來就這種人,否則,他也不會接下龍大老板那一單危險生意。
“你不用認識我,你隻需看看自己的心,就會明白我的感覺。”小方說。
陸星沉默了。他有心,他也心動過。他一樣也是沒法不讓自己的心花熄滅,所以他理解。
“你既然決定了,就請你親自去告訴陸薇。”他是個明白人,懂得什麼叫放手。──人隻有放掉手中不適合自己的,才能抓住更適合自己的。
小方的臉一下變得蒼白,陸薇,是他最難以麵對的。
“告訴我,既然你不愛我妹妹,你還把她藏起來做什麼?。”陸星的眼中冒出了火星。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
小方聞言吃驚,“什麼?我沒藏她,她還沒有回去?”
“你還有臉問我?”陸星一張俊秀的臉立刻猙獰起來,“你愛上誰我不管,但如果我妹妹出了什麼事,我跟你沒完。”說罷,將手中的喜帖摔在桌上揚長而去。
陸薇還沒回家?小方怔怔地拿起桌上的請柬,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這是莊美容的結婚喜帖。──方才陸星是騙他的,但這個震驚也不亞於剛才。
龍琪也被莊美容那份請柬給震住了。這是一大早公關部的部長何蘇琳送來的。